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不會因爲一個人的善而放緩腳步,也不會因爲一個人的惡而故意刁難。和好人相處的時候,我們覺得時間飛逝,如手中沙,難以掌握。如壞人相處的時候,我們覺得分分秒秒難以忍受,度日如年。
所以,因爲這種感官上的差距,我們才常常說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秦銘的斷臂處沒有得到良好的包紮,所有的生機已經隨着那流出去的血液揮散乾淨。他說話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秦洛知道,他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了。
做爲一名醫生,見死不救是有損醫德的事情。
可是,秦洛不能爲了醫德而喪失了基本的道德觀念。就憑他剛纔所講的那些事情,他已經是死不足惜。對所有人來說,他就這麼死了,死在這個他自己選擇的墓地,纔是最正確最合適的事情。
“我有些奇怪。你既然能忍十幾年,爲什麼偏偏要急於一時?”秦洛問道。
“我說過,我不想再等了。一刻也不想再等了。我看到你生活的越來越好,取得的成就越來越大,報紙上到處是讚美你的消息——我不能再等了。一刻都不能等下去了。”
秦銘扭轉脖子看着自己斷臂處向外滲出的血液,像是在計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所剩的時間。“再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們根本就接觸不到《金匣藥方》——那個老頭子從來都不會把《金匣藥方》的事情告訴別人。他把藥方傳給了你,如果你把它帶走,難道我還能追到燕京嗎?”
“你只是想要報復我們,爲什麼又想到拿走《金匣藥方?”
秦銘的臉上又一次出現了那看起來很自然,卻讓人心有餘悸的笑容,說道:“報復有很多種。拿走你們最在乎的東西,也是其中的一種——我不僅僅要報復你們,而且我還要生活的很好很好。拿走屬於你的一切,然後把你狠狠的踩在腳下——這不是報復嗎?”
“算是吧。”秦洛點了點頭。“你和李國賓有交易?”
“沒有。那個白癡——我怎麼可能信任他?”秦銘不屑的說道。“他只是我利用的棋子而已。當然,他肯定和我的想法是相反的。他突然消失,我想,一定是死在了你的手裡。”
秦洛點了點頭。在一個死人面前,沒有必要再否認什麼。
“我就知道——咳咳——就知道,你是一個僞善的小人。當你露出真面目時,就是一個恐怖的魔鬼——你假裝善良,不也照樣殺人?只是數量多少的問題。”
“我沒有殺他。他只是食物中毒。”秦洛說道。“你應該明白,做爲一名中醫,如果沒有一百種致人死亡,而且還不會讓警察找到任何證據的方法,他還稱不得優秀。”
“這是我們兄弟最深入的一次交談了。可惜我的時間不多了。”秦銘說道。“做爲交換。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不然的話,我不甘心。”
“因爲你的態度。”秦洛說道。“就是你平時的熱情害了你。”
“我不明白。”
“因爲你平時的僞裝,無論對任何事情都非常的熱心。就是家裡誰有個頭痛發燒的,你都忙前忙後的跑個不停。”秦洛笑着說道。“可是,在貝貝被人綁架後,你竟然很少出聲說話,更不會提出什麼解決意見,像是刻意的在逃避什麼似的——難道這還不讓人覺得奇怪嗎?”
“那個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你了。還有,剛開始綁匪要錢的時候,我也曾經單純的以爲他是李國賓的朋友。可是,在第二次打電話,他突然提出要《金匣藥方》,那個時候,就更加確定了我的猜測。當時我捧着《金匣藥方》從爺爺書房裡出來時,正好在門口被你撞見——除了你,其它人都不知道爺爺已經把《金匣藥方》傳給了我。”
“再說,還有一個最簡單的原因。貝貝無端被人綁走,他對秦家的一切瞭如指掌——如果李國賓還活着,我有理由相信是他所爲。但是,我知道,他已經死了。那麼,證明秦家還有另外一個內奸。”
“如果沒有前面幾條的懷疑,我也不會想到那個幕後主使者是你。可是,既然已經有了前面的猜疑,我就不得不對你嚴加防範了。雖然我沒有打電話找人求援,但是——你的電話早就被人監聽了。這個,你應該不清楚吧?”
