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紫禁城,午門之外,正是人頭涌涌。來自四川、湖北、江西、安徽、南直隸等沿江五省的數百位青年士子一大早就在李宗羲、伍肇齡、崔荊南、李品三、伍奎祥、華國清等“六君子”的帶領下聚集到此了。
成都戒嚴,貢院街大逮捕的消息已經通過電報傳遍了大江南北,六君子他們當然已經知道了。不過朝廷並沒有下令抓捕李宗羲等六人,畢竟他們還是依着《欽定大明憲發》的規則行事。向皇帝請願是大明每個臣民的權利,何況是這些身爲一國精英的士大夫呢?
如果今天捕了六君子,那麼《欽定大明憲法》的權威性就會立即蕩然無存,大明的憲政可就算是個讓人戳破的畫皮了。所以朱大皇帝雖然對六君子的行爲有些惱火,但也只能咬着牙忍耐下來。非但沒有讓人去捉拿他們六位,還吩咐錦衣衛暗中保護。
而這六人和一路上追隨他們過來的五省士子在剛剛聽說“四川貢院事件”的時候也都是冷汗淋漓——關於這次事件坊間是有幾個版本的,官府公佈的消息是抓了一百四十八人,搜出19支洋槍(都是肅順等人的),沒有人被打傷或打死。而民間的傳說就五花八門了,有的說抓了五六百,殺了有一百多,被抓到的士子一律流放婆羅洲。還有人說明軍血洗了貢院街,聚集在那裡的士子無一倖免,全部被殺!現在整個成都已經被明軍實行軍管,朋友在路上碰見都不敢打招呼,生怕被明軍當成非法聚會給捉了去,只敢打個眼色。總之恐怖的很!
消息剛剛傳來的時候,追隨六君子來應天給朱皇帝添堵的士子登時就散了大半,從原本的兩三千一下變成了五六百。後官方一再闢謠,纔沒有讓剩下的人全部散光。要不然李宗羲他們敢不敢來午門敲鼓都難說了。
向天子請願是有專門規定的,在紫禁城入口的午門外面有個小小的衙門。掛着皇宮通傳處的牌子,就是專門接待那些沒有資格入宮,但是想見皇上或是想給皇上上書的文武官員和臣民的。遞交請願書的地方也在這裡。根據《欽定大明憲法》,任何臣民都可以向皇帝或是各級主管衙門遞交請願書。不過請願書遞上去以後人家看也不看就存檔了。那也是合法的(扔廢紙簍是非法的)。
所以在正式向皇上遞交《請皇上尊名教禁邪說停新政及中止征伐安南折》的同時,還將這份摺子的全文發到了應天府的各大報館當中去了。
皇宮通傳處的管事們已經提前得到了指示,士子們過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從衙門裡面迎了出來,入眼的都是涌動的人頭。
當他們接過李宗羲等人恭恭敬敬遞上的摺子,只看了一眼題目,就人人在心中嘆了口氣,他們這些管事官兒也都是儒生啊!
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果然是讀書種子啊!”
李宗羲拱了拱手,傲然道:“不過是胸中還有一點浩然正氣罷了!請各位將這摺子趕緊遞上去,我就在這裡等着。”
皇宮通傳處的總管事笑着搖搖頭:“等什麼?等皇上龍顏大怒下旨拿人嗎?不必等了,皇上是不會下這樣的旨意的。你們還是回去吧。”
他頓了一下又說,“雖然你們是反對新政的,但是卻循着新政中最要緊的憲法向皇上請願,如果皇上拿你們問罪豈不是自己違憲隨了你們的心願?這種事情皇上是不會做的,不過你們六個君子以後也別想在朝廷謀得一官半職了。如果想在應天城謀一份既體面又能餬口的差事。還去各家報館看看吧,不過這報紙也是新政啊。”
這番話都是朱濟世交待的。無論李宗羲等人請願的內容多麼不合他的心意,這幾個人總歸是新明歷史上第一批向皇帝請願的臣民。他們的名垂青史是一定的,而且《欽定大明憲法》的嚴肅性也將在這次請願活動中得到正實。所以朱濟世無論如何都不會拿他們幾個怎麼樣的,頂多就是永遠不給他們官做罷了!
