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皓月跟在蔡婆後面，仍舊是上上下下，來到昨日的房間。
很可惜的是，哪怕已經來過兩次了，她也記不清到底是怎麼走。
她在樓梯上可以看到大殿中的情景，來來往往，卻始終見不到門在哪兒，黑袍人經常擡着姑娘經過，要不就是擡着藥鼎。
這萬藥窟，像一個螞蟻的巢穴，每個人分工明確，彼此間也絕不多話。
四周的樓層就有十幾二十層，房間無數，根本不知道盛凰音會在哪裡，約先生也不再露面。
如果再在這裡幹活的話，一定會壓抑到崩潰吧。
可秦皓月沒得選。
這一日，秦皓月見到的還是昨日見的那些女子，她們身上的傷口也不知是用了什麼神藥，竟然已經開始癒合了，但可以看到的是，那曾經被刺入的地方顏色比旁邊深很多，周圍還泛着青紫，也許是剛癒合，可今天又要重複刺入、注入藥液的過程。
蔡婆教秦皓月倒多少藥液，教如何判斷位置，將尖刺刺入多深，這一切都講了一遍後，問她是否學會。
秦皓月苦着一張臉：“蔡、師父，我笨，您多教我幾遍。”
蔡婆看了看她，低下頭繼續幹自己的活兒了。
一連幾天，秦皓月都過着這樣的生活，不知道還要過多久。
她渾渾噩噩，比之前被樓行止關着還要難捱，那些被改造成人鼎的姑娘在她面前哭嚎尖叫，人在此時是如此不堪一擊，如果不出意外，她們再經歷接下來的程序，過了幾個月後就會被賣到各個地下交易行，或者直接送去一些人家裡，成爲傳家的寶貝，秦皓月甚至聽過，一家人共用人鼎修煉，短期內效果顯著的事情，而這些人鼎……之前的身份無論是什麼，今後就只能用着新的名字，在暗地裡屈辱地過完短暫的一生。
以前她也只是聽說，而現在卻是實實在在的見到，並且……還要成爲萬藥窟的幫兇。
蔡婆遞給秦皓月一個尖刺和一瓶藥液：“現在你該會了吧？”
有新的姑娘被擡進來。
秦皓月幾欲作嘔，手持尖刺木然地看向姑娘的腹部，那昨日被刺的地方顏色很深。蔡婆說：“不用我教你了。”說着就在對面望着她。
“師父……”雖然嘴上是這麼叫着，可她更希望自己永遠都不用再見到眼前這個人。
也許她也有苦衷，也許……她也曾和自己一樣被逼迫，可此時此刻，兩個人站在對立面，秦皓月無法動手。
“我真的很笨，學不會。”她已經找不到別的拒絕的理由了，雖然明知自己不做蔡婆也會做的，但她並不想親手造成這一切。
兩個人僵持的時候，蔡婆終於朝她伸出手。
秦皓月把尖刺遞過去，而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
蔡婆望向來人：“約先生”。低眉俯首，態度恭敬。
“怎麼，還沒學會嗎？”約先生走到秦皓月身邊，古怪地笑了一下：“我以爲你既然會煉藥，就在人鼎這件事上有天賦的。”
“她笨。”
蔡婆垂頭道。
約先生輕呵了一聲，那如毒蛇的目光再一次纏上蔡婆。
“是麼？可我怎麼覺得，她比你聰明多了呢。”
“這麼久，沒見你的小夥伴，你想她嗎？”約先生又扭
頭問秦皓月。
“她在哪兒？”
約先生看向臺上躺着的姑娘：“你如果學會了這一個步驟，我就帶你去看你的小夥伴。”
“……”
如果這個時候走，肯定是找不到盛凰音的，秦皓月也曾試過晚上出門，可是每當她下牀，要出去時就會聽到蔡婆叫她。
這種被動的情形，已經很久都沒有出現了，她拿起尖刺重新按在那姑娘的傷口上……
“我還是不會。”她泄了氣一般的說：“我不看她了。”
“你學了這麼多天都沒學會。”約先生皮笑肉不笑地說：“大概也沒有什麼用了，好吧，既然你不喜歡這個活兒，我帶你看看我們煉藥鼎的過程好了，你不是一直很感興趣嗎？”
秦皓月走的時候看了蔡婆一眼，後者的目光放在了她的手上。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拿着那藥液，本來想給蔡婆的，剛纔約先生進來，打斷了她。
臨出門前她又看了蔡婆一眼，見她目光中有了異樣的色彩，動了動脣，似乎有什麼要告訴她似的。
也許回來有機會可以聽到。
……
約先生帶着秦皓月出去，上上下下樓梯，且只有他們二人。
秦皓月走在他前面，沒辦法從背後偷襲，竟也逮不到任何出手的機會，便藏起了藥液，在約先生的指點下，到了一個房間門口。
房間同樣很大，裡面溫度很高，再往正中走，有一個通體血紅的爐鼎，下面燃燒着熊熊烈火，而上方……竟然吊着一個女子，如果不是她的長髮和纖細身材，秦皓月幾乎認不出來那是個姑娘。女子的腹部被尖利的倒鉤掛着，身上罩着輕紗，輕紗下是褶皺乾裂的皮膚，她呈一個詭異的姿勢被吊在那裡，雙臂和雙腿耷拉着，就只有腹部被勾住，鮮血一滴滴落下，落入火中發出滋滋的聲音，女子顯然已經死了，至少看起來是死的，血滴得越來越慢，似乎是流乾淨了全身的血。
