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悔恨、苦澀,多種情感交夾在一起,王養心此時的心情根本就沒辦法用筆墨形容。
王養心之前是看不起秦洛的,這個年紀輕輕說話做事兒透露着古怪的傢伙跟個江湖騙子似的,這樣的人能有多麼高明的醫術?
得知秦洛被醫科大學中醫藥學院給開除後,他更加的確定了這種想法。
當然,他也看不起絕大多數人。這和他骨子裡的狂傲有關係。
正如他說的那樣,如果真有本事,怎麼會被學校開除?
其實,王養心和秦洛並沒有什麼難以化解的仇恨。
之前,他也就是看秦洛不順眼一點兒而已。
在王養心看來,狂妄分兩種。
身懷真才實學的狂妄,那叫自負。有才能的人,哪個沒有點兒小脾氣?
還有一種無才無能的狂妄,那就叫自大。很顯然,在王養心的心裡,秦洛就屬於這種貨色。
後來,回爲林浣溪這個藥引。兩人才定下了比拼醫術的賭注。
王養心也只是當秦洛說說而已,爲了在女人面前撐面子,男人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承諾些超出自己承受範圍之外的事情。
今天秦洛有膽量找上門來,讓他很是意外。
今天秦洛施展出那種神乎其技的‘一針’針法,更是讓他非常非常的意外。
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他竟然真的會太乙神針。而且,是原汁原味的太乙神針。不是殘缺的版本,或者徒弟口中所說的亂扎一氣。
那樣的出針方式,那針尖在內力的貫注下在人的視網膜留下的輕微顫動幻影,都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事實。
這個男人會太乙神針!
不會武術,不會明白《降龍十八掌》在武俠人士心目中的地位。
不會彈琴,不會明白拿到蕭邦鋼琴大賽冠軍意味着什麼。
不懂中醫,也不會明白《太乙神針》所代表的意義。
無數的鍼灸大師都對其神交已久,並給予其‘天下第一針’的美譽。
可是,那詭異的行鍼路線和高難度的用針方式,已經讓這種絕學失學數百年。
數百年間,沒有《太乙神針》傳人出世的消息。
現在,這個年輕人就在眼前。
如果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一定會讓無數人爲之瘋狂吧?
“他做好了出名的準備嗎?”王養心看着秦洛,心裡想道。
“師父,你怎麼會輸?這不可能啊。”
“就是啊。他的針法一點兒都不好看嘛。”
“那麼快就能治病嗎?很讓人懷疑。”
師父主動認輸,讓王養心那些同樣心高氣傲的徒弟沒辦法接受。一個個地出聲爭執道,想要王養心改變主意。
王養心連呵斥他們的力氣都沒有了。鍼灸高不高明,難道要從表面上好不好看來決定?
這羣蠢材!
“你們都出去吧。”王養心揮手說道。
有人還要爭辯,被王養心眼色一掃,再也沒有了說話的勇氣。
轉眼間,王養心的那些徒弟以及患者們全都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秦洛和王養心兩個人。
“這就是太乙神針?”王養心問道。問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
“是的。能夠看出來,證明你的眼光還不錯。”秦洛笑着點頭。
王養心一臉苦澀,說道:“眼光好有什麼用?我還是敗給你了。沒想到真的是太乙神針。”
“五龍針法也不錯。不過,你還少些磨練。”秦洛說道。可能這小子走得太一帆風順了,所以缺少了點兒臨危鎮定的功夫。
“是啊。爺爺整天教導我,人外有人。我現在明白了。”王養心說道。“你開個價吧。”
“開個價?”秦洛疑惑地問道。
“神針王那塊匾,是我們王家的傳家之寶。我不能把它給你。你開個價。我買下來。”王養心說道。
秦洛的眼睛眯了起來,似笑非笑地看着王養心。
看來,他缺少的不僅僅是磨練啊。
“你想要多少?一百萬?”王養心被秦洛這樣的眼神看地很不自在。心神慌亂間,竟然主動開始出價。
秦洛笑着搖了搖頭,沒有答應。
“兩百萬?”
秦洛還是搖頭。
“五百萬?這是我能給的最高價了。”王養心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
拿自己的錢,去買自己的匾。這種事兒傳出去,他王養心的名譽掃地。
可是,他明明知道愚蠢,還要非做不可。
“不賣。那麼大一塊兒黃梨木都值這個價了吧?”秦洛笑着說道。
王養心的心臟猛地一沉,又是一肚子的悔意。後悔不該在秦洛面前炫耀這匾的來歷不凡。
“你開個價吧?你到底想要多少?”王養心一臉着急地盯着秦洛,像是一隻可憐的免媽媽正在祈求秦洛這隻大灰狼把她的兔寶寶還給它一樣。
“我不要錢。我就要匾。”秦洛終於給出了明確的答覆。
“你-----”王養心差點兒吐血。“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你就非要趕盡殺絕嗎?”
