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安靜了下來,一個在看書,一個看着多寶架上擺放的小物件發呆。
半晌之後,安樂公主再次出聲了:“今日早上,我去拜見皇祖母時,皇祖母發火了,當然,不是對着我。”
一旁的女孩子沒有說話,又或者是來不及說話,因爲安樂公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並沒有給她開口的時間。
“皇祖母把清河姑母同長樂表姐招進宮來,尋了個由頭,罰跪了,當時不少妃子在看,清河姑母不敢出聲。”
雖然對外宣稱當今陛下與清河長公主、死去的臨陽長公主都是由延禮太后所生,實則,當今陛下是由延禮太后的親妹妹也就是南疆歸來延禧太后所出。宗室後宮秘聞本就不少,更何況攤上個不靠譜的先帝,折騰出了不少麻煩事。大概在那位不靠譜的先帝眼裡,延禮太后、延禧太后是親姐妹,這換個名頭只是個小事吧!殊不知一入後宮深似海,親姐妹又如何?
而比起死去的臨陽長公主、青陽縣主一家子,清河長公主與長樂縣主倒是不得延禮太后喜愛,卻也陰差陽錯使得清河長公主一家倒是沒犯下什麼錯處。
沒有錯處,自然不能發作清河長公主等人,所以,也只有罰跪這種辱人的手段了。
“按理來說延禮皇祖母早就應該到長安城了,但聽說路上生了病耽擱了。”一邊翻着書,安樂公主一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延禮皇祖母這一路走的夠久了,拖到現在已是奇蹟了,明日便會到長安,入宮,想來延禧皇祖母等了許久了。”
“西南侯陳善他遠方的表姑重病,希望在臨死前見一面陳述,父皇已經允了。”安樂公主說道,“延禮皇祖母前腳踏進皇城,陳述後腳便能離開了。”
“說來也好笑,陳善那麼的遠的遠房表姑想見陳述,父皇居然會應允?”安樂公主手中的書,實在看不下去了,便乾脆支着腮幫子,目光追着走來走去的衛瑤卿,與她說話,“你覺得有意思麼?”
“遠房表姑只是個藉口,實則是陛下與陳善達成了協議,拿延禮太后爲質,換回陳述。”
安樂公主若有所思:“這個……不合算啊!延禮太后與武藝非凡,軍中萬人敵的陳述相比,太不合算了。”
“於理上自是不合算的,但是於情上卻未必。”女孩子踱步走到了窗口,看着窗外來來往往的小太監小宮女出神,“延禧太后在陛下身邊,對於延禧太后,陛下珍視非常。”
多年未見,在南疆受了這麼多年苦的生母,而且想來延禧太后的身體早有太醫診斷過,明宗帝知道生母活不長久了,前腳纔有太子故去之痛,這種痛,這種悔眼下在明宗帝心裡正是最理解的時候。更何況太子那麼好,仁孝至斯,明宗帝更是心痛難忍。知此痛,才更珍惜,生母多年只有這一個願望,自然會盡力滿足。
陳善的要求提的如此恰到好處,想來也明白了她帶回來這三個人的用意。
“血肉之軀,自然有情義二字,萬事都用理來想,顯然是行不通的,因爲有很多事,很多人,情要更重於理。”
“我明白了。”安樂公主點頭,隨後又問,“昨日的事情你聽說了麼?我也在場。”
“真如傳聞那樣,紫雲樓上吊着一個人,不擡頭誰看得到。那十二飛仙鼓上舞跳到那十二個舞婢跳起來時,就看到青陽吊在那裡了。”安樂公主說道,“你也知曉上吊的人死狀有多恐怖,舌頭吐的很長,臉色青紫,連我都嚇了一跳。”
“好死不如賴活着,我可不信青陽會自己跑去上吊,更何況紫雲樓那麼高,她一個人怎麼吊上去的?”安樂公主感慨道,“想當年,青陽風光時,父皇有一隻琉璃杯,我甚喜歡,父皇也答應生辰時給我當生辰禮,結果青陽進了一趟宮,那琉璃杯就成她的了。”
“連我當年都要避她的風頭,更遑論我那些不得寵的姐妹。三千寵愛於一身,這句話還真沒說錯。”安樂公主嘆道,“可是現在呢?被當做我幾個兄弟爭權奪位的棋子掛在紫雲樓上,太可怕了。”
“她驕奢淫逸,但容貌當真是一等一的美,有宗室第一美人之稱,大抵也沒想過自己會死的那般難看,而且有那麼多人看到吧!”
“你看,不管曾經多風光,若無庇護,什麼都不是。我若是不爭,便是再聽話,有朝一日,需要我這顆棋子時,我也會被人毫不猶豫的掛在紫雲樓上。”安樂公主斂了臉上的笑容,凝眉肅目,“我很清楚我幾個兄弟是什麼樣子的人,所以我要爭。”
“你最大的敵人不是幾位皇子,是……”站在窗口的女孩子擡手指向西南的方向。
“我知道,但是眼下我有的太少了,我的幾個兄弟是我必須跨過的坎。”安樂公主說着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同她一道看向窗外,“有時候我也會想,我同兄長前後腳出生,我們長的這麼像,幾乎形影不離,但是兄長卻要每日做無數的功課,而我卻可以隨意的玩耍,讀女則女戒,大家看來,做個公主都是那般輕鬆的吧!但我反而很羨慕兄長,我也想被夫子先生訓誡,卻因爲我是女子,要學會皇家禮儀,學會公主風範。”
“泱泱大楚已然是開明包容了,但是我覺得還不夠。”安樂公主說道,“我知道要的太多,很可能會摔的更慘,但我不想要別的選擇。”
“我知曉外祖父給我他的人只是他無人可給,畢竟兄長已經去了,但我也只有趁着現在還能同外祖父胡攪蠻纏的時候,儘可能的借力,我自己的人太少了。”
“你知道麼?長樂那個長樂社可以傳遞消息,那種疊猜字的辦法,你同我說過。”安樂公主說道,“所以我要同長樂結交。”
“先前在延禧皇祖母的慈安宮我替長樂與清河姑母說情了,被延禧皇祖母訓斥了一頓,指桑罵槐說我心向着別人,是蠢貨。”安樂公主低笑了兩聲,“我知道皇祖母的意思,但是真正要論自己人,四百年前都是太宗陛下的祖孫,如何分出你我來,延禧皇祖母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