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爾佳.長壽是在道光28年12月29日(不是西曆),小年夜這天,帶着自己13歲的兒子瓜爾佳.榮祿一塊兒離開北京內城這個險地的。在之前一天,穆彰阿代表道光皇帝和楊秀清達成了和議,滿清讓出北京內城、河南、山東、山西、陝西、甘肅等省,全軍退往關外,今後同太平天國以長城爲界,互不侵犯。
而瓜爾佳.長壽則是作爲道光的欽差去給山東巡撫孔繁灝和河南巡撫曾國藩,還有奉命大將軍綿愉等人傳達撤軍退往關外的諭旨的。
這份諭旨當然只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衣帶詔”是他的兒子榮祿貼身帶着,而榮祿則扮成一個下人跟着長壽一塊兒出了北京內城,而太平軍的人連看都沒多看他這個小孩子一眼。出了城以後的長壽一行人沒敢走陸路去河南,他們大清朝的兵剛放水淹了直魯豫三省的幾百萬老百姓,正是民憤極大的時候。要是路上遇到大股的災民,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啊?
好在天津的水路已通,這座城市已經被太平天國控制,成了太平天國的唯一一個對外貿易港。長壽他們到天津大沽口的時候,這裡的港口已經恢復了戰前的繁榮,從江南北上運糧的沙船、廣船,洋鬼子的西洋帆船,擠滿了港口,足足有好幾百艘之多!
從這些船上運下來的,大多是一包包的米糧,運走的卻是一個個用布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大箱子,有幾個都有一輛西洋馬車那麼大。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他要知道了準保嚎啕大哭。因爲其中一個“大木箱子”裡面裝着他們大清朝的聖祖仁皇帝愛新覺羅.玄燁的遺體。這遺體帶棺槨帶陪葬品一共折價兩萬石江南大米……
瓜爾佳.長壽一行上的是一艘英國人的軍艦。直接走水路去了煙臺,這個時候煙臺還是大清的土地。長壽在那裡改乘馬車,顛簸了一天一夜,纔到了山東省會濟南。
這時的濟南已經是不折不扣的軍事重鎮,地形也變得險要起來——黃河改道後就從濟南城北流過,太平軍和清軍的軍事分界線也就是這條剛剛穩定下來的黃河河道。
不過此時在濟南城內做主的,已經不是山東巡撫孔繁灝,而是剛剛率部北上“勤王”的林則徐林穆翁。並不是因爲林則徐的聲望有多高。而是因爲他從江南帶來的5萬練軍!這些兵都是一水洋槍洋炮,還有西洋軍官訓練,就駐紮在濟南城西,依着黃河岸堤下寨。
說到底,現在的大清朝已經到了有槍就是草頭王的時候了,大約不用一兩年,大清朝在關內怕就真沒有立足之地了吧?
關於“衣帶詔”的事情,長壽並沒有對林則徐隱瞞,根本也瞞不住。孔繁灝和曾國藩,現在可都是唯林則徐馬首是瞻的。
北京的情況。還有“衣帶詔”的內容,瓜爾佳.長壽全都一五一十告訴了林則徐、曾國藩和孔繁灝三人。
林則徐聽了長壽的一番話。卻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思索良久,搖了搖頭。
禍水南引,固然是給滿清解套的陽謀,然而奉命投明的滿清帶兵官兒,也極有可能真的就順水推舟向朱明效忠了。畢竟北京城是守不住的,屆時滿清和中華正朔可就沒有多少關係了。
“這樣一來,大清將來還回得來嗎?”
“回得來,只要能把惠王的兵全都撤往關外,再請來俄兵相助,咱大清總有打回來的一日。”長壽信心滿滿地道,“穆中堂說了,白斯文借到俄兵的可能性極大,大不了咱們把新疆都割出去就是了。”
“唔……”林則徐眯起眼睛,臉色微微有些放沉。
“穆翁,怎麼?”看到林則徐的這副神態,瓜爾佳.長壽才覺得自己可能有些失言,忙轉個話題道,“穆翁,您瞧着讓誰去當咱大清的馮亭啊?”
