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裡的宮婢太監跪着圍着炭火盆燒紙錢,有人跨進大殿,穿過跪着燒紙錢的宮人,受到了不少注目,他混不在意的走了過去,走到太后的遺體邊跪了下來,把手邊的木魚拿到面前,翻開了另一手邊的經文,敲起了木魚,念起了經文。
一旁的兩位女天師看的有些怔怔的:敲木魚的男人不一定是和尚,也有可能是恍如謫仙的未來的國師大人。
半垂着眼眸,他聲音低低的念着經文。
“裴先生,衛天師呢?”雖然不知道裴先生怎麼會莫名其妙的跪下來念經文,但是本該出現在這裡的衛天師到現在還沒有出現,確實該問一問了。
“我有事要她做,這兩個時辰我來吧!”他一手敲着木魚,一手翻着經文,很認真的念着,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樑妙真看了片刻,恍然:裴先生出自實際寺,國寺呢!大概這佛禮也是通的吧!便賣了個好:“裴先生懂佛經?”
“不懂。”裴宗之回道,“我只是照着念罷了。”
這……算了,樑妙真也懶得繼續賣好了。
兩個時辰的昏昏欲睡,從子時一直到寅時,天開始矇矇亮了,等過了寅時,又有官員要過來跪拜了。
撐了一晚上,着實有些撐不下了,柳離眼神發直,目光呆呆的看向前方,有人跨進大殿,穿過人羣,走到了她們身邊,向敲木魚的裴宗之道謝:“多謝先生了,先生慈悲。”
打了兩個時辰的盹,再加上輪換的兩個時辰,睡滿四個時辰的少女顯然狀態比一直守在這裡的柳離和樑妙真要好得多。
裴宗之放下木魚和經書,起身,少女坐到了他的位子上。
“先生,可容我等休息兩刻鐘?”雖說是有輪換的,可一晚上只有兩個時辰的輪換時間,白日裡累了一天,兩個時辰根本不夠。
“此事要問陛下,我不做主的。”他走到一旁站定,神情漠然。
兩位女天師恍然:原來先生只是偶爾慈悲一次而已,平日裡還是那個仿同世外人一般的先生。
陛下罷朝,三品以上的大員日日都需前來,但三品以下的官員還需做事,便只能趁着當值前過來跪拜。
六部衙門的年輕官員也在其中。這種時候,不管出身如何高貴,該跪拜還是得跪拜,禮半點都少不得。
年輕官員跪下行重禮,在一旁念着極樂經的少女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一道望來的視線,瞟了一眼偷瞄她的年輕官員,待到他們跪拜之後起身,少女放下木魚從偏殿裡走了出去,又走出了一段,方纔停下來,靜靜等着年輕官員過來。
見王栩從一旁閃了出來,還時不時的回頭看看四周,這副模樣看的衛瑤卿不由蹙眉:“有什麼事麼?這般警惕。”
“也不盡然,只是怕被人抓了痛腳而已。”王栩說道,“沒有想到太后會在這種時候出事,你又要留在宮中,我都無法找你。”
“找我可是有什麼事麼?”少女問道。
“令姐墜樓的事情牽扯出了薛大小姐。”王栩說道,顯然是不大相信的,“你覺得此事會是薛大小姐做的麼?”
“薛大小姐端莊賢淑,乃我長安城京中貴女典範,看着是不太像她做的。”衛瑤卿說道,“但是看着不是沒有用,一切還是證據說話。”說着,她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查,我二姐姐的冤屈就交到你身上了。”
王栩捱了她兩下,忍不住一陣咳嗽:“你動手輕點,痛死我了。”
少女收回了手:“我下次輕點。”頓了頓,眼神飄忽的看向四周,“我二姐姐從樓上掉下來,也同我說好痛呢!”
王栩聞言,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才道:“我只知道越是有能力的人,越是不會任人欺負而不還手,這件事,你不想就這麼草草結案,是不是?”
女孩子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這件事不簡單,但你知道爲什麼在知味園,我讓你不要查了麼?”
衛瑤卿擡頭看他:“爲什麼?”
這一聲“爲什麼”也是她一早便想問的,以崔璟、王栩的家世不見得會懼怕懷國公府,而王家與懷國公府關係並不好,先時有過婚約還散了,也由此鬧出了不少隔閡。
“懷國公府握有一塊免死金牌,不管犯了多大的事,都可免其一切罪責、如朕親臨。”王栩看着她,嘆了口氣,“這樣的免死金牌,就連我王家都不曾有。你就算查到了,罪證確鑿,有免死金牌在手,你也不能拿他們如何。這塊免死金牌,就是爲何懷國公府看起來日薄西山,世子又這般不着調,卻依然是我大楚頂尖世族之一的緣故。據我所知,還留存在世上,未被收回的免死金牌只有懷國公府這一塊了。”大楚開朝時,太宗陛下賜功臣二十四塊免死金牌,凡後世李氏後輩的天子都必須遵守。四百年間不斷有免死金牌被收回,到如今,只剩懷國公府這一塊了。
“你這般拼盡全力想要查明真相,但到頭來,有免死金牌在手,他們並不會出事。反而因此,你會入了他們的視線,到時候怕是少不得麻煩。”王栩搖頭,“衛六小姐很厲害,但是你防不勝防。仇,你報不了,還會引來麻煩。”
“原來如此,免死金牌麼?”少女搖了搖頭,輕哂,“倒是沒想到。”
王栩嘆道:“但是大通茶舍的事情已經牽連了出來,衆目睽睽之下,吏部不得不接了。”
女孩子道:“這些事真的只是巧合,不信你們去查,此事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王栩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確定:“大概……或許是吧!大通茶舍的事情好似跟……安康侯有關。”安康侯家的小侯爺就是那幾個溺水而死的紈絝中的一位。雖說掩飾過了,但吏部想查,還是能查到蛛絲馬跡的,這些蛛絲馬跡都指向了安康侯。
似乎跟此事有關的人都牽扯進去了,唯她乾乾淨淨的。
王栩復又問了她幾句閒話,見出來的夠久了,衛瑤卿轉身告辭:“我該進去了,等案子有了進展,你再告訴我吧!”
……
一日又過了,等到第三日寅時,柳離看着少女精神抖擻的從外頭走了進來,同那位神情淡漠的裴先生換了位置。這一次,她沒有再求先生“慈悲”一次。她似乎明白了,這位裴先生的慈悲不是偶爾,而是對人的。
想明白了,柳離就懶得再開口了,這幾日其實還算好的,等到第七日招魂纔是麻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