二毛緊盯着龐勁東,一字一頓地問:“你既然認識謝公,幹嘛還來問我?”
龐勁東微微一笑:“雖然我知道有這麼個人,卻不夠了解,所以希望你能說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二毛看着龐勁東,目光十分複雜,似乎在猶豫着是不是應該說出自己所知道的。
過了一會,他搖了搖頭,無力地說:“你想知道什麼就自己去打聽,我瞭解到的也不多……”
“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在給你機會!”
“不需要你假好心,既然折在了你們的手裡,我就沒打算能活着離開……”二毛的話沒有說完,嗓子裡面傳出了一陣哽咽,面部表情隨之變得扭曲起來,雙眼的瞳孔猛的放大了,呆滯的看着前方。
“他要咬舌自盡!”林佩雯馬上反應了過來,一個箭步衝到二毛身前,雙手用力試圖分開二毛的上下顎。
然而林佩雯出手已經晚了,一股鮮血從二毛的嘴裡噴了出來,差一點弄了林佩雯一身。
緊接着,二毛的身體劇烈的顫抖了起來,捆綁在身上的繩子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似乎隨時都可能被撐斷。
僅僅一瞬間,二毛的衣服就變得溼漉漉的,那是被身上涌出的冷汗浸透了。
林佩雯知道無論做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了,於是放棄了努力,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冷冷的看着二毛。
二毛的身體倒在地上,不時抽搐幾下,嘴巴就像壞掉的水龍頭一般,鮮血不斷的噴出再也收不住了,不多時的工夫就將客廳的地板染紅了一大片。
藍毛走上前去,翻開二毛的眼睛看了看,又把了一下脈搏,然後告訴林佩雯:“死了!”
“他這樣死了也好!”林佩雯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繼續活下去,大家都麻煩!”
林佩雯沒有詳細解釋何謂“麻煩”,但是在場的人心裡都很清楚。
如果二毛真的是被人脅迫,於情於理都應該從輕發落,但是給幫派造成了這麼大的損失,不殺又不足以平息衆怒。
所以說二毛自行了斷,是一個最好的結果。
丁朋咳嗽了一聲,對林佩雯說:“不管怎麼說,二毛畢竟還是我們的弟兄,他家裡人的事……”
“我也想把他的家人救出來,但是這件事情根本無從下手……”林佩雯嘆了一口氣,吩咐說:“盡力打聽消息,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要把他的家人救出來!”
出來混的人必須要將自己豁出去,很多人都有這種勇氣,但是有勇氣將自己家人豁出去的人極少。
而且真正混在道上的人,都非常重視自己的家人,不希望家人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所以道上慢慢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凡事不能禍及家人,而且幫派要對成員的家人負責。
正因爲是不成文的規矩,沒有任何強制力保證,是否遵循完全依靠個人的覺悟,所以家人蒙受池魚之殃的現象倒也不罕見。
二毛本人反水不代表其家人有錯誤,因此林佩雯的這個安排是很得人心的。星龍幫的人事後盡力尋找過二毛的家人,然而卻一點音訊都沒有。
直到數天後,警方在一個公園的假山裡,發現了二毛的妻子和兒子的屍體。
丁朋問:“二毛的手下怎麼辦?”
“挨個查一查,首惡必辦,脅從不問。”
丁朋點點頭:“好!”
林佩雯挨個手下看了看,突然發覺少了一個人,急忙問:“金頭虎呢?”
此前一連串事件讓大家把金頭虎拋到了腦後,直到這個時候聽到林佩雯的問話,才發現金頭虎的缺席。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大眼瞪小眼,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金頭虎去了哪裡。
丁朋急忙拿出電話撥了過去,電話那邊傳來的卻是暫時無法接通,重播了幾遍依然如此。
林佩雯問龐勁東:“金頭虎在哪?”
