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攝青鬼
我曾聽爺爺提起過,他遞交夜明珠時,曾透過房間裡的屏風看見神鷹隊的幕後人有三
個頭。我一直以爲爺爺是老眼昏花看錯了,又或者是誇大其辭,怎想卻如此近距離地
看到了三頭人的影子。那影子就在我旁邊,站在我旁邊的是許少德,他的影子和他的
身材成正比,一眼就能認出來。此時此刻,我內心起伏,呼吸急促,似乎手電的光線
都在黑暗裡跳動一般。我很想轉頭看個清楚,但是又擔心看到的景象無法接受,畢竟
許少德和我相處多年,已如兄弟一般,若是現在發現他是個三頭妖怪,那我該如何是
好?
可是,時機稍縱即逝,影子過了一會兒就恢復了正常,許少德的影子又變回了一個頭
。我驚疑地轉頭盯着許少德,他表情十分自然,根本沒有任何異常。其他人也十分正
常,看情況只有我發現了許少德的影子裡多了兩個頭,莫非是我眼花了?我在心裡罵
道,真他孃的該打,怎麼連許少德也懷疑,看來明天得吃兩斤豬腎,好好地補補身體
。
十號煤井雖說只有一個出口,出口就是入口,但裡面的井道分出了八條大道,每條大
道還有十幾個小道,橫穿在九萬大山的下面,好比在搞地道戰一樣。韋龍在橋天煤礦
幹了幾年,十號井重新開發以後他也是第一批進來的,有他在就如旅遊時有了導遊,
我們不必爲認路操心。我特地走在最後面,想再看看許少德的三頭造型,結果他卻一
直很正常。小光以爲我走累了,所以就想幫我提探照燈,讓我受寵若驚。
我一個大男人怎能讓女人小瞧,剛想拒絕小光的好意,許少德卻掉頭說道:“哎喲,
我累得站不直了,既然小光有這份心,又這麼閒,那我代表萬藏哥給你個表現的機會
。”
“你什麼時候能代表我了?”我說着就把許少德伸過來的大包小袋都擋了回去。
“嘿嘿,原來萬藏哥思春,知道心疼女人了。”許少德一臉壞笑。
“你們正經點兒,行不行?”小光給我們嘲弄得紅了臉,立刻賭氣地往前走,沒再理
我們。
我望着許少德沒頭沒腦的樣子,鬆了一口氣,他還是許少德,並沒有變成別人。煤井
的淤積的礦水並不是深,但是走到下面以後,礦水竟沒到了我們的膝蓋,水面波動着
礦燈的光線,晃得如坐在船一般。範裡一個人走在最前面,沉默不語,若不是他長得
英俊一點兒,恐怕沒人願意和他說話。韋龍在他後面指路,可是水太深了,水面反光
,因此很難看見水底有什麼東西。我擔心礦井工人淹死在水底,所以每到一處就在水
裡這裡踢踢,那裡踩踩。
井道里的水混合着煤粉,水黑得如墨汁一樣,我濺得水四處飛,一下子自己就成了黑
人。許少德看我踢水起勁,他也跟着學,濺得大家全身都黑了。這時,井壁又再次剝
落,大塊的水泥噼裡啪啦地掉進水裡,金牆又一次顯露出來。剝落的水泥牆上滿是被
燒過的痕跡,看着這廢墟,我的擔憂更甚,但到底是什麼操作失誤,引起了這麼大的
礦難。
範裡這時在前面叫了一聲:“你們看前面。”
我們把視線移到前面,卻看到水面上站着一個小孩子,不遠不近,正好是光線不能到
達的地方。在黑暗裡趟水的定是他,可是橋天監獄的人幾乎都昏死過去了,這個小孩
子怎麼能醒着,他下到礦井裡又想幹什麼?我大叫了一聲,他沒應,就這麼站着。許
少德跟着我大叫,那小孩子退了幾步,隱進了黑暗裡。
“你們看…後面…”小光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衣服,示意讓我回頭。
我回過頭一瞧,後面的拐彎處也站着一個小孩子,他一言不發,也不動彈,當許少德
朝他大喊時,那個小孩子就躲了起來。我納悶地望着身後,難道這裡不止一個小孩子
,他們見了人怎麼不過來,反倒跑開?我們正想往前走,結果一轉頭又有幾個小孩子
出現在前面,我惱火地追過去,範裡他們也跟着跑來,可是沒跑幾步他們就又躲了起
來。許少德跑得比較慢,一下子落在了後面,我對沒追上小孩子很是沮喪,回頭就朝
許少德大喊:“你能再快一點兒嗎?”
