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子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愣了,腦子裡一片空白。
自從得知劉文輝他們跟隨工兵連一起失蹤之後,腦袋就是嗡的一聲,總覺得是他害了劉文輝他們三個。那一天,團部下達撤退的命令之後,胡麻子的心情格外不好。政委找到他,讓他帶着自己最好的戰士,去那棟小樓。胡麻子一賭氣就將劉文輝三人叫了去。
沒想到這一去,從此了無音訊。自己派人找過,問遍了其他部隊,都沒有三人的消息。胡麻子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回到國內,讓他報人員名單的時候。提起筆都不知道該怎麼寫。好端端的一個連一百多人,現在就只剩下十幾個。寫到劉文輝名字的時候,更加不知道該咋寫了。
爲了將劉文輝幾人追認爲烈士,胡麻子去團部找政委鬧過,政委總是好言相勸。高建軍卻咆哮道:“一天沒找到人,他們就有可能還活着,只要活着就不是烈士!”
沒想到還真被高建軍說中,不但活着還跑了回來。胡麻子放下電話,喊上指導員衝出了營房,直奔獨立營。在去獨立營的路上,胡麻子猜想着劉輝他們現在的樣子。渾身是傷,到處是槍眼,奄奄一息!或者是皮包骨頭,都快不成人形了。他見過活着從敵國回來的那些走散士兵,一個個狼狽不堪,有些人回來之後就瘋了。
看見胡麻子煩躁不安。指導員安慰道:“老胡呀,別擔心,劉文輝那小子精着呢!一路打過去都沒事,肯定現在也沒事!”
胡麻子冷哼一聲:“我纔不擔心他!這狗日的,死了纔好,留在我手下,老子至少少活十年!”
指導員搖頭苦笑:“你呀,就是心口不一!”
汽車在獨立營的營門口停下,站崗的哨兵查看了他們的證件,這才允許他們進入。胡麻子沒有心情欣賞獨立營中的風景,坐在車裡一聲不吭。來到營部門口,不等汽車停穩,胡麻子推開車門就衝了出去,見面第一句話便是:“人呢?狗日的在哪?”
獨立營營長許大志,也是朝鮮戰場下來的老兵。對猛虎團的這個胡麻子早有耳聞,見胡麻子下車,禮貌性的伸出手,沒想到胡麻子竟然視而不見。營長可比他這個連長官大,這麼不給面子,讓許大志有些下不來臺。指導員適時的將自己的手從胡麻子身後塞過去。
“感謝!感謝許營長,老胡可是經常說,許營長最能打仗,而且還是個大學生,比我們這些泥腿子強多了!”指導員努力緩和着因爲胡麻子帶來的尷尬局面。
許大志微微一笑:“指導員客氣了,裡面請!”
幾人進了營房,許大志親自給胡麻子和指導員倒水。胡麻子想早早見到劉文輝他們,心根本就不在這裡。見許大志始終不說正題,有些着急:“許營長,我們是來接人的,咱們能不能快點?”
指導員連忙道:“呵呵呵,許營長不要見怪,老胡就是這樣的人。”在營帳內掃視了一圈,接着道:“怎麼不見他們人呢?有什麼變故嗎?”
許大志連忙擺手:“沒有,沒有,沒有,是我糊塗了,這就去叫人!”衝着門外喊了一聲,勤務兵立刻進來,許大志讓勤務兵去叫人。
在胡麻子焦急的等待之中,人終於找來了。一共三個,還都穿着敵軍的衣服,胡麻子連忙走過去,他想在這三人的身上尋找劉文輝的蹤跡。然而,令他失望了。這三個人,自己一個都不認識。三個小夥子看起來都很精神,卻不是劉文輝。
胡麻子看了半天,轉過臉問道:“許營長,你不會在糊弄我吧?就是這三個人?”
許大志點點頭:“就是他們!怎麼?胡連長不認識?這就怪了,他們說自己是你們連的人,你都不認識,看來是敵人的奸細。”
指導員站起身,仔細看了看幾人,的確不是劉文輝他們。笑着對許大志和胡麻子道:“先不要過早下結論,說不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我來問問。”
來到三人跟前,指導員一臉的笑容,從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看了好半天,笑着道:“你們是那個部隊的?說實話,如果不說實話,可是要把你們當奸細槍斃的!”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人答道:“報告首長,我們是猛虎團八連一排的戰士,我叫阿榜,這位是張志恆,他叫武松!”