突然，倒鉤變得直了，身體直直地掉落進下面的爐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秦皓月聽到了女子淒厲的叫聲，那一瞬間，那藥鼎上彷彿有無數影子在跳躍，很快地，上面的位置又被掛上了一個新的人，而她的意志還清醒。
“救命！放開我！不要殺我！放開我！”女子的手腳被綁起來，卻根本也不敢掙扎，血順着倒鉤汩汩流下，掙扎得越快，血流得越快。聽那姑娘淒厲的呼救和哭喊，秦皓月的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音，這哪裡是什麼萬藥窟，簡直是人間地獄！
她在這裡見過的，最受尊敬的人大概就是這個約先生了，她憤怒地看向旁邊的人，恨不得吊在那裡的是他一樣。
“這樣看我幹什麼？”約先生說得理所當然似的：“她們是沒辦法制成人鼎的次品，也就只能獻祭給這美人鼎，我和你講，當這個美人鼎煉化了九十九個姑娘的身體，就會成爲高等階的藥鼎，用它煉藥的話，要麼不成，要麼，成丹就是四品以上，聽，那些哭泣聲多麼美妙，她們是沒有用的人啊，不像你，會煉藥，還這麼年輕。”
“你……”
掛着的姑娘叫的聲音越來越小，用不了多久，就會昏過去，然後就會像現在這個還在爐鼎裡燒着的女人一樣，掉落下來。
恐懼將她席捲，她看向喪心病狂的約先生，也不
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要見我朋友。”突然，她冷靜地開口。
“爲了見你的小夥伴，你什麼都願意做嗎？”
“我願意。”秦皓月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什麼後果，什麼險阻，再讓她留在這裡她就要瘋了！
她要見盛凰音，無論怎樣，都要見到她。
到時候，就算她們兩個人出不去，至少也要搏一下。
這個約先生的性格她還是摸不清，但她知道越拖下去越被動。她不想變得和蔡婆一樣，不想去親手葬送無數姑娘的性命，就算她現在救不了這些人，但她如果能跑出去，一定會回來將這個萬藥窟炸成廢墟！
她看着約先生，生怕他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
她在心裡已經做好準備了，如果約先生要她去改造人鼎，用尖刺刺穿她們的身體，她都可以接受，畢竟如果不是她，蔡婆也會動手，她可以閉着眼做一次，再回來救這些人，一定可以的。
“你真的什麼都可以做？”約先生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那笑容令人作嘔。
秦皓月強壓着心裡不舒服的感覺點了點頭。
“跟我來吧。”
說着，就轉身走了。
秦皓月逃離了這個房間，屋子裡大火燃燒，可是當越靠近藥鼎，就越陰冷，她走了很久都沒有擺脫那不舒服的感覺，直到又停在了一個房間前，約先生推了她一把。
“進去吧。”
“這裡是哪兒？”
“你不是什麼都可以做嗎？”約先生將她關在門裡，對她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意。
“二姐！二姐！”
裡面突然響起了聲音，往裡走，盛凰音就在那裡，只是腳上還扣着一條長長的鎖鏈。她朝秦皓月跑去，跑到一半被繃直的鎖鏈扯住，眼圈紅腫，看來是偷偷哭了很多次，而這一次不用揹着人了。
秦皓月快步過去，被盛凰音撲進懷裡，聽她嚎哭了一會兒。
“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這話也不知說了多少次，每一次的場景都如此匪夷所思。盛凰音怕人帶她出去，把她煉成人鼎，同屋也會有別的姑娘進來，可都是待了幾天就被擡走了，從此再也沒有擡回來。
盛凰音對未知充滿恐懼，終於在此刻見到了秦皓月，彷彿見到了她就有辦法一樣。
秦皓月感知了一下盛凰音的靈力場，很微弱，但至少可以確定是她自己。
而後者也有被欺騙的經歷，突然後退幾步，警惕地看着秦皓月。
“你是真的嗎？”
“我還在懷疑你呢。”秦皓月笑了下，兩個人就只有她們彼此知道的秘密驗證了一下，確定了對方的身份。
“我就知道二姐你一定有辦法。”盛凰音低聲匆匆道：“你是來救我的嗎？”
“是，但我沒有別的辦法。”秦皓月怕約先生進來帶她出去，就拿出自己的匕首蹲下身子，迅速地去割她腳上的鏈子。她的匕首其貌不揚，但卻堅硬無比，比一般的材質都要硬。
只是那鎖鏈……並非是凡品。
秦皓月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用掌心火燒又是用靈力去斷，終於砍斷了鎖鏈，盛凰音興奮地差點叫出聲，隨後她想到了個關鍵問題：“我們是要硬闖出去嗎？可我的靈根被封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