秦銘的面孔扭曲起來,像是曬乾了的橘子皮。但是,很快的又舒展開來。取而代之的是瘋狂的笑意。
“這次我甘心認輸了。我原本以爲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沒想到原來還是被你發現了破綻。可是,秦洛,你以爲你贏了嗎?你也贏不了。我不能成功的事情,總有人會成功的。”
“我沒辦法阻止別人對我的仇恨。但是,任何企圖傷害我和家人的對手,我都會送他一份超級大禮。”秦洛冷笑着說道。
如果因爲害怕得罪別人就畏手畏腳,窩在家裡什麼事情都不做,那不是他的風格。也不是他們秦家人應有的風範。
“秦洛,早晚你會遇到真正的對手的。”秦銘笑着說道。“好了,做成曾經兄弟一場的份上,我有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秦洛問道。“還有,別再提兄弟一場——只有我能提。你不配。”
秦銘也不計較秦洛在這個問題上鑽牛角尖,一臉神往的看着桌子上的那管子蜂蝶卵,說道:“看來,我是沒有機會欣賞那些蝴蝶在你頭頂盤旋起舞的畫面了。能不能——把它們注射進我的腦袋裡面?”
秦洛一臉駭然的看着他,說道:“你確定要這麼做?”
要知道,蜂碟卵被視爲最殘忍之極的殺人利器。那種百卵食髓的滋味,簡直是人類可以承受的痛苦極限。
這個傢伙還真是變態到家了。先是千辛萬苦的跑到雲滇秘林去尋找到這極其罕見的玩意兒。然後又整天妄想着要把它們注射進自己大腦裡面。陰謀暴露後,又吵着要讓自己把它們注射進他的大腦裡面——
有病啊?而且病得很嚴重。
“我從來沒有求你做過任何事情,這是唯一一件。咳咳——也是最後一件。”秦銘劇烈的咳嗽着,一口濃痰堵在喉嚨口,進不去出不來,憋得他臉色紫紅,差點兒就此背過氣去。
秦洛在旁邊重‘咳’一聲,然後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神奇的是,秦銘像是也剛纔重咳過似的,那口子濃痰也終於被他吐了出來。
秦銘重重的喘了好幾口氣,完好的左手輕撫着胸口,說道。“我想試試,那是什麼樣的滋味。我耗費了那麼多精力找回來的,不能——不能沒有任何作用。就讓我自己親自來試試吧。”
“好。我答應你。”秦洛說道。
“謝謝。”秦銘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身體疲軟的靠在椅背上,一幅等死的模樣。
秦洛收起銀狸,拿起桌子上的注射器向秦洛走過去。
看着那透明玻璃管裡那些仿若有着生命的微小蟲卵,秦洛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秦銘,你確定要這麼做?”
“是的。”秦銘說道。“怎麼?你怕了?”
“只是沒有嘗試過這種殺人手段而已。”秦洛說道。“而且,我喜歡蝴蝶。但是不喜歡蜂蝶。”
“你會喜歡上的。”秦銘微笑。“如果你有興趣在這兒呆上七天,看到我每臉上每一分每一秒的痛苦表情——你一定會喜歡上它的。你比我幸運。你有這樣的機會,我沒有。”
秦洛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這個傢伙的變態了,他拿起注射器對準他的後腦勺紮了進去。
接着,他用力的把那些蟲卵推了進去。
人渣,死了就不要再投胎了。
秦銘先是重重的悶哼一聲,然後就歸於平靜。他閉上眼睛,像是在細細的感受那些蟲卵進入大腦後的反應。
秦洛把注射器裡面的蟲卵推到三分之一時,就停止了。用力一拔,就收回了針管。
“秦銘,你慢慢享受吧。”秦洛說道。“希望,你下輩子不要這麼偏激。“
“下輩子,我就不姓秦了。姓何。”秦銘閉着眼睛說道。
“姓何?爲什麼姓何?”秦洛要跨出去的腳步停止了。
“因爲我父親姓何。我爺爺姓何。”秦銘說道。
“你怎麼知道?連你父親都不知道他姓什麼,你怎麼知道?”秦洛瞪大眼睛疑惑的問道。
“我都知道。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秦銘閉着眼睛,臉上的笑容寧靜祥和。和這地下場鮮血淋淋的氣氛實在有些不符合。“我父親沒有完成的使命,自然由我接了下來。也正是因爲我知道了那些,我才渴望儘快的完成任務。”
“什麼使命?”秦洛覺得事情可能不是那麼簡單了。秦隆的死或許還有其它的隱情。
可是既然這樣的話,爺爺爲何不告訴自己?
“秦洛,你會和我一樣——你的下場一定會和我一樣。”秦銘狂笑着說道。“等着吧,你的對手很快就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