指導員和胡麻子對望一眼。兩人都確認自己的手下沒有這仨個人。現在就只剩七八個,誰是誰還是可以分清楚的,胡麻子剛要發作,指導員連忙攔住他,依然帶着笑臉:“幾位兄弟,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八連指導員。”一指胡麻子:“他就是八連長,據我所知,我們連可沒有你們幾個呀!”
見指導員說話和氣,幾人的膽子就大了些。張志恆看了看指導員呵呵一笑:“這不奇怪,我們幾個都是在回來的路上和排長會合的,排長是八連的,我們自然就是八連的,我原本是A軍運輸連的,他是我軍找來的嚮導,這小兄弟是一個孤兒,排長把我們帶回來,我們自然就是八連的人。”
“哦!原來是這樣!那你們排長叫……”
武松道:“劉文輝!”
這三個字讓胡麻子全身一震,連忙上前兩步,瞪大雙眼:“劉文輝人呢?”
許大志這個時候才走過來:“還有三個,都受傷了,正在野戰醫院治傷。”
指導員半開玩笑,半埋怨道:“我說許營長,你怎麼不早說,差點把咱們的兄弟當成奸細給斃了。”
許大志呵呵一笑:“你們就沒給我說話的機會呀!”
野戰醫院,本來只有師一級的部隊纔有。然而現在是非常時期,剛剛打過一場仗,戰士們受傷的很多。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依然還有傷員送來。野戰醫院裡人滿爲患,重症的全都送往附近城市的大醫院,這裡只做緊急處理和小傷。
劉文輝在踏進軍營的那一刻就昏了過去。不管他是不是奸細,出於人道主義的考慮,許大志將受傷的劉文輝,大牛和梅鬆三人送到了醫院。大牛和梅鬆都是皮外傷,處理一下,吃點消炎藥就會好起來。劉文輝的腿斷了,要想徹底治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當劉文輝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白色。他以爲自己死了,總聽老人們說,人死了就能上天,難道這裡就是天堂?正在他不知道該往什麼地方走的時候,一個穿着白衣服的仙女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仙女果然很好看,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那張臉是他這輩子見過最俊俏的臉。
在野戰醫院躺了三天,劉文輝終於打聽到了一件事。自己那天看到的仙女就是野戰醫院的護士,名叫穆雙。穆雙不但人長的好,說話的聲音都好。只要穆雙一來,劉文輝腿上的傷瞬間就不疼了。打針也不疼,吃藥也不苦。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
大牛說這是發春,梅鬆覺得好笑。他認爲只有貓狗才會發春,人那叫喜歡。劉文輝從來沒有向現在這樣對一個女孩子念念不忘,上學那會也見過女孩子,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只要穆雙一出現,劉文輝的眼睛就有些不夠用,總覺得穆雙幹什麼都那麼漂亮。
他想和穆雙說說話,卻總是找不到機會。就算有,沒說兩句就不知道說什麼了。穆雙爲他檢查的時候,劉文輝只是機械的回答,嗯,其他的什麼都說不出來。如果哪天穆雙沒有出現,劉文輝的心就空牢牢的,似乎少了什麼東西。腿上的傷就更疼了。
這天中午,劉文輝正躺在牀上等待。大牛忽然捅了他一下,劉文輝連忙轉頭。只見穆雙邁着輕盈的步子從帳篷外面進來。劉文輝呼的一下坐起來,愣愣的看着穆雙。穆雙瞥了他一眼,劉文輝就覺得渾身舒坦。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神采奕奕起來。
大牛一招手:“穆護士,俺兄弟說他傷口疼,你能過來幫着看看嘛?”
穆雙答應一聲,放下手裡的東西,朝着劉文輝走來。大牛嘿嘿一笑,對劉文輝道:“兄弟,哥哥我就只能幫你這些了,對付姑娘就要膽子大,打猴子的時候,也沒見你眨眼過,怎麼一見她你就慫了?聽哥哥的,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個地了!”
穆雙輕輕的撫摸劉文輝的傷腿:“這裡疼嗎?”
劉文輝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爲他根本就不疼。就算疼,被穆雙摸這一下也都不疼了,只能跟着大牛的節奏一起演戲。無論穆雙摸到什麼地方,劉文輝一個勁的喊叫,都說疼。穆雙可是正規護士學校畢業的,一眼就看出來,劉文輝純屬搗亂。
過了一會,起身道:“看來情況比想象中的嚴重,要截肢!”
“啊!”劉文輝呼的一下坐起來:“不是吧!穆護士,別,我還是說實話吧,其實……”
劉文輝的話剛到嘴邊。一聲咆哮從帳篷外面傳進來:“劉文輝,你個狗日的在哪?趕緊給老子滾出來!老子要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