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站在一旁看着進來輕手輕腳打掃的宮女太監們,輕輕嘆了一聲,陛下還未醒,他哪敢甩手去休息?這些時日只敢趴在案几上打個盹兒,萬一陛下醒來見不到他那就是大事了,隨時可能引得龍顏震怒。陛下近臣的身份,受人豔羨,但真正做起來可一點都不容易。
待到宮女太監們打掃完畢離開,李德全這才起身,準備上前探探陛下的熱度,一會兒太醫就要過來了,這些太醫宮女太監們能輪班,可他李德全不能輪班啊!
手上前探了探陛下的額頭,似乎沒有前幾日那麼燙了,待要縮回手,卻只覺手瞬間一緊,李德全被嚇了一跳,待到回過神來,發現攥着自己手的是誰時,頓時大喜:“陛下,您醒了?”
明宗帝睜開了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爲大病初癒,看起來臉色很差,兩鬢斑白,彷佛一夜之間老了不少。
“扶朕起來。”
李德全連忙上前依言扶着明宗帝半坐了起來。
“朕昏迷了幾日了?”
“回陛下,有十多日了。”李德全拿袖子擦了擦眼睛,“陛下鴻福,總算醒了。”
明宗帝笑了笑:“不比當年了,朕這兩年身子垮的厲害,朕自己心裡有數。”
“李德全!”
“先替朕傳份旨,而後再將這幾日的事情細細說予朕聽聽。”
……
……
即便是皇宮之內,浸淫官場的高官也有眼線在其內。
陛下醒了。
這個消息很快便通過各家的眼線傳入各家主的耳中。
一連多日不曾動作的官員們都在觀望,陛下醒來之後的第一份聖旨會是什麼。
……
……
檐下掛着燈籠彩絹花,原本修建的精緻典雅的園子因着這些燈籠彩絹花變得鮮活了不少,做這些是因爲住在屋子裡的那個手上帶着鐵鏈的女孩子喜歡。
她趴在窗柩上,享受着侍女的捏肩捶腿,若是個男子的話,這舉動定然要被認爲是哪家的紈絝了。
少女一副享受的模樣,昏昏欲睡。
捏肩捶腿的侍女目光卻看向了前來的一行人,那特殊的官袍和麪白無須的模樣一看就是宮裡的太監,而太監身邊一道前來的卻是神情複雜的右相喬環。
侍女見狀,連忙叫醒了享受的少女:“衛小姐,相爺來了呢,可能可以出去了呢!”
少女懶洋洋的起身,眼眸中明光閃爍,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倒是聰明。”
不管是出於好意提醒還是猜的抑或者這個侍女確實聰明,她都說的沒錯,這種愜意的被人好吃好喝軟禁起來的日子到頭了。
宮裡的太監自然不會有這麼大的面子能讓當朝右相跪下,但是他有聖旨,對於喬環這種人來說,再大也大不過這道聖旨。她不懂也不理解這種忠臣,也不明白這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臣,但她要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所以與他說再多也是無用,所有的事情都繞不過一個“君”字。
既然如此,那就不與他說了,與“君”說吧!
聖旨宣讀完畢,那公公笑容可掬的將聖旨塞到她的手裡,頗有幾分討好的在笑:“衛監正,這可是陛下醒來後的第一份聖旨啊,你可要謹記陛下這份心啊!”
皇恩浩蕩啊,衛瑤卿拜倒在地,感激涕零,眼神真誠而無辜。
那公公隨後又將目光落到了那粗大的鐵鏈上,連連搖頭:“其實喬相爺,這不需要的,快幫衛監正將這鐵鏈取下來。喲,看着都沉!” wWW ⊕ttκΛ n ⊕¢〇
喬環嘆了口氣,想到少女站在滿地箭雨中那副不喜不怒的神情,終究還是忍不住出聲了:“這鐵鏈能否暫時不取……”
“這鐵鏈不用喬相爺幫忙了。”少女聲音輕快的先他一步說出了口,而後幾道不大的脆響聲,斷裂成幾部分的鐵鏈落到了地上,少女甩了甩胳膊,看向喬環,笑着施了一禮,“多謝相爺這幾日的照顧。”
喬環臉色頓變,看着她輕輕巧巧的動作,原來這條鐵鏈根本鎖不住她,不由喃喃:“爲什麼?”
這是在問爲什麼不逃麼?少女挑眉,神情輕快而鮮活,看不出一點陰霾。
“怎麼能讓相爺爲難呢?”看吧,多乖巧啊,多開朗,多活潑,讓人想不到一點陰暗處的孩子,卻偏偏那麼危險。
喬環深吸了一口氣:“我想見陛下。”
那公公愣了一愣:“聖旨上說陛下想見衛監正。”
少女適時的開口了:“放心吧,相爺,我會同陛下說的。”
喬環看着少女如花的笑靨,笑容愈發的蒼白無力。
少女跟着公公越走越遠,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侍女不明所以地站在一旁,有不解的試着詢問道:“相爺,衛小姐方纔說了想吃梅花糕,晚上要讓廚房準備一份麼?”
“不用了。”老者的聲音在入春的陽光中有些蕭條,“不需要了,她不會再回來了。”
這個牢籠鎖不住她,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可能終究是老了,不但人老,心也老了。
……
陛下醒來第一份旨意是將一個欽天監的監正,記錄朝議的官員宣進了宮,甚至官員還未來得及換上官袍,就一身少女的常服入了宮。
收到消息的時候王老太爺正在看眼前的崔遠道和謝糾下棋,聞言將茶盞重重的放下,發出了一聲不小的磕碰聲。
“好!”
“好個屁啊!”謝糾擡頭,滿臉不滿的瞪了王老太爺一眼,“王翰之,你這癡老兒亂叫什麼?就差一子,老夫就能贏了崔遠道這廝了!”
“贏我?”崔遠道擡頭,眉間的硃砂痣在黑白棋子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的慈態,只是話出口卻頗有幾分劍拔弩張,“想贏我還早着呢!”
“真是聖眷深厚啊,陛下醒來的第一道聖旨就是爲了她。”王老太爺雙目眯起,“陛下的旨意,誰敢爲難?”
“得失之間,必有平衡,聖眷背後必有深淵!”崔遠道落下一子,“這世上從來沒有平白無故的聖眷,也從來沒有真正簡單的事情。”
聖眷予之,想必是要她深淵取物了,就看她能不能從深淵中順利取物歸來了。
一時的聖眷並不難,難的是保住這份聖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