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會仙是個人精,自然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阿醜,你是讓我小心些不要得罪陳家的人麼?”
阿醜點頭:“還有青陽縣主,能避就避着吧,吃了虧就去崔司空那裡哭訴,旁的我等小人物也做不了。”
王會仙聞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嘆了口氣:“京城,居大不易啊!”她在金陵受挫,想來長安闖一闖,哪知剛來就來了那麼大一個下馬威,着實讓她吃了好一通訓。
那頭的林立陽皺眉看着這一片狼籍擡手:“把屍體搬回去,搬到大理寺,程相爺遇刺,此事交給大理寺來辦。”
王會仙走過去,喊了一聲:“林將軍。”
林立陽瞪着眼睛回頭看她,捂着自己腰間的錢袋:“作甚,我可沒錢來你這喝花酒,莫要同我套近乎。”
這個人……王會仙翻了個白眼,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嘆了口氣,王會仙看着林立陽:“將軍,您誤會了,我是想說,此事發生在這裡,小民也是受害者。”
林立陽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冷哼了一聲:“跟我講這些屁話作甚,要說跟狄方行或者我們護城將軍陳工將軍說去。”
王會仙撇了撇嘴,暗道,跟陳工去說還不如直接找兩個姑娘往他牀上塞來得好。她看人多年,就這麼三言兩語就看出林立陽這個人油鹽不進,王會仙也沒了搭訕的心思,回去重新靠在樓梯口,等着林立陽把屍體搬走,清理會仙閣。
對面的百勝樓跟酒墨居今晚特別熱鬧,即便會仙閣的人已經撤出來了,還有人趴在窗口向這裡望來。
“喲,五城兵馬司的人來擡屍體了。”有人笑道,“我看到林立陽了。”
林立陽這張臉長安城的民衆並不陌生,官品在長安城來說並不大,卻人盡皆知。
“酒墨居還有沒有人作詩啊,那個石黃先生呢?”多得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在那裡喊着。
“石黃先生喝醉了,不過今晚倒是盡興了,哈哈哈!”衆人大笑起來。
“蘇玉娘打的一手好腰鼓,沒想到身材這般火辣。”有人開始點評起方纔衝出來的妓女們,“李琵琶就有些乾癟了。”
“那個腰臀最大的叫什麼?”
“是香香姑娘,素日裡站在門口,長的倒是不怎麼樣,沒想到身材還不錯。”
口哨聲四起。
……
“食色性也。”坐在百勝樓中角落裡的一桌上除了陳碩先生外,還坐了幾個人,年紀不等,卻皆戴着儒帽,一副儒生的模樣。
開口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男子,搖頭嘆了口氣,“飽暖思淫,怎的鬧了這麼一出?”
“簡直有傷風化。”一個六十來歲的老者肅着一張臉,氣的渾身發抖,“明日,我定要參上這會仙閣一本,青樓本就是不齒的皮肉生意,居然還做成這個樣子,無恥,當真是無恥!”
“可不是嘛,當街夜奔啊!”一旁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轉着眼珠,一副活絡像,撇嘴冷笑,“官員狎妓,當朝左相在青樓遇刺,崔王謝三家的老爺子也一同現身青樓,當真是熱鬧了。”他說着話題一轉,“你沒說石忠堂這次會接手麼?”
“他接個屁!”開口的男子儒生打扮的模樣,這一桌上最年輕的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上下,長的有些俊秀,說話卻是粗俗,想是脾氣極大,不顧那桌上其他幾人因着他這一句粗俗的話蹙眉,冷笑道,“參會仙閣有個屁用,參左相,參崔王謝三位老爺子纔是重要的,你們是真傻還是裝傻,分不清主次。呵,石忠堂這等沽名釣譽之輩自然不會接的,不如我等找個人來接了便是。”
這話一出,檯面卻是一靜,無人說話。
男子冷笑:“怎的,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他說着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許是到底文人沒有多大手勁,又或許百勝樓裡的桌子還算結實,也或許百勝樓裡的食客還在爭相談論方纔見到的一幕,這一掌拍下去,卻並未如何引起太大的轟動,只除了偶有旁桌上的人往這裡看了看又很快回過頭去說笑了。
“文人傲氣啊,諸位的傲氣呢!”男子拍着桌子一副分外痛心的模樣,“想當年陛下親封文淵閣,個個才學過人,名動一方,祖父在世引以爲傲。如今祖父去世了,我柳閔之雖不是十儒,沒有諸位這等才學,卻有文人的傲氣,官員狎妓,宰相在妓女牀上風流快活被刺,這等事情無人膽敢上報!怕誰?怕程厲勝?還是怕西南侯!”
檯面上的幾人臉色鐵青,這年輕的說氣話來也太沒有遮攔了。
年輕男子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繼續說道:“陳碩先生,您一直不服文淵閣十儒的排號,不服徐長山文淵閣十儒之首的名聲,您一直說徐長山不過是嘴皮子利索的小人,借巧舌之功,博來的文淵閣十儒之首的名頭。那麼您呢,您做了什麼,連這等事都怕,那個口口聲聲自稱義薄雲天,不懼權勢的陳碩先生去了哪裡?”
陳碩白着一張臉,看着衆人望過來的目光,顫動着嘴脣,嘆了口氣:“你說的有理,我知曉了,明日,我會上奏。”
年輕男子雙目一亮,又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擡手:“陳碩先生,我敬您,若是您擔憂身後之事,且放心,陳碩先生高風亮節,您的家人,就算在座的別人不照拂,有我柳閔之在,我向您保證,有我一口吃的,定然有您的家人一口喝的。”
這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在座的人紛紛蹙眉,什麼叫有你一口吃的,就有陳碩家人一口喝的;當着那麼多人的面,什麼叫在座的別人不照拂,一口飯而已,誰還會吝嗇那一口飯?
是以衆人紛紛表態:“閔之此言差矣,我等與先生如此交情,怎可能枉顧先生家人於不顧?”
陳碩默默地將酒喝了下去,起身:“那陳某便先走了,回去準備一二,明日上奏參程相一本。”
“先生高義。”幾人參差不齊的聲音響起,眼裡滿是憂心。
席宴散去,衆人起身,獨自喝酒的柳閔之留到了最後,結了賬出了百勝樓,卻並未立刻回家,轉而走到一邊的酒墨居里。
一踏進去便忍不住感慨了一聲:“好酒!”
酒墨居的牆上詩詞無數,還有人捏着筆站在牆前提筆寫着,柳閔之看了片刻,便提布,向最裡面一桌走去。這一桌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半睡不醒的模樣。
還有一個人卻是很清醒,拿酒泡着甜棗,就着小菜優哉遊哉的看着衆人。
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裴宗之與黃石先生。
柳閔之笑眯眯的走了過去:“表兄,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