許少德一聽我這麼喊話,他就不高興了,人也跟着停了下來。他理直氣壯地說:“我
埋在這裡過個百萬年還能成爲化石,永垂不朽,何樂不爲?”
哪想許少德一語中的,礦頂竟然真的塌了下來,嚇得我寒毛都豎了起來。石土全落在
了許少德那邊,我顧不得坍方未結束就奔了過去,可惜石土太多,把來時的路給堵上
了。我朝着對面大喊,但半天過去竟沒人應答,我心裡罵着許少德,千不該萬不該,
誰讓他在這裡說胡話,結果惹土地公公他老人家生氣了。
“我沒事,擦破點皮而已。”許少德在那邊喊道,“孃的,腿給打瘸了。”
“既然沒事幹嘛剛纔不應我?你也真是的,再等等,我挖條道過去。”我說完動手就
想搬石挖土。
“別挖,再挖又要塌了。”範裡阻止道。
“還有道路回去嗎?”小光朝一旁的韋龍問道。
“有,隔壁有條岔道可以拐回去的。”韋龍答道。
“那…你等着,我們馬上過去,還有力氣就往回走,別靠近坍方的地方。”我聽韋
龍說一下子就能拐回剛纔的井道,這才安心。
好不容易拐了回去,但剛纔的井道卻是漆黑一片,對面沒有任何光點射過來,只有我
們的礦燈射過去。我望着漆黑的井道心裡嘀咕着,如果許少德還活着,或者他的礦燈
還亮着,我們爲什麼看不見?這條井道長一公里左右,剛纔我們已經走到末尾了,但
現在過了十分鐘了,許少德若平安無事,他應該提着手電走出一段距離,至少能讓我
們看到他的照明工具上的光線。難道許少德剛纔說沒事,其實是讓我安心地離開,事
實上他已經離斷氣不遠了?但是我轉念一想,他這個人的思想還沒覺悟到這麼高的層
次,要是真缺胳膊斷腿,他肯定哭天喊地,纔不會這麼偉大。
範裡在黑暗中最爲敏銳,他對我說黑暗裡有一個人正走出來,讓我們往深處走。再走
幾步我也發現了黑暗裡有個人,但令我驚訝的人這人有三個腦袋,雖然光線照不到那
人的臉,但是卻可以看得清楚輪廓。這一次我們四個人都注意着前面,他們第一次看
見三頭人,全都驚訝地停了下來。我心裡滿是疑惑,對面的人到底是誰,爲什麼會有
三個頭?但許少德就在裡面,剛纔的坍塌也許傷到了他,不然他不會不開礦燈的,想
到這裡我顧不得三頭人是不是妖怪或者哪吒三太子,邁着步子不停地就往前走。
他們看見我腳步不停,怕我閃失也跟了上來,再走幾步我們的光線就觸到了黑暗裡的
人,那人也立刻打開了礦燈,和我們對着照。我被突如其來的光刺得眼睛不適,好一
會兒纔看到來人是許少德,但看清楚時他卻只有一個頭。我看着極爲納悶,難道是光
線照射的角度造成了視覺上的錯誤,可是上一次的影子裡的確有三個頭,這總不會有
錯,何況這一次範裡、小光和韋龍也看見了,又怎麼會出錯。
許少德看見我們以後,笑得臉都變形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我。我給他抱得渾身
不舒服,但看見他如此生猛,知道他沒傷着筋骨,總算放心了。範裡他們站在一旁,
一直盯着許少德,但誰都沒敢問剛纔的三頭人是不是許少德。我正想鬆開許少德,說
趕緊離開這條井道,萬一再塌就出不去了,誰知卻看見許少德的脖子上有一道傷痕。
那道傷痕被黑se的煤水覆蓋,要發現很難,因爲我和他接觸得很近,所以才能看見。
可是,這道傷痕卻有點特別,因爲那道傷痕裡流出的血不是紅se的,而是綠se的。
我以爲自己看錯了,所以就故意抹了一把許少德的脖子,許少德疼得叫起來,直罵我
神經有問題。抹了一把許少德的脖子後,那道傷痕立刻又流了一波綠血出來,可是他
脖子上的煤水太厚,一下子就掩蓋了綠se的血液,甚至把他脖子上的傷痕都隱藏了起
來。
我心虛地道歉,許少德對崩塌心有餘悸,沒再計較就和大家走出了這條井道。我靜悄
悄地走在後面,小光不知爲何也走得很慢,幾乎與我並排走在後面。可是我心裡滿是
疑惑,哪有心思風花雪月,所以倆人就一直沒說話。我張開手瞧了一眼,手上染了一
片深鱷梨se的血液,是一種濃郁的碧綠。人的血液是紅se的,這是常識,可許少德爲
何會有綠se的血液?這幾年他也受過傷,但他流的血一直是紅se的,爲什麼這次卻成
了綠se?
