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悠然一邊調着古琴的音色,一邊說道:“吾教少主慕容觴前幾日來到幽蘭谷,要我辦一件事情,說是要得到公子扶蘇的魂魄。”
於鳳長聞言頗覺得奇怪,說道:“殺人或者救人都是簡單的事,但是得到人的魂魄,我從未聽說過世間有如此法術。此事有些困難,嘖……我怕自己難以完成,辜負姐姐的希望啊!”
祺悠然彈起古琴,屋內音色流淌,曼妙非常,“只要你能想辦法殺死扶蘇就好,是親自動手還是使點小陰謀都無妨,只要能讓他死就行,至於他的魂魄——此事自有司冥來操控。”
於鳳長想起那個白裘美人,說道:“司冥此人我曾在教中遇見過幾次,分不出此人性別。自我六歲隨姐姐拜入吾教,此人的容貌便一直未曾變過。明明是個美人,我看到他卻感覺心生恐懼,我對他很是忌諱。”
祺悠然心有同感,冷下臉來說道:“此人來歷神秘、行蹤詭異,不只是你,連教主也吩咐我提防此人。只是司冥現在對吾教很有用處,教主纔給他留下位置。哪日他若有異心,哼,我倒是很想看看他死得有多慘!”
圓月之下,大地一片黑暗,卻有一處地方燈火通明。從遠處看去,不過是普通官府的院子,卻是守衛森嚴,大有滴水不漏之勢,原來此處便是皇帝出巡下榻的宮殿。隨行的官員也各自按照官品入住,這其中離皇帝最近的,自然是皇帝面前紅人趙高。
院落僻靜,不見人影,守衛的士兵卻絲毫不敢怠慢,嚴守在屋外。大門緊閉的屋內,趙高正打着哈氣伸着懶腰,侍童正要服侍他睡下,忽聽外面有人敲門。趙高本已疲憊不堪,見有人打擾,不耐煩地說道:“不論大小事務,明日再說。”
護衛在門外低聲說道:“盧美人說有要事求見大人,屬下不敢回絕,不知大人要見嗎?”
趙高聞言吃了一驚,心想:此時已是深夜,盧美人不是正在服侍皇帝麼,怎麼會偷偷來我這兒?這盧美人心狠手辣,一聲不響忽然造訪,想必不是什麼好事。
趙高雖想拒絕,又怕盧美人搬出皇帝的名號得罪不起,正在心內權衡,忽聽門外侍衛悶哼一聲倒在地上,隨後門砰的一聲被人踢開,原來是盧美人在外等得焦急,一掌打昏侍衛踹門而入。趙高急忙整理好身上半褪的衣服,只聽盧美人罵道:“趙大人,你怎麼養得狗?做事如此磨蹭,讓我在外面好等,我要是有這種狗,早把它大卸八塊了!”
趙高賠笑不已,將盧美人請到上座,行禮問道:“不知盧美人深夜造訪,所爲何事?”
盧美人毫不客氣地坐下,翹着腿說道:“我今日心情很不好,我們長話短話。”
趙高也無心陪她,聽她這麼說自然高興,只是不敢表露出來,陪坐在一旁。侍童從外面端來瓜果茶點,放到盧美人面前的桌子上,趙高道:“盧美人但說無妨。”
盧美人挑挑桌子上的瓜果,見沒有什麼新鮮的玩意兒,不悅道:“你這養的什麼狗,連水果都不會挑,算了,我今天來找你也不是爲了這事兒。我來找你,是找你要兩個人的性命——一個活人的、一個死人的。”
此時盧美人怒氣已消,臉上綻開甜美笑容,頗有傾城之色。趙高見她笑顏嫵媚,知道此女必是動了殺心,方纔如此愉悅。趙高不知她說的是誰,試探性地
問道:“不知盧美人要的哪個活人、哪個死人?”
盧美人道:“活人,就是剛被抓住行刺皇帝的那個羿小風;死人麼——就是你最恨最怕的那個人。”
趙高聞言笑道:“我恨的怕的人多了去了,不知盧美人說的是哪一個?”
盧美人也懶得廢話,直接挑明道:“公子扶蘇。”
趙高聽完哈哈大笑,搖頭道:“您要的第一個人,我哪兒敢讓他活着?您要的第二個人,我哪兒敢讓他死?”
盧美人見趙高反應遲鈍,冷哼一聲,反問道:“你以爲我全無把握,就傻兮兮地跑來找你要人?”
趙高早知她有底牌,點頭道:“不知盧美人有什麼籌碼什麼底牌,抖出來讓我看看,我也好再給您一個回答。”
盧美人笑容冷豔,妖豔的臉龐在燭火下變得扭曲詭異,令趙高心底發毛。
“如果我說,我的籌碼是他的命呢?”趙高見盧美人一手指天,心中一驚自是不敢相信,於是戰戰兢兢地問道:“您說的……可是您服侍的那個人?”
盧美人不屑道:“看你嚇的樣子,白跟了皇帝這麼多年了!我且問你,人總有一死,若皇帝駕崩,被立爲新皇帝的人是誰?”
趙高表面上只是低頭想事並不做聲,心裡卻是掂量着盧美人究竟是何用意。盧美人見他不說話,心中着急便說道:“若是皇帝駕崩,誰會繼承皇位你我心知肚明。扶蘇爲人陳舊迂腐,與你我素來不和,若是他位列九五之尊,今後還能有你我的好日子?”
