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出現的女子吸引了百勝樓裡所有人的目光,放佛絕望中的一道門向他們打開了一條縫。
她就這般出現。
自雨裡而來,身上還帶着風雨的氣息,一把竹傘,一提宮燈,站在那裡,立於驚雷之下。昏暗中,衆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但那纖細的影子被昏暗拉長拉大,隨着手提宮燈時明時暗的光影在跳躍,詭異神秘中卻又讓人輕舒了一口氣。
腳上的官靴早已溼透了,隨着一步一個腳印,她的容貌也漸漸清晰了起來,精緻的容貌,卻很稚嫩,瞧着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卻與一般這般年紀的女孩子不同,身上似乎有與身俱來的神秘,彷佛從那些傳說話本中走出來的一般神秘。
她身上玄色的官袍是欽天監監正的官袍。
“喲,陰陽司的人沒來,來了個欽天監的?”紅袍男子冷笑。
女孩子走到他面前站定,將手提宮燈放到一旁,收了竹傘,“你抓的是我的二弟。”
六姐,我就知道咱們關係是頂頂好的,小紈絝感動的吸了吸鼻子,直掉眼淚。
“那先收拾了你也是一樣的。”紅袍男子將手裡的衛君寧往高處一扔,衣衫倒掛在了橫樑的長釘上。
男子手裡的指甲瞬間便長向女孩子抓去。
女孩子手裡不緊不慢的手裡結了幾個印,嘴裡似是在念叨着什麼一樣,一把黃符紙撒向天際。
“惡靈退散,百無禁忌!”
黃符紙如有靈性一般貼向男子,手指輕捻,圍住男子的火勢頓起,袖帶中的木劍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刺向男子。
男子長長的舌頭如同鞭子一樣掃向那裡的女孩子。
“起!”少女一聲輕喝,黃符鏈接如龍,一聲清嘯,一口咬住了那紅袍男子。
夾雜着一聲“破”,眼前煙花般炸開,絢麗的宛如白晝,除卻幾條破布什麼都未留下。
不過幾個來回而已。
“真好看啊!”有人發出一聲驚呼,平時甚少見到,但是術士抓鬼都是如此好看的麼?尤其那炸開的一瞬間,同煙花一般絢爛,簡直堪稱精彩。
“六姐,六姐。”衛君寧被掛在橫樑之上,衣衫勾住了橫樑的鐵釘,搖搖晃晃,又驚又怕:“救我!”
“放心跳吧,六姐接住你。”衛瑤卿擡頭看他。
“真的?”說話間一道衣衫撕裂的聲音,衆人只看到那個少年從橫樑上跌落下來。
一個俯衝,下方的女孩子單膝跪地接住了他。
“六姐,嗚嗚,嚇死我了。”穩穩落地的少年劫後餘生的慶幸後抱着六姐的脖子痛哭起來。
章之林一下紅了眼睛:這就是姐弟情深吧!
“你看看人家的六姐,再看看你!”他帶着哭腔喊道,“母親怎麼不給我生個這樣的姐姐。”
章大小姐被說的一愣,莫名其妙的涌出一陣少見的羞愧來:“你……”
“人家的六姐又會打馬球,又會陰陽十三科,又會做官,還能拿月俸,危險了還會來救他,你……你方纔嚇的掐住我脖子,我都要被你掐死了。”章之林越說越傷心。
“這玩意兒要陰陽眼,我又沒有,我怎麼救你?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不救我,還要我救你?”章大小姐那絲難得的羞愧一掃而光,越說越來氣。
“就算不能打馬球、救弟弟什麼的。你不會關心關心我麼?不會替我買喜歡吃的東西、喜歡玩的東西麼?不會早晨過來關心一下我麼?不會陪我一起玩麼?不會……”
章大小姐翻了個白眼,反手就是一巴掌:“我是你姐,不是你媽!”
章之林捂着臉哭的更兇了:好姐姐的都是別人家的,風雨裡趕來救衛君寧,他家的這個就是個母夜叉。
“好生精彩!”驚恐過後有人回過神來,“抓鬼都是那麼精彩的麼?”
衆人剛想應喝,哭泣聲傳來,是方纔被那鬼物害死的人親朋好友,方纔還一起言笑晏晏的吃飯,不過轉眼卻已天人相隔。
“陰陽司的人爲什麼不來?”有人大哭起來,“爲什麼啊?”
陰陽司的點煞除惡早已深入人心,張大天師雖已故去數月了,但仍有人出聲了。除這種惡靈是陰陽司的事情,長久以來的觀念早已根深蒂固。
“是啊,到現在都沒來。”人心被挖到一旁,又想起了方纔的情形,有人一陣後怕,“若非這個……誒?你是?”
“我姓衛。”女孩子嘆了口氣,跺了跺溼了大半的靴子,“是欽天監新進的,我也是匆匆趕來,卻還是遲了一步……”
“怎麼回事?”說話間有人自外衝入百勝樓,身上帶着偌大的斗笠,看清眼前一幕時,立刻變了臉色,“有惡鬼?”
“是啊!”有人連忙道,“是這位欽天監的……”
“惡靈一經發現必須上報陰陽司,誰讓你自己動的手?”那人大怒,“是誰?”
“是我。”回答的人一身欽天監監正的官袍再加上這年紀很快讓他猜到了,“你是那個新來的監正?”
“是,今日是我第一天當值……”衛瑤卿解釋道。
“難怪不懂規矩,回去看看規矩!”那人卻毫不客氣的打斷了衛瑤卿的話,“鬼物惡靈一經發現需上報陰陽司,讓陰陽司的人來做,誰讓你自己動手的?”
這一點確實是陰陽司與欽天監的規矩,但當年張家先祖立下這樣的規矩是爲防有不知天高地厚的監正監生送了性命,本意爲保護,誰料卻被曲解成這個樣子。而且此條律例有備註言若是沒有把握的需要上報,又把握的話,自然能先斬後奏,衛瑤卿想了想,正要說話,有人卻先她一步開口了。
“規矩規矩,規矩你個頭,這裡死那麼多人,你們陰陽司的人在哪裡?”有人驚怒起來,“還我娘子性命來!”
“胡鬧,是鬼物取的性命,與我等有什麼關係?”說話的人惱怒。
“我們衛監正救的是自家弟弟,跟規矩有什麼關係?難得看自己弟弟出事,不動手,等你們來麼?”有人高呼出聲,正是那幾個同她一起來的監生,竟自己過來了。
“天師也不能不講道理,我們衛監正殺了鬼物,救了那麼多人,你不賞功也就算了,還呵斥。你該不會是想搶我們衛監正的功勞吧,那麼多人看着呢,好不要臉。”吊着手臂的林甫打了個飽嗝,暗忖裴先生請客請的牛肉麪還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