“在想什麼?”小光打破了沉默。
“沒什麼。”我趕緊把手放下,現在救人要緊,可不能嚇壞了他們。
“你們別婆婆媽媽的,快一點兒行不行?”許少德回頭催促道,“現在搞對象可不是
時候!”
我和小光聽聞此話立刻就覺得很尷尬,兩個人又再度沉默下來,全都僵直地往前走。
範裡擔心再有坍方,所以一直邊走邊提燈照着頂樑,看看有哪裡鬆了哪裡裂了。我們
又走了一大段路程,井道里的坍塌越來越多,我們也看見了幾個死人,他們已經被落
下的石塊砸得血肉模糊,想救他們也已無回天之力,我們也搬不開巨大的礦石,只好
繼續在煤井裡找尋倖存者。
逐漸進入了事發地段,遇難的人數不斷增加,我爲了檢查親人的下落,走得非常的慢
,讓整支隊伍都慢了下來。說來奇怪,小光不再焦急夜明珠啊帛書什麼的,一直陪着
我看每一個遇難者的容貌。可惜我們碰上的人都已經遇難,雖然他們是假死狀態,但
畢竟不是不死狀態,碰到傷害還是會受傷甚至死亡的。韋龍看着死去的同伴甚是驚恐
,同時也慶幸自己被活埋在棺材裡,不然他也會是這樣的結果。我擔憂地找尋倖存者
,暈頭轉向,可是韋龍卻在這時大叫起來。
“怎麼了?”我按住要跳起來的韋龍,低聲問道。
“我…我看見…”韋龍睜大了雙眼,滿臉恐懼和震驚,他斷斷續續地說,“我…
…我看見鬼了。”
“哪裡有鬼?”我心裡琢磨了一會兒,想着這小子真會添亂,也不看看什麼時候,還
敢說鬼呀妖的。
許少德一直看韋龍不順眼,於是落井下石,鄙夷道:“說你沒文化還不信,這世界哪
來的鬼,如果真的有,老子讓它立馬見馬克思去。”
“我沒說謊,我真的看到了,那些死去的人,在這裡飄來飄去的!”韋龍說到這裡停
頓了一會兒,又改口道,“剛纔在飄!”
