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一滿身是血再無力氣,只得用劍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站着,他恨不得將眼前的敵人碎屍萬段,卻又無能爲力。打頭的新管家宋北見陳玄一無力再戰,得意地笑道:“小少爺,乖乖和我們回去,大家都好交代。”
陳玄一罵道:“呸!賣主求榮的狗腿,我就算死在這裡,也不會和你們回去!”
宋北笑道:“老爺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也就是活人或者屍體都可以。我不過看陳懿舟以前對我不錯,纔對你手下留情,你以爲我真不敢殺你?兄弟們,不要再耽誤時間了,我們殺了這小子拿了屍體回去覆命。”
死亡近在眼前,陳玄一心中一片恐懼,眼睜睜看着人羣撲向自己,卻早已沒了力氣掙扎。只是冥冥之中,忽然傳來一股力量,溫暖地包圍在他的身邊,陳玄一覺得似乎有人從身後抱住了自己。
——孩子,去用自己的力量,殺出這裡求得生機。
“爹!”陳玄一聽到陳懿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高興地扭頭看去,不想身後卻是空空如也,一片深淵。宋北聽到陳玄一忽然大喊起來,心中吃了一驚,他也對陳懿舟的死亡非常懷疑,只是礙於水容的威迫。宋北急忙停下腳步,左右確定無人,方纔鬆了一口氣,罵道:“你爹早死了,你去地獄陪他吧!”
見宋北等人殺了上來,陳玄一咬緊牙關暗提真氣,心中想道:爹爹說得沒錯,我要用自己的力量走出去,不管結果如何,絕不能在這裡放棄希望!
陳玄一再度提劍殺了上去,只覺得手上還留着爹爹的體溫,腦海中還殘留着父親的話語。他雙眼血紅滿身凶煞之氣,刀光劍影之間鮮血四濺,手持寶劍的陳玄一宛如惡魔,揮手之間取人性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宋北嚇得退在後面不敢上前,心中納悶:這小子剛纔還一副還不行的樣子,哪兒忽然爆發了這麼大的力量?
陳玄一殺了幾個人後再也沒了氣力,他退到懸崖之上,看了曾經的好友最後一眼,冷笑一聲,毫不猶豫地飛身墜下懸崖。山崖之間,除了呼嘯的風聲,只留下不甘的話語——
“總有一天,那些失去的東西,我會統統拿回來!。”
聲音悽慘而決然,不斷地迴盪在山谷之間。風華站在一旁呆愣着,無數的人從自己身邊跑過,自己卻渾然不知,她麻木地看着所發生的一切,不知所措。
就是這麼一瞬間,自己的人生全變了。陳家夫婦、陳玄一,從自己出生到現在,那些熟悉和關心自己的人全都離開了。明明天已經便亮,自己的世界卻昏暗下來,不見光明,好像只剩自己一個人在黑暗中。
幾度春秋,幾度繁華,天賜山莊又是桃花盛開。風華漫步走在其中,看着大風颳過,嬌弱的花朵經不起狂風的摧殘,紛紛飄落。風華伸手接住一片花瓣,忽然身後的樹林走出幾個人,她聽到聲響轉身看去,認出打頭的那人正是師父水容,
便走過去行禮道:“徒兒拜見師父。”
水容點頭,指着身邊的一個少年說道:“小顏,這是祺谷主的義弟,因仰慕我天賜山莊,已經拜我爲師。今後他便是你的師弟,你要多多照顧他。”
水容身旁的少年,一身金紅華服站在桃花樹下,他的腰上繫着鳳凰玉佩,臉上帶着白玉面具,風華看到對方的面容後愣了一下,問道:“你的臉……怎麼了?”
“我自小無父無母,孤單一人流浪在外。在我還是乞丐的時候,因爲和人搶東西吃栽到火堆裡,臉上和身上都有被燒傷的地方。”於鳳長說完後摘下面具,風華看到後渾身一震,於鳳長重新戴上面具,笑道:“抱歉,嚇到師姐了。”
風華搖搖頭,對水容行禮說道:“小姐還在等我,徒兒先告退了。”
看水容點頭同意,風華扭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身後三人說笑聊天。
太好了,你還未死。我知道,是你回來了。
沒人看到,風華滿臉淚痕。
又是一陣風過,吹落了花瓣、吹散了淚水,也吹遠了身後的笑聲。桃花樹下,我們再次相遇,彷彿什麼都未發生過,一切重新開始。那之後又是四年,我再未見你哭過,你再未見我笑過。永遠在微笑的於鳳長,和永遠冷漠的風華。
從分離,到相遇,我們都已經改變,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風華一步一步走出回憶的森林,只覺前方籠罩在一片薄霧下,遠遠地看不到盡頭,有時偶爾回頭看去,只覺身後一片漆黑,深不見底。風華置身於樹林之中,只覺羣山薄霧茫茫,氣勢不凡,草叢間隱藏着兇狠的野獸,滲透出隱隱的殺機。
一位白髮老者站在山崖之上,身後一座簡陋的小屋,他站了許久,看到了風華推着一位老人過來,那老人坐在輪椅上神情渙散,正是天賜山莊的莊主水容。
白髮老者看到好友現在這幅樣子,不由嘆息道:“哎,水容,你我十年未見,你竟變成了這幅摸樣。當年你意氣風發,以爲天下唾手可得,但是現在呢?我離開你時你還是莊主,可是現在不過廢人一個。我早勸過你虛名無用,若是你那時肯聽我一言,今日怎麼會落到如此田地?”
