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渾濁,空間低矮。
昏暗的地牢裡,鐵門敞開,一具僵硬的屍體倦縮在牆角。她的長髮披散遮住了整個腦袋,讓人看不到她的長相和表情。衣服黑乎乎的,散發出惡臭的味道。顯然,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洗過澡換過衣服了。
在她腦袋躺着的位置,有大片紅色的血跡。因爲時間過長,血跡已經乾枯,變成了烏紅色。
不用切脈就知道,這女人已經死去多時了。
“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麼異常?”秦洛問道。
“沒有。”子彈說道。“不吃不喝。整天坐在那兒發呆。”
秦洛呆滯的站了一會兒,然後對身後的子彈說道:“把它埋了吧。”
“是。”子彈答應道。
秦洛走出牢房,準備出門的時候,看到隔壁牢籠的門口趴着一個男人。他滿臉期待的看着秦洛,想說些什麼,但是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就像是他的舌頭被人割掉了而一次成啞巴一樣。
秦洛停住了腳步,蹲下身體看着林赫威,問道:“你想看看她?”
林赫威點頭,眼睛血紅,眼眶裡滿是淚水。
說實話,秦洛對這一刻的林赫威並不反感。甚至,他還很欣慰的看到這一幕。
無論孫麗做了多少惡,她終究是他曾經喜歡並且同牀共枕的女人。現在她死了,假如他不聞不問表現的毫不悲傷的話,秦洛會覺得這個男人已經完全沒有了人性。
“我給你機會。”秦洛說道。
他對跟在身後的子彈說道:“讓他過去。”
子彈沉默的取出鑰匙打開鐵門門鎖,拉開鐵門站在一邊。
林赫威趴在地上對着秦洛深深的磕頭下去,然後雙手撐地一點點的向前爬過去。
他和孫麗發生爭執的時候,孫麗不僅僅咬掉了他的一隻耳朵,還抓破了他的臉和身體,甚至在他的膝蓋骨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個女人瘋了。只要是能下手下嘴的地方都不會放過。
雖然秦洛讓子彈幫忙包紮塗藥,但是這裡面的醫療環境實在太差,他想那麼快康復也是不現實的。
他像是一隻扭動的蚯蚓似的,爬出自己的牢房,爬到孫麗的身邊。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身體,她的頭髮,然後緊緊地抱起她的身體痛哭出聲。
嗚嗚的聲音如泣如訴,聞之傷心見之落淚。
秦洛深深地嘆息,心裡覺得沉重無比。
無論林赫威做過多麼混帳的事情,他終究是林浣溪的親生父親。如果讓他殺掉他,他又實在下不了手。他要是這麼做了的話,不知道以後要怎麼面對林浣溪。
可是,如果就這麼把他放了的話,他又覺得這是一個麻煩人物。以後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他還真無法掌握。
無論如何,秦洛都不會給他反噬一口的機會。
現在孫麗已經死了,如何處理林赫威就讓秦洛非常的頭痛。
仍然這麼把它關在這裡,他有點兒於心不忍。放又不能。
突然,秦洛快步往牢房裡衝去,一掌切在林赫威的脖頸上。
林赫威悶哼一聲便暈了過去,而他的嘴角已經溢出鮮血。
秦洛拔開他的嘴巴,看到他只是咬傷了舌頭,並沒有咬斷,這才放下心來。對子彈說道:“幫我把藥箱取過來。”
林赫威再次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溫暖的陽光下。
渾身都曖洋洋的,彷彿身體被棉絮給包裹住一般,巴不得永遠都不要醒來。
你永遠都沒辦法想象人類對陽光的渴望,那暗無天日的地牢,那讓人絕望的黑暗幾乎把人給逼瘋了。他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天沒有見到太陽了,因爲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少天。
“我已經死了嗎?”他想。如果死後能見到太陽的話,這死亡也太遲了些。
“你沒死。”有人說道。
他睜開眼睛,就看到旁邊坐着一個年輕的男人。一個無比熟悉又無比陌生,無比恐懼又覺得無比親切的男人-是的,見到他後他就知道自己沒有死。因爲他不會死。
“睡得還好吧?”秦洛笑着問道。
“你-----”他剛剛說一個字,就覺得舌頭被牽扯的疼痛難忍。但是,這樣的疼痛對他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麼。“你----爲什麼-----要救我?”