“那就是現在沒了,既然沒了就算了,別一驚一乍的。”我勸道。
範裡和小光沒有反駁,也沒有同意,全都靜靜地聽我們說話。我覺得不對勁,若是以
前有人造謠生事,就算範裡裝聾作啞,小光也會站出來主持正義,怎麼這次她置若罔
聞,莫非累得不想張嘴了?我悶聲翻土掀石找人,許少德卻畏縮地跑到我身旁,好像
害怕什麼東西,但又不肯開口說明。我給他鬧得頭疼,便開口問他怎麼了,誰知道他
卻說自己也看到鬼了,因爲不想沒面子,所以沒敢說出來。
“那你剛纔又說沒看見?”我反問道。
“我剛纔真沒看到,後來纔看到的,那羣死鬼飄啊飄的,太嚇人了!”許少德表情誇
張,像是害怕又不像。
“你別跟我開玩笑,要開玩笑等出去再說,沒看見我正忙着。”我打發道,然後提起
探照燈對着他的眼睛晃了一下。
許少德被燈光照到時反應非常激烈,一下子蹦到老遠的地方,因爲動作太快,一時沒
站穩就跌進了礦水裡,弄出的動靜很大,韋龍更是給嚇得臉都白了。我給許少德嚇得
愣住了,他的反應實在誇張,爲什麼我用燈光照了他,他就跑開了?小光盯着我看了
一會兒,又看了看坐在水裡的許少德,接着又嘆了口氣,似乎恨鐵不成鋼。我想過去
把許少德拉起來,但他卻立刻拒絕,並慌忙地躲進黑暗的角落。我皺眉看着許少德,
忽然想起他一直沒開礦燈帽,提着的探照燈也沒開,因爲我們都開了燈,一時也沒注
意誰...沒開。
小光走過來問我:“他怎麼了,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他說他見鬼了,我才見鬼了呢!”我生氣地答道,但隨即看見許少德脖子上的傷痕
又流了出了綠血。剛纔他跌進水裡,水把他脖子上的煤粉洗掉了不少,傷口被水碰到
以後又流出了血,但在黑暗裡看得不是很仔細。
“你有沒有見過血是綠se的人?”我盯着許少德的傷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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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少德發現我看着他,他就故意背過身去,好像小偷被發現後的緊張,十分地不自然
。小光被我這麼一問,倒沒覺得驚訝,張口就說自己知道有一種人的血是綠se的。我
忽覺小光一直對我不錯,凡是有不懂的她都耐心地給我講解,就如一個導遊一樣
。小光一邊說,一邊翻起巨石,並不偷懶,她說有一種人的血液的確是綠se的,但那
類人已經不能稱爲人了,人們把那類人叫作攝青鬼。很多人說,穿着紅衫而死的人,
其靈魂會化成厲鬼,向他仇人報仇,所以通常人們說紅衣鬼最可怕,其實還有一種鬼
比紅衣鬼更可怕,它就是攝青鬼。
相傳,若人因深仇大恨,而又不能報的人,可以躺在棺材中,臥在屍底七七四十九天
不吃不喝而修練成鬼的半人半鬼,叫攝青鬼。爲什麼叫攝青鬼而不叫其它呢?這是因
爲它是攝取屍體的屍氣而修練,本來叫攝屍鬼的,因爲它是攝取屍氣而成的鬼,但千
百年來流傳下來就變成了攝青鬼。攝青鬼是懷着仇恨而成的,所以比一般的鬼法力更
高強,很多法器都對它無效。攝青鬼通常都不會死,除非給高憎法師等殺死或給純陽
之氣刺死,否則便差不多是永生的,就算它報了大仇,也不會因心願得償而消失。攝
青鬼不是正式的鬼,也不是人,是超出三界之物,很多法器也不能將它制服,而且要
和攝青鬼鬥法,很大可能會給它列入爲報仇對象之一。
在明朝初期,江南一個小縣的地主的老婆紅杏出牆,沒過多久就與私通的男人將地主
害死,然後霸佔了他的家產。地主被害死時,他唯一的兒子親眼看見了那一幕,但因
逃得快而沒被殺害。這個兒子不知從哪裡聽到修煉成攝青鬼的方法,竟挖開了地主的
墓,然後睡了進去,四十九天後成了非人非鬼的妖物,並將那對害死他父親的姦夫淫
婦殺死。那一年,該縣人心惶惶,幾乎成了荒城,最後那個攝青鬼被一個隱士滅掉,
那個縣城才得以恢復平靜。
我聽得目瞪口呆,想不到世界上還有非人非鬼的東西,可是許少德一直在我身邊,就
算離開也沒有離開七七四十九天那麼長的時間,怎麼可能變成小光口中的攝青鬼?我
將心裡疑慮和發現全部告訴小光,小光聽後略爲驚訝,她想看看許少德的綠血,但卻
沒看見,因爲許少德鑽來鑽去,又把脖子的傷痕掩蓋在了煤粉之下。
小光偷望許少德,沒有我那麼肆無忌憚,她沒發現我說的綠血,但她沒有懷疑,而是
對我說道:“那我們就多留意他,剛纔我也看見他有三個頭,可是一轉眼又沒了,怕
是有問題。”
“嗯,我總覺得不對勁…”說到這裡,我驚得停住話語,差一點就跳了起來,因爲
我藏在身後的金箭忽然劇烈地抖動,持續不停,就好像有個人在我腰間跳踢踏舞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