……
“今天有人遞交了請願書,叫做《請皇上尊名教禁邪說停新政及中止征伐安南折》,要朕禁了西學。停了新政,也別再征伐安南不臣之國了,連南洋蘭芳國也不要了,只管關起國門做弱國,等西方列強再來第二次、第三次鴉片戰爭!諸卿以爲如何?”
謹身殿內,朱大皇帝正捏着剛剛收到的請願摺子侃侃而談。不過容色卻沒有半分惱怒。李宗羲等人請願雖然會讓很多士大夫出身的官員在心底裡面產生認同感,但是他們也知道國家不能真的按照這個請願折行事,要不然就等着亡國吧!
朱明的官雖然容易做,但是真正掌權的大員卻沒有迂闊之輩,即使是儒臣。也講究經世致用。而且現在朱明的文武官員已經多達近30萬!數量比滿清至少多了六七倍,且待遇優厚。如果不是新政帶來的財政收入,朝廷是無論如何養不起那麼多官員的。
所以這30萬大明官員中的絕大多數,都是新政的受益者,再進一步,整個東南八省士紳的中間力量,也都是朱濟世新政的受益者——雖然他們反對西學,但是卻不肯放棄和新政給他們帶來的利益,的確是極爲矛盾的一批人。
但總得來說,他們得到的利益是是實實在在的,對西學和新政的不滿是感情上的,都是虛幻的東西。誰會爲了這些虛幻的感情而放棄實實在在的利益呢?這樣的人靠孔子的聖賢書是教不出來的。因而朱皇帝現在纔會一次次的挑戰這些儒生士大夫對新政容忍的底線。
“皇上,臣以爲李宗羲等六人的上書雖有失偏頗,但是本意還是爲國着想的。”左宗棠第一個站出來表態,他有個左騾子的綽號,可想而知是個不大會隱藏自己想法而且脾氣急躁之人,所以朝會當中常常第一個出來發言。而他今天第一個出來發言就是想保“六君子”的,六君子畢竟是爲名教請願,是得到天下讀書人的同情,如果朱皇帝拿他們開刀,不但是自食其言,而且還會背個閉塞言路的罵名。今後大概沒有人再敢來請願,而請願又是地方民衆表達自己意願,對抗某些不法貪官的最後手段!
右丞相鄭洪也附和道:“臣也覺得這幾個士子的本心是好的,皇上不如招他們入朝爲官吧。”
朱濟世嗤的一笑,他明白鄭洪的想法,給這幾個“君子”一個官做,招安算了,省得他們整天在報紙上嘮叨。
“朕不會給他們官做的。”朱濟世搖搖頭道,“朕知道他們都是想做官的,但是朕偏偏不給他們官。他們要做官,可以領導四川士子向朕請願,請開科舉,行憲政嘛!到時候他們無論是考試還是參選立憲議員都是手到擒來的。”
鄭洪搖搖頭不再說話,朝堂上面就這樣沉默了下來。不用說,滿朝的儒生官們都是同情六君子的,而朱皇帝看來是想給這六人一點苦頭的,可是卻不想背昏君、暴君和言而無信的惡名。
就在場面尷尬的時候,外交部尚書吳春秋忽然出列奏道:“安南國使者阮福洪依已經到了廣州,還提出向我大明稱臣,外部該如何迴應,請皇上示下。”
朱濟世嘆了口氣,露出無奈的表情:“阮福洪依現在纔來已經是晚了……而且他們阮朝當年爲了打敗西山朝已經和法國簽了賣國條約,卻一連幾十年不肯履行,他們那個時候也沒把自己當成是中國的藩臣,這個藩臣無外交的道理大家不會不明白吧?現在峴港讓法國人佔領了纔想起來要大明庇護,實在是晚了。吳卿,你給廣州去電,和阮福洪依說,我大明不會單獨和越南媾和,如何越南真心求和應該同法國、大明一起談,不要想着以華制夷,我大明不是給越南當槍使的!另外,也可以和阮福洪依明言,我大明和法蘭西都沒有滅亡越南的意思,對於阮朝的統治,我們都是希望維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