趙高心下躊躇道:“您說的我何嘗不會顧慮,只是……”
盧美人笑着對趙高勾勾手指,趙高急忙附耳過去,盧美人輕吐幾個字,趙高聽到意料中的話,卻是難掩驚訝,“你說的……可是真的?”
盧美人笑道:“你剛纔不是問我有什麼籌碼麼?我告訴你,這就是我的籌碼!陛下前些日子被行刺之後,驚嚇之中感染了風寒,雖有御醫診治,不想今夜竟暴斃身亡。知道此事的人我都已經處理了,此時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所以我纔敢來找你要人。”
見趙高在一旁猶豫,盧美人怕趙高並不相信自己,笑道:“若是不相信我,趙大人現在可以隨我去一探真假。”
趙高急忙低頭道:“不敢不敢。”
盧美人見趙高不再說話,知道他已經答應自己,正要離開,卻仍是放心不下,“既然如此,殺死公子扶蘇、扶植我們親近又無本事的公子胡亥,這麼簡單的事情,就有勞未來的宰相大人了,只是——莫忘記我說的兩條人命。”
盧美人說完扭頭便離開了,趙高起身親自送她出去,看着盧美人隱沒於黑暗中的身影,冷笑一聲,呸道:好個無知的女人!當初若是沒有我的引薦,你又能輕易進宮服侍皇帝?若沒有我暗中支持,幫你剷除障礙,你又能輕易制霸六宮粉黛?我處處忍讓,你卻目光狹隘輕視於我,真是不知高低貴賤!我趙高豈是可以被你隨便擺佈的人?哼,等我擁護公子胡亥爲帝,再來收拾你這個蛇蠍賤人。
趙高主意已定,便向門外的護衛說道:“來人,備車,我要去見李大人。”
趙高匆忙趕到李斯住處的時候,李斯早已睡下,忽聽有人稟報趙高來訪,急忙穿戴整齊,來到中堂迎接客人。李斯本以爲趙高深夜來訪必定是急事,不想卻見趙高一副氣定神閒,坐在位置上只是笑着與李斯聊
着家常。李斯這才反應過來,急忙遣散衆侍女侍童,低聲說道:“趙大人,有事不妨直說,”
趙高見四下無人,放下茶杯,輕聲笑道:“皇帝已經仙逝。”
李斯聞言一驚,險些拿不住手中的杯子,擦汗道:“趙大人,這個玩笑可不好玩。”
趙高皺眉道:“這豈是可以拿來玩笑的話?”。
李斯臉上表現出哀傷的神情,心中狐疑,把趙高的來意猜了一遍,眼中卻是神色淡定,“這麼說來,陛下是真的……”
趙高笑道:“我此行前來,就是爲公子胡亥給大人帶個話。”
李斯瞬間明白了趙高的來意,暗想道:原來如此,皇帝駕崩怕是真的。若是我估算的不錯,趙高應該是想要支持胡亥,好在今後謀取更高的職位更大的權力。當初趙高差點死於蒙恬之手,這是舊仇;若是扶蘇繼位,扶蘇素來親近蒙恬,今後朝堂之上的位置,既不會有我李斯、也不會有他趙高,這是新恨。趙高此行,便是要與胡亥奪取皇位,想要拉我入夥。
李斯決定不動聲色,看趙高言行再作打算,於是問道:“皇帝可有留下遺詔?”
兩人意欲以小謀大,都在等待着對方的邀請,趙高道:“我深夜來訪正是爲了此事,不知大人心裡作何盤算?”
李斯沉思道:“幾位皇子各有優劣,我自然是支持公子扶蘇,公子扶蘇才學淵博愛民如子,由他繼承皇帝之位,實乃民之所望、實之所歸。”
趙高聽到意外之中的回答,心中卻是料定李斯不會如此選擇,於是反問道:“朝廷中何人與扶蘇關係最好?”
李斯道:“自然是蒙恬將軍。“
趙高冷笑道:“公子扶蘇繼位,今後必是蒙家兄弟把持朝政,那朝中可還有李大人的位置?大人一生爲國操勞,卻被一個武人莽夫搶去位置,我看着亦於心不忍啊!”
其實李斯心中早有主意,嘴上仍是推辭道:“我一生爲大秦殫精竭慮,實屬發自內心,怎麼會在乎權位?”
趙高笑道:“大人雖是不在乎自己的職位,但是若沒有李大人指引我大秦帝國未來的道路,我怕九泉之下的皇帝也要傷心了。”
見李斯猶豫不決,趙高一邊起身行禮退下,一邊說道:“大人若是猶豫,不知在兩位公子之間如何選擇,不妨再多考慮幾日。不過我相信,公子胡亥必定會等來大人的好消息。”
趙高坐上馬車離開,侍童見他胸有成竹,不由好奇道:“大人將這事告之李斯,就不怕他倒打一耙,通知公子扶蘇並揭穿大人的行爲麼?”
趙高道:“我有什麼怕的,該怕的人是他纔對!你看着好了,說不定明天早上的天還未亮,李斯就會來找我了。”
侍童奇道:“大人爲何如此自信?”
趙高哈哈笑道:“我告訴你,曾經有個人,其名韓非,與李斯乃是同窗好友交情深厚。李斯曾勸皇帝百納海川,接受各國有識之士,以鑄成大秦的強國之路。陛下一直對韓非非常欣賞,但是後來韓非來到秦國,在始皇帝對其有心拜相的時候,韓非卻被自己的同窗好友李斯給害死了,你可知道這是爲什麼?”
仕童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
趙高冷笑一聲,尖長的灰色指甲敲着馬車晃動的窗沿,笑着說道:“那是因爲——”
人生不過一個權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