風華走到白髮老者面前,說道:“多謝沈老前輩送我藥草,我回去後便服侍師父服下,師父已經好了很多。”
老者走過去仔細查看水容的狀況,嘆氣道:“水容這是被人下了巫術,他現在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意識。不過據我觀察,只要除去水容體內控制他的毒物,就不會有大礙了。你將水容留下,我自會醫治他。”
風華低頭道:“沈老前輩,師父就拜託您了。”
原來眼前的白髮老者,正是水容的好友沈楓。沈楓與水容自小相識,一起修習武功、闖蕩江湖,關係可謂親密無間,沈楓回想起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嘆息道:“嗯,你放心
,我會好好醫治他的。雖然十年前我們兩人意見不合、分道揚鑣,但是我們怎麼也算相交了三十年多的好友,孩子你就放心將他將交給我吧,跟何況,他在這裡比在天賜山莊要安全多了。”
風華沉默許久,方纔說道:“師父……是被陳玄一陷害的。”
沈楓驚訝地問道:“此話當真?那孩子還活着?恩恩,陳家有後,陳懿舟在天之靈也該安息了。那日,你師父害死了陳玄一,奪取了天賜山莊,沒想到今日報應來了。不過以你師父的性格,怎麼會留下陳玄一這個隱患?他若知道陳玄一還活着,一定會斬草除根。”
風華解釋道:“師父奪取莊主位置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陳玄一那日被師父派去的人追殺,墜入山崖生死不明。自此,他便一直下落不明,我很擔心,卻又無可奈何。”
沈楓點頭道:“我知道,你與陳玄一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很好。”
風華繼續說道:“六年後,師父宴請幽蘭谷谷主祺悠然,祺悠然帶來了一位少年,說是自己的弟弟名於鳳長。雖然那時於鳳長遮住了半邊的容貌,但是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就是陳玄一——我下落不明的好友。後來祺悠然安排於鳳長當了師父的徒弟。雖然我們再次相遇時,於鳳長笑得很開心,和我們小時候一樣。但是我能清楚的感受到,那陽光的笑容裡包含了多少怨恨與憤怒。再後來,就像前輩您看到的,師父變成這個樣子了。”
沈楓嘆息道:“哎,這孩子從小流離失所,定是受了不少痛苦和磨難。”
“陳玄一是我的好朋友,我在他被師父追殺的時候什麼也沒能幫上。而且師父害了陳玄一全家,他現在回來報仇,我亦無話可說。但是,師父對我而言宛如再生父母,我不能對不起師父,我——”
風華再也說不下去,扭過臉悄悄抹去淚水。沈楓走過去拍拍風華的肩膀,說道:“孩子,不要再哭了。陳玄一對水容滿藏怨恨,對你又存在誤解,此事確實不好辦啊!水容是我的好友,陳懿舟也是我的好友,我當初沒能救下陳玄一,所以我現在也不想阻止他。我可以袖手旁觀,但是風華你能做到嗎?我勸你一句,若是我將你師父醫治好了,你必須在這兩人中抉擇,那是你無論多麼痛苦都不得不面對的事情,所以不如早作決定,不要再猶豫了。”
風華任淚水劃過臉龐,哭道:“陳玄一是我最好的朋友,永遠都是,但是……我欠師父一條性命啊……”
清風襲來,遍地鮮花隨着綠草搖曳,彷彿水波層層散去。風華默默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茂密的樹林和無數條分叉的小路,只覺得前途渺茫,不知哪條纔是自己該走的路,不知哪個未來纔是自己正確的選擇。風華滿懷心事走在路上,並未發現自己身後跟了一人,那人一身藍色道袍,正是溫逸藍。見跟蹤的人越走越遠,溫逸藍正要跟上,身後忽然出現一股氣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