“我也不知道!”龐勁東聳了聳肩膀,無奈地說:“下班之後就回家了,給我打過一次電話,之後我們兩個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金頭虎現在是龐勁東的手下,因此真的出了什麼狀況,龐勁東是難辭其咎的。
讓龐勁東沒想到的是,林佩雯竟然不再提金頭虎,而是微蹙着娥眉問自己:“說到這我想起來了,你帶着那麼多人去酒吧街幹什麼?”
“私事,反正不是去砸你們的場子!”龐勁東站起身來,告訴林佩雯:“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馬上派人出去找金頭虎吧!”
林佩雯點點頭,吩咐丁朋:“你馬上帶上幾個弟兄,去金頭虎家裡去看看!”
林佩雯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一陣驚叫聲:“虎哥,你這是怎麼了?”
過了一會,只見滿身血污的金頭虎快步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對林佩雯說:“老……老大……快……二毛要反水……”
“我已經知道了!”林佩雯說着,指了指二毛的屍體。
金頭虎這才注意到二毛躺在地上,跑過去狠狠地踢上了一腳,罵道:“操你嗎,活該,這就是當狗的下場!”
“先別說二毛了!”林佩雯打量着金頭虎,關切地問:“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金頭虎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端起茶几上的涼杯,咚咚的喝了十幾大口,然後一抹嘴,將事情的經過全部講了出來。
從二毛那裡逃離之後,金頭虎首先想到的是馬上通知林佩雯,然而在北海幫偷襲的時候,手機摔的粉碎,根本不能用了。
被二毛救了之後,他又換了一身新衣服,如今身上分文沒有,連公用電話都打不了。
如今的社會風氣是隻認錢的,沒有錢根本寸步難行,再加上金頭虎的這副形象實在不能給人安全感,結果任憑好話說盡,也沒有人肯藉手機用一下,更別提有計程車會免費載一段。
金頭虎萬般無奈之餘,本來打算搶個手機或者幾塊錢,又實在幹不出來這種事,只是想了一想就打消了念頭。
於是金頭虎只能邁開雙腿,拼勁全力向林佩雯家裡趕去,等到他極盡虛脫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金頭虎……”林佩雯站起身來,給金頭虎倒了一杯水,雙手奉上,略有些感動地說:“辛苦你了!”
金頭虎怔了一下,然後咧嘴一笑:“沒啥!”接着,他雙手接過水杯,將裡面的白開水一飲而盡,然後吧嗒了兩下嘴,好像是窖藏多年的茅臺一樣。
金頭虎在整件事情中表現出的忠誠和義氣,讓龐勁東也多少有些感動。
拍了拍金頭虎的肩膀,龐勁東緩緩地說:“我也應該敬你一杯,不過估計會把你的肚子搞大,所以還是改天再說吧!”
龐勁東一語既出,在場的人都哈哈的笑了起來,然而龐勁東不說話還好,一張嘴馬上就提醒了金頭虎:“對了,你去酒吧街了吧?那個娘們是怎麼解決的?”
不等龐勁東回答,林佩雯立即追問金頭虎:“什麼娘們?”
“啊?哦……”金頭虎看了看林佩雯,又看了看龐勁東,隱隱的意識到如果說出到酒吧砸場子的那個女人,很可能會影響龐勁東與林佩雯之間的關係,於是便扯了一個謊:“龐老大不小心撞了一個老孃們,誰知道那老孃們不依不饒,非要龐老大賠錢……”
林佩雯問龐勁東:“你去酒吧街幹嘛?”
“我去喝酒啊!”龐勁東其實不想隱瞞自己與冷雨之間的恩怨,只不過說出來有些麻煩,所以纔沒告訴林佩雯。
金頭虎雖然想要幫助隱瞞,但是撒謊的技術太過低劣,馬上就被林佩雯看出來了:“在酒吧街偶然撞到的?還是個老孃們?那麼龐勁東爲什麼帶了那麼多人去?”
金頭虎眨了眨眼睛,奇怪地問:“帶了哪麼多人去?”
丁朋發現林佩雯臉色陰晴不定,再看龐勁東滿面的尷尬,擔心這對青年男女之間一旦翻了醋罈子,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恐怕不太好,還不如留着讓他們自己解決。
於是他咳嗽了兩聲,微笑着岔開了話題:“金頭虎,你小子還不知道,以後別管龐勁東叫什麼龐老大了,我們如今都稱呼東哥!”