王養心知道,如果這匾讓秦洛摘走了。那麼,他這家日進斗金的店也不用開了。更重要的是,王家神醫世家的名聲也徹底毀於一旦。
“趕盡殺絕?”秦洛搖了搖頭。“看來。你還是不懂。算了。我也不想再給你解釋了。懂了,就懂了。不懂,就不懂吧。是你自己把匾取下來給我,還是我自己找人過來摘?你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王家的人說話自然是算數的。這匾,我們自然會給你。”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間響起。
緊閉的木門被人推開,一個身穿銀色唐裝,鶴髮童顏的老頭子滿臉紅光地走了進來。一臉笑意地看着秦洛。
看到老人突然進來,王養心大是吃驚。
“爺爺。”王養心恭敬地叫道。
“養心,我無數次的告訴過你。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現在知道了吧?”
“爺爺。我錯了。”王養心滿臉羞愧地說道。
“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養心,你還年輕。還是大有可爲的。”老人一臉笑意地說道。
沒有呵斥和教訓自己的孫子,而是一味的勸解開導。
“是。爺爺。”王養心答應着。
老人這才把視線轉移到秦洛身上,上上下下仔細地打量着他,像是在打量什麼奇珍異寶。
“年輕人貴姓?”老人突然間開口問道。
“姓秦。”秦洛回答着說道。心想,這看起來一臉仁慈的老人應該就是王養心的爺爺,一代鍼灸大師王修身了吧。
“姓秦?”老人認真地想了想,又仔細地在秦洛的眉眼間打量了一番,問道:“秦錚是你什麼人?”
“秦錚是我爺爺。”秦洛如實回答道。心裡暗自吃驚,沒想到這老頭竟然一下子就猜出自己的出身。
“那就難怪了。藥王之孫,果然不凡。”王修身點頭讚賞道。“不過,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像有些問題。你爺爺就沒有教你健體養身之法嗎?”
要知道,每一位中醫大師都是很好的養身專家。他們的養身之道多不勝數,沒道理不讓自己身邊的人受益啊。
“學過。可是天生體質如此。也沒有辦法。”秦洛苦笑着說道。
他體質不佳的問題,在這些高明的中醫面前根本就無可遁形。
“嗯。”王修身點了點頭。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剛纔我在門外聽你們說過,你會太乙神針?”
“太乙神針共分五針。我只會前三針。”秦洛解釋着說道。
“難能可貴啊。難能可貴。你這麼一說,我這老頭子倒是有些期待了。”王修身笑呵呵地說道。
“自然會有機會的。”秦洛笑着說道。原本,他要挑戰的目標是針王王修身的,可是因爲王養心說要先戰勝他,才能去找他爺爺。
於是,秦洛就很無奈地滿足了他。
“是啊。一定會有機會的。入土之前能夠一窺天下第一針真面目,死而無撼啊。”王修身感嘆着說道。
“前輩言重了。”被人這麼推崇,秦洛也有些不好意思。
“嗯。你們的賭注,已經有人告訴過我了。我們王家的人願賭服輸。我已經讓人把匾給摘下來了。你回去的時候,就把它帶走吧。”
“爺爺。”王養心滿臉痛苦地喊道。他知道,這匾的失去對爺爺代表着什麼。
秦洛看着王修身一臉坦蕩的胸懷氣質,心裡暗自感嘆。和王修身老人比,王養心實在是差地太遠了。
“我們年輕人喜歡開玩笑。哪能真得收走如此厚禮?”秦洛笑着說道。
因爲對這個老人的崇敬,秦洛決定放棄之前的堅持。
“不。你一定要帶走。”王修身堅持着說道。他上前兩步,更加靠近秦洛一些,說道:“是你的。你要堅持。”
“這-----”
王修身打斷秦洛的拒絕,說道:“我們王家的人比拼鍼灸之術輸給你了。這神針王的牌匾掛在哪兒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你勝了養心,這神針王自然是你的。”
王修身的眼神突然間變地異常明亮起來,豪情萬丈地說道:“不過。三日之內。我將登門挑戰。到時候,你我再比一場。如果我輸了,你可以任意要求一件事情。我贏了,這匾我再讓人扛回來。”
針王的話也激發了秦洛骨子裡的傲氣,他大笑着說道:“好。那我就靜待針王前輩光臨了。”
王修身搖了搖頭,說道:“現在,我不是針王了。你纔是。”
一老一少相視而笑,很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