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團中傳來了隱隱約約的沉悶的雷聲,七月的華沙正是陰雨不絕的時候兒。天空陰沉沉的,雖然是正午時分,但是光線卻非常黯淡,猶如黃昏已至似的。
在這風雨將至的天氣裡,熱鬧了好幾個月的華沙街頭總算是安靜了下來,沒有了槍炮聲和喊殺聲,也沒有了沒完沒了的遊行慶祝活動。革命的氣氛隨着雨季的到了,已經漸漸的散去,這座城市終於恢復了往昔的平靜和安寧。
然而,這份平靜的到了畢竟不是沒有代價的。街面上到處都是彈痕和被炮彈、炸彈轟得破爛不堪的建築物,路面也坑坑窪窪的。幾乎所有的商店和工廠都關閉了大門,只有少量波蘭臨時政府開設的配給物資供應點裡面還有華沙市民最迫切需要的食物,不過數量也不多,每一個供應點門前,都排着長長的隊伍。
但是排着長隊,忍受着物資短缺和失業的人們的臉上,卻無一例外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現在的困難,只是爲了自由、民主和獨立所付出的必要的代價——每一個民族所追求的東西都不一樣,在德克薩斯自由區的黑人們看來,這些波蘭人一個個都是最大的傻瓜,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用鮮血和生命去交換捱餓的自由。但是波蘭人的腦子裡就是有這麼一個錯誤的思想:勿自由,吾寧死。這個民族一百多年來,一直在抗拒着民族融合的大趨勢,爲此不知道流了多少鮮血……
在這一片風雨和歡快的氣氛當中,一輛馬車在街道上奔馳着。向目的地華沙城堡疾馳而去。
明明連飯都吃不飽。還那麼高興。真不知道他們的腦子是怎麼想的?看着排着長隊等候領取救濟食品的波蘭人,馬車中的乘客暗想。這樣的國家,真不知道能維持多久?說不定俄國人轉眼就會打回來吧?自己這個駐波蘭大使的兼差,真不知道能不能當到年底。
這個乘客是個中國人,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留着西式的短髮,卻穿着一身暗紅色的官服——現在大明文官的制式官服也經過了多次改良,更加簡潔合身。也更爲樸素,和前明的寬大奢華完全不是一個風格。這位大明文官就是大明駐普魯士王國大使張之洞,現在還多了一個駐波蘭大使的臨時兼差。今天正好是去華沙城堡向波蘭臨時政府遞交國書,順便討論簽署共同防禦條約的問題。
說起來,這個紅色波蘭的際遇和另一個時空的紅色俄國似乎有很大的不同。雖然同樣被資本主義國家包圍,但是卻沒有遭到太多的敵視。現在正在同包括普魯士王國、法蘭西和羅馬帝國、大明帝國等三個資本主義列強談判建交和共同防禦的事宜。好像也沒有誰在組織干涉軍要來消滅這個新生的社會主義政權。
在張之洞的馬車到達華沙城堡的時候,法蘭西和羅馬帝國外交大臣瓦萊夫斯基公爵正在和波蘭臨時政府的領袖帕德列夫斯基、吉萊爾還有巴枯寧等三人進行着氣氛友好的會談。現在的波蘭臨時政府就是由他們三人組成的中央委員會領導的。
張之洞一到,這四個人就很快迎了出來。
“張先生,我猜您帶來了好消息,是嗎?”瓦萊夫斯基和張之洞很熟。這位濟世大學畢業的外交官還曾經當過駐里昂的總領事,和瓦萊夫斯基經常見面。所以瓦萊夫斯基一看見張之洞就笑着用法語問了起來。
“您可真是料事如神啊。”張之洞也笑着用法語回答。然後被這裡的主人請進了一間裝飾豪華的會議室。“好消息是有一些,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想了解一些關於波蘭的事情,這是大明皇帝的意思。”