金頭虎撓撓頭:“什麼東哥?”
丁朋把龐勁東做過的事情詳細講了一遍,然後豎起大拇指稱讚道:“你可跟了一個好老大啊!”
“哈哈!”金頭虎大笑起來:“我就知道龐……東哥不是平常人!”
林佩雯知道自己與龐勁東之間只是朋友關係,沒有資格過問龐勁東的個人生活,於是很不情願的放棄了關於“老孃們”的問題,轉而問龐勁東:“你還沒有說,怎麼知道這些事情是謝公策劃的?那個謝公究竟是什麼人?和江海幫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前一個問題我可以明確的回答,我只是猜測出來的。至於後兩個問題……”龐勁東聳聳肩膀:“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可惜二毛還沒說就自戕了!”
“既然你不知道,二毛恐怕也不知道詳細,只不過是領教過那個什麼謝公的厲害!”丁朋說罷,轉而問在場的人:“你們誰聽說過謝公?”
在場的人紛紛搖頭表示不知道,不要說這個勞什子謝公,就連較爲有影響力的其他姓謝的人,他們也都沒有聽說過。
“現在看起來,陳氏和劉氏那兩幫弟兄,可能只是擺在明面上的老大,江海幫真正的核心就是這個謝公!”丁朋嘆了一口氣,緩緩的分析說:“我更加擔心的是,這個謝公的能力和影響不止於江海幫……”
林佩雯急忙問:“爲什麼這麼說?”
“丁朋和我想到一起去了!”這個問題是龐勁東回答的:“這個件事是明擺着的,警方今天高度配合了二毛的行動,顯然是謝公一手安排的!在座的都是出來混的,請問其中有誰、或者聽說過誰對警方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星龍幫的老大們再一次紛紛搖頭,今天的這一系列事件讓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他們,一個個如同轎車裡常見的裝飾玩偶一樣,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林佩雯問龐勁東:“我聽說你和賀國文關係不錯?”
“談不上關係不錯,不過有過幾次接觸,這個人辦事還是很敞亮的!”深深吸了一口氣,龐勁東緩緩地說:“我會找個機會與賀國文談談,弄清楚他今天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恐怕這件事與賀國文沒有關係!”丁朋搖搖頭,告訴龐勁東:“我聽說賀國文與市公安局局長的政委關係很差,可能是這位政委接受了其他人的授意也說不定!”
“這些事情只能慢慢查清楚了,我倒是想知道你們在眼下,打算怎麼對付江海幫!”
丁朋沒有說話,而看了看林佩雯,後者則回答:“靜觀其變!”
“你們能這樣做是最好的,否則可能引發更多的麻煩!”龐勁東站起身來,向在場的人告辭說:“既然沒有什麼事情,我就回去了!”
事件平息之後的全部事情,都屬於星龍幫的內務,龐勁東早就想告辭了,但是考慮到自己已經卷了進來,所以還是留下來想把所有問題都弄清楚。
龐勁東被星龍幫的全部成員一起恭送了出來,領着長野風花和龐無雙向家裡走去。
剛到了家門前,龐勁東伸手揪住龐無雙的耳朵,咬牙切齒地說:“等進了門我再收拾你!”
“哎呦呦!”龐勁東並沒有用力,龐無雙其實也不感到痛,但是卻發出一連串的叫聲,連聲哀求道:“放手啊,哥哥,好痛!”
“痛嗎?更痛的還在後面呢!”
“姑姑和姑父現在應該回來了,我現在要回去了,太晚的話姑姑會生氣的!”
“我會給姑姑打電話的!”龐勁東剛剛說罷,手卻不由自主的鬆開了。
龐無雙本來想拔腳就跑,但是注意到龐勁東的神情有些異樣,揉着耳朵奇怪地問:“怎麼了?”
龐勁東指着家門問長野風花:“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