“不是誰當馮亭,而是中原民心屬誰的問題。”林則徐捋着鬍子看了看曾國藩。
他已經老了,李鴻章又留在了南方,北方這點局面將來只能交給曾國藩了,只是這曾國藩的心思,林則徐也看不大懂,所以趁着這個機會就試探一下。
“中原經此浩劫,沒有幾十年的工夫,怕難以恢復元氣了。”曾國藩捋着鬍子搖頭道。
“滌生兄,這都是粵匪和朱逆的錯,對吧?”瓜爾佳.長壽試探着問道。
“是粵匪和朱明的錯。”曾國藩淡淡地說,“可是大清也有不對的地方,要不然皇上下罪己詔做什麼?”
瓜爾佳.長壽一時語塞,沉默了下,才訕訕地問孔繁灝道:“伯海兄,皇上的罪己詔可曾激起山東士子的忠義之心?”
“罪己詔終不如黃河水。”孔繁灝瞥了長壽一眼,“直魯豫三省有幾百萬人遭災……真是造孽啊!”
如果沒有僧格林沁掘開黃河大壩水淹直魯豫數十縣的事情,道光皇帝的罪己詔大約還有點用處。可是這黃河大水一淹,道光就是下一百道罪己詔也不靈了。
長壽默然無語,林則徐則冷冷地望着他道:“長平之戰只是秦趙兩國在爭霸中原,無論誰勝誰敗,弱韓都難免亡國!而且上黨既然給出去了,就沒有再收回的可能了。所謂覆水難收,用在這裡倒是正合適啊。”
“這……皇上明察秋毫,誰是忠臣,誰是貳臣他老人家心中有數的。”瓜爾佳.長壽怔了下,吞吞吐吐道。
“皇上明察秋毫都讓人圍在北京內城了,那奪了大清江山的朱濟世和洪秀全該英明成什麼樣?”林則徐冷冷回了一句,“想用嫁禍江東之計,就先得弄清楚誰是諸葛亮!”
瓜爾佳.長壽說不出話來了。
林則徐哼了一聲:“還有楊秀清,他也不是那麼好騙的!你們在用計,他就在傻乎乎地上當?他要是傻,現在也不會打到北京外城了!”
被林則徐一提醒,瓜爾佳.長壽不由出了一身冷汗。這一回到底是誰上當受騙,還真不好說!
甚至北京城現在在誰手中,都不大好講了!
……
時間拉回到道光29年正月初一,新春佳節。
北京城,正陽門外。現在正是天色矇矇亮的拂曉時分。楊秀清看着城頭上被火把照亮的“穆”字大旗,搖頭冷笑。
“傳令!總攻開始!”
他頭也不轉地對身邊的李開芳、曾天養道,後者立即興奮地行禮而去。
北京外城之戰打得非常艱苦,原因就是守城的清兵以爲沒有活路,拼死抵抗。因而楊秀清在取得北京外城之後,立即改變了策略,用和談以及釋放部分俘虜的辦法,告訴北京內城裡面的守軍的旗民——太平天國無異將他們趕盡殺絕。在爲期近半個月的談判之後,楊秀清還煞有介事地和穆彰阿在天壇會盟,還放了滿清的欽差出城去給山東、河南、山西等地的清軍傳旨,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給北京內城的十幾萬守軍和旗民一個假象,他們是有生路可走的。
而就在太平軍和滿清議和的同時,楊秀清還密令自己的親兵——聵營挖掘一條直透正陽門左側城牆的地道,將1000磅銨油炸藥,全部埋在了正陽門左側城牆之下。
最後,總攻發起的時間也經過了反覆推敲,最後確定在了道光29年的正月初一,前一天是大年夜,這一天是春節,是中國最重要的傳統節日。太平軍現在是不過春節的,不過老北京的那些旗人200年來養成的習慣,可不是一夜之間就能改得了的,哪怕是在圍城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