“請問吧。”帕德列夫斯基也用法語問道。法語大概是波蘭革命者們的第二語言,法國和波蘭在歷史上就一直非常友好,在波蘭亡國之後,這些不甘心亡國的波蘭人?大多流亡去了法國。
“大明皇帝想了解的是波蘭共和國的社會制度和將要採取的經濟體制。”
“就是這個?”帕德列夫斯基笑着回答,“我已經中國陛下知道答案呢,他不是馬克思先生和恩格斯先生的朋友嗎?”他的語氣微微有些放沉,“不過,說起來,現在全世界好像都非常關心這兩個問題。”
“是的,誰都擔心波蘭共和國的某些體制會衝擊到他們自身的穩定。”瓦萊夫斯基公爵點了點頭,附和着說道。“法國皇帝也讓我問了同樣的問題。”
看他現在的表情,顯然波蘭革命者的回答是另人滿意的。
“波蘭共和國當然是一個民主的,實行社會主義制度的共和國。”巴枯寧點了點頭,接過了問題。
“波蘭共和國會消滅私有制嗎?”張之洞接着又問。
“不,不會消滅私有制的。”巴枯寧斬釘截鐵地回答,“但是我們會採取某種農業合作的模式,在波蘭共和國的第一次大選之前,紅黨會制定好相關的政策並且公佈。”
是的,巴枯寧畢竟不是列寧,並沒有激進到要馬上消滅私有制的地步。而且這裡畢竟是波蘭,他一個俄國人始終是客。要是實行太過激進的政策,搞不好會被波蘭人攆走。
“在城市,我想……小的私有制也會繼續存在,小商店、小工廠、手工作坊這一類規模較小的生產只能由私人來承擔,政府可管不了那麼多。不過大型工廠、銀行和鐵路必須是國有的,也只能由國家投資。在波蘭,可沒有皇室財團這樣的巨無霸私人財團存在,靠波蘭的資本家是負擔不了大工業和鐵路投資的。另外,波蘭的外貿也必須由國家掌握。”
巴枯寧現在說的辦法,其實是恩格斯通過電報發到波蘭的。具體說,就是限制大私有制,保留小私有制和國家用合作化的辦法幫助農民。恩格斯可不是關在書齋裡面不聞窗外事的呆子。他是管理過全世界最大壟斷財團的!他當然知道,做企業是一件多麼複雜的事情!
說實在的,資本家剝削倆錢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大明現在的經濟發展那麼快,每年跳黃浦江、跳秦淮河的破產資本家也都有好幾十!就是皇室財團本身,這十幾年來做得賠本買賣也有不少。
如果波蘭臨時政府想讓恩格斯管理全部的工商業,這位知道生意很不好做的大神說什麼也不會來波蘭自討苦吃的。
“那麼,對於外國投資呢?你們會這麼對待在波蘭擁有投資的外國公司或個人的財產?”
“當然也要符合波蘭共和國的法規。”巴枯寧笑道,“具體的情況我可說不上來,等到我們的經濟部長恩格斯先生上任後,由他來解釋好嗎?”
“好吧,我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張之洞點了點頭,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國書……
波蘭人的回答是讓人滿意的——社會主義在眼下這個時代並不是個讓資本主義國家發抖的名詞兒,關鍵還要看社會主義旗幟下面的內容是什麼?波蘭社會主義的小土地私有制和農業合作化,同拿破崙三世在法國、意大利要極力維護的東西是一樣的。而小工商業私有制,大工商業國有化也沒有了不起的,俄國現在就是這麼幹的,而大明的皇室財團和興業財團實際上和國有也差不多。至於民主自由什麼的固然是不對的,但是這個權利是波蘭人民冒着俄國人的槍炮爭取來的……這個波蘭的情況和加利福尼亞王國也差不多,國家的存亡完全寄於國民的戰鬥和犧牲精神,這種國家不民主還能怎麼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