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也有世族不曾言明規定,卻約定俗成的做法,族中舉辦生辰宴這等事情確實一般都由族中主持中饋的後宅女子來主持。所以從這個角度看,懷國公府生辰宴由薛大小姐主持沒有錯。但是,眼下可不是光光生辰宴的事情了,眼下是險些出了人命,這麼大的事情,世子不露面?
因爲家事的緣故,前些日子,懷國公世子丟了好大一個臉,這件事的影響就是這一次生辰宴,請帖是發出去了,一等世族的請帖一個不少,但是族中長一輩的幾乎無人到場,來的都是小輩,明眼人一看就知這不過是這些世族給懷國公府的面子罷了,派個小輩走個場而已。
世族的作風某些時候也代表了長安城大部分權貴之族的想法,所以這些天來,懷國公世子過得不太如意。有人看到宴前,懷國公世子還將薛大小姐呵斥了一頓。父女感情如履薄冰,眼下發生這樣的事情,懷國公世子更是連面都不露。
眼下有人突然出聲,提到世子,不少人想到了這一茬,再看向薛大小姐略略僵硬的身形,不由帶上了幾分憐意,薛大小姐攤上這麼一個爹也是挺倒黴的。
而出聲提到世子的人顯然對薛大小姐與世子父女間的感情興趣不大,默默解下了身邊的腰牌:“不管是找大理寺還是長安府衙,都要回一趟長安,如此怕是少不得耽擱,那此事由我吏部接管吧!”
說話的是被扔到吏部擔職歷練王栩,他這話一出,還有幾個來赴宴的吏部官員都站了出來,這其中也包括同樣被扔到吏部擔職歷練的崔璟。
一個吏部官員笑呵呵的說道:“其實此事確實該由我吏部接管,此處往來賓客,可逃不過一個‘吏’字。”來往權貴,多在朝中擔職,跌下來的衛二小姐也屬官宦家眷,吏部若是接手,也沒有算錯。
薛大小姐回頭看向那幾個站出來的吏部官員,目光在王栩和崔璟身上頓了頓,同屬世族之後,又同樣是被族中長輩寄於重任的後輩,還同樣被扔到了同一個部門歷練,這次又一同接手了這件事情。恐怕此事不能善了了,她不是不曾聽說過王栩崔璟兩人的爭鋒,今日這個立了功,明日那個套出了關鍵的證詞。一個案子遇到兩個互相爭鋒的,皆想要拿下此事功勞的接手官員不是一件好事。更遑論這兩個吏部官員身後的家世,足以讓他們查案之時不縮手縮腳,沒有任何畏懼。
身後兩個虎視眈眈,前面還有個一心要爲自家親姐姐討回公道的妹妹。薛大小姐轉過身去,目光落到那兩個先前被人下令留在這裡看管的嬤嬤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怨憤。
當然,這怨憤也不過轉瞬而已,她還是那個端莊大方,德言工行俱佳的薛大小姐,京中貴女的典範,向衆人施了一禮,她道:“如此,自然更好了。”
走上二層,那個先衆人一步的女孩子半蹲着,圍着一張桌子在看,末了,沾了沾桌子上殘留的白色粉末,聞了聞,伸出舌頭舔了舔,隨即吐了出去。
“五石散。”
跟着走上來的吏部官員中有人開口了:“安康侯家的小侯爺帶着幾個人先前在這裡吸食了五石散。”
“安康侯啊!”少女閉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很認真的回想,半晌之後,搖頭,“樓下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按理說都該出去看看,但我沒有看到安康侯家的小侯爺。”
有吏部官員聞言蹙眉:“這……似乎不足以成證。”她方纔情形有異,發生這麼大的事情,當真還會有注意圍觀賓客中有沒有安康侯家的小侯爺這種事情麼?
“安康侯家的小侯爺方纔確實不在。”沾了沾桌上白色粉末的王栩伸出舌尖試了試,“這五石散屬甲等乃至極品,沒一兩個時辰不可能清醒。”
衆人默然,所以說果真崔王謝三族是對五石散最瞭解的麼?這麼一試,並未正式吸食,就知道屬哪種等級的五石散了。
“方纔在樓下衛六小姐說衛二小姐是被人退推下去的之後,我便在注意先時在這裡吸食五石散的幾個人了,他們並未出現。”
“我已經派人去其他地方尋了,”崔璟接口道,“若是其他地方沒有,那便說明衛二出事時,那幾個人確實在閣樓裡。”
雖然是簡簡單單,公事公辦的陳述,但幾個吏部官員之間已經開始互相使眼色了。五石散有致幻作用,吸了之後男女都分不清,做出些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也是常有的事情。此事多半和那幾個吸食五石散的有關,沒準還是親自動的手。
但就算親自動手,這背後還有什麼事也是需要深究的。
衛瑤卿沒有在二層多呆,繼續往上走去,三層是李氏等人呆的地方,當時坐着不少喝茶聊天的女眷,若是有人闖進來過,必然會引起喧譁,但並沒有聽到什麼喧譁聲,而後上的四層,這裡女眷少一些,地位也更尊貴,桌上的乾果點心、散落的插花花瓶也都零亂的放着,走了一圈,女孩子沒有說話,上了五層。吏部的官員卻比她看的要詳細的多,不但桌上事物之流都看了一遍,就連樓道上都仔細的看着。
等到爬上五層的時候,卻見房中原來以屏風隔開供賓客小憩的五層正中被歪歪斜斜的撞出了一條道,幾座屏風倒在地上,小道的盡頭就是五層向外的橫欄,眼下的橫欄正中一塊被撞出了一道缺口,木欄的碎屑零零散散的灑落在附近,那個女孩子站在木欄前向下看着,而後腳步挪了挪,一步邁開。
“喂,你做什麼?”一羣吏部官員爬上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其中一人嚇了一跳,當下便喊了出來。
女孩子只是伸腿試了試,舉動雖然危險,卻也沒發生什麼站不穩的狀況,聞言,收回了腳,向裡走了幾步,看着他們。
王栩見她穿着一身帶血的衣裙,面無表情的站着,不知怎麼了,生出了幾絲奇怪的感覺,看了看身邊的崔璟,開口道:“你別慌,此事,我與崔璟會好好查的,你相信我們就好。畢竟……這種事情,或許我們比你更擅長。”抓鬼什麼的他們當然比不過她,但是吏部查案、審訊同大理寺、長安府衙這些地方一樣,都做過不少,自然更擅長。
而他這句話的意思是,他與崔璟要爭功,所以此事一定不會懈怠。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王栩清楚這樣的理由她纔是最信的。
女孩子聞言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而後忽然開口了:“味道。”
“味道?”
“藥的味道。”她吸了吸鼻子,“我這兩日身子不太舒服,二姐是去爲我端藥了。這裡沒看到什麼湯藥,她身邊也沒有湯藥的殘渣,但是這裡有藥的味道,四層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