“我爲什麼不能救你?”秦洛反問。“我讓你死了嗎?”
“----”林赫威沉默了。他沒想到這個男人會這樣回答自己的問題。難道死亡也需要別人的批准嗎?自己那個倔強的女兒竟然找了一個這麼霸道的男人。
“我沒讓你死,你就只能活着。”秦洛十分強硬的說道。
“我以爲-----你一定希望我死。”林赫威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你不殺我,是因爲-----你不知道以後怎麼面對浣溪。”
“你倒是不笨。”秦洛譏諷的說道。“不過,你的聰明全都用在對付自己的父親女兒妻子身上。這樣的男人還真是極品。”
林赫威對秦洛惡毒的話無動於衷,雙眼無神的看着天空中那個巨大的光球,說道:“我死不足惜。也沒有任何活着的價值-----能說的我全都說了,再也沒有什麼隱瞞了。就讓我跟她一塊走吧。一個個的走,太寂寞了啊。”
“你不恨她?”秦洛問道。
“不恨。”林赫威說道。“她應該恨我纔對。自從嫁給我,就一直被人恥笑看不起。做爲我們林家的媳婦,竟然從來都沒機會進林家的大門-----她無怨無悔的跟着我,爲我生兒子。我還有什麼資格恨她呢?要恨。也是她恨我啊。”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秦洛嘆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以林赫威的能力以及林清源老爺子在華夏國醫學圈的威望,他想做點兒事業實在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可是,他都做了些什麼事情?
爲了錢竟然斷絕父女之間的情份,爲了錢拿前妻的照片來威脅女婿-前者秦洛還能容忍,後者行爲和牲口何異?
“這滿身罪孽無法贖清,唯有一死了解。”林赫威說道。“看在浣溪的面上,成全我吧。”
秦洛笑,說道:“是不是覺得活着很痛苦?”
“生無可戀。只求一死。”
“那你就生不如死吧。”秦洛說道。“你死了。就沒有人來還債了。”
“爲什麼?”林赫威從躺椅上跳起來,表情猙獰的對着秦洛吼道:“爲什麼要這麼對我?爲什麼不讓我死?爲什麼?”
秦洛一耳光抽過去,冷笑着說道:“你想死就死?你受不了了就可以死?這是不是太便宜你了?浣溪呢?她受到那麼多傷害怎麼不能死?爺爺呢?他生了個你這樣的兒子怎麼沒死?你在他們身上割了一刀又一刀,現在我在你身上割了一刀你就感覺到痛了?你就受不了了?你的皮肉比別人金貴?”
林赫威眼睛死死的盯着秦洛,一動也不動。
秦洛也不示弱,兩人大眼對大眼,保持着持久的僵持狀態。
“我要想死。你攔不住。”林赫威說道。
“攔?”秦洛冷笑。“我爲什麼要攔你?”
“你-”林赫威氣急。剛纔他說不讓自己死,現在又說不阻攔。他到底是在幹什麼?
“我就是禮節性的勸阻一下。”看到林赫威的疑惑,秦洛聳聳肩膀說道。“這樣我面對浣溪時就不會愧疚。反正我已經盡力了。如果你非要死-----我也攔不住對不對?”
秦洛看着林赫威,說道:“還有,有個技術性問題你要注意一下。下次咬舌自盡的話,咬掉前半截就行了。簡單方便。後半截舌苔比較厚,而且技術難度比較高----想什麼時間咬就什麼時間咬。也不用擔心別人阻止你。我會告訴他們假裝沒有看見。等你死透以後再出來給你收屍。”
秦洛轉身向外面走去,對子彈說道:“如果他還沒想好死不好。每三天帶他出來曬一次太陽。”
“是。”子彈答應着。
秦洛大步出門,耶穌笑道:“秦,你是個好人。”
“是嗎?”秦洛摸摸自己的臉。“你說,如果讓他給前妻寫封信的話,她會回覆嗎?”
耶穌苦笑,說道:“我收回剛纔那句話。”
(PS:耶穌說,老柳也是好人。你們要把紅票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