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漸漸明亮,坐在窗邊的老者突然起身,伸手推開了窗戶,陽光照進屋內,讓屋中枯等了一夜的七八個身影變得清晰了起來。
“天亮了。”裴行庭深吸了一口氣,從窗口向外望去,能看到臨街的商鋪有不少開了門,準備新一天的生意了,路上已經有行人在街上走動了。臨街的早點鋪子裡,包子、燒餅混合着面、湯等食物的香味涌了進來,這混合着煙火氣息的味道與“高雅”無緣,卻是人必不可少的味道。
再脫俗,看上去如謫仙一般的人終究還是個人,離不開這煙火氣息的味道。裴行庭看着已經在早點鋪子坐下對着包子燒餅開動的人,不由勾起了脣角:裴宗之這小子!再怎麼與族人不親近,但因着那個姓氏和那張裴家人的好相貌,他還是不由多看了兩眼,腹中也被勾起了饞蟲。長安城裡不少人眼下連覺都睡不安穩了,他倒好,每天從早到晚吃吃喝喝,無憂無慮的樣子看的人羨慕。
屋內有人坐久了有些不適的起身來回走動活動了片刻,便催促他道:“裴相爺,關上吧!”
裴行庭回頭看了眼起來走動,人也站至明亮的陽光下的老者,還有幾個依舊坐在昏暗的陰影裡的人,有些未動,有些只是在椅子上換了個坐姿,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他伸手關上了窗,隔絕了陽光:“有些不透氣,這就關上,喬相爺。”
關上窗的屋內變的昏沉了起來,裴行庭走回暗處坐了下來。
“此一舉若是能成,還能牽制住一段時間。”
“不錯,一個活着的陳述對陳善來說太重要了。”
“且不說兄弟情,單陳述這個人就是不可多得的猛將,陳述之於陳善就是一柄最鋒利得用的刀。他捨不得丟掉這柄刀。”
“你們說陳家這幾兄弟這名字也真有意思,是不是?”屋子裡的人聽聲音都不年輕了,有種歷經滄桑的沉穩,“老大陳善,坐擁精兵百萬,謀常人所不敢,這舉動怎的都與善這一字無緣,卻偏偏叫作陳善;老二陳述,百萬軍中難得的猛將,武藝不凡,但論謀論言卻遠非他之武藝所能及,這‘述’字着實與他本人不符;老三陳禮,常年跟隨陳善左右,詭計多端,狡詐多變,與這“禮”字正好相反;老四陳工是個被父兄庇佑的廢物,吃喝嫖賭倒是精通,但是這“工”之一字,卻是丁點都沒看到。”
“陳善不善,陳述不述,陳禮不禮,陳工不工。”有人輕笑了兩聲,拿起手邊的茶盞輕啜了一口,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還有搭話聲。
“我等回來了,放我等進去覆命。”
喝茶的人擡了擡下巴,似乎想說什麼,但喬環的聲音先他一步響了起來:“讓他進來。”
外頭的聲音消失了,門被打開,三個風塵僕僕的男子從外頭走了進來,而後再次關上了房門。
六個人去,卻只回了三個,折損了一半人啊!
喬環輕咳了兩聲,開口了:“你們這一次……”
“喬相爺。”那三個風塵僕僕的男子站在屋內最亮的地方,沒有動一步,出聲的那個舌頭舔了舔乾涸起皮的嘴脣開口了,“陳述死了。”
茶盞落地碎裂的聲音響起,是有人失手不小心打翻了茶盞。
屋內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倒抽之聲。
“怎麼會這樣?”開口的是裴行庭,他有些不敢置信,“喬相爺不是讓你等別殺陳述麼?”
“不是我們殺的。”還是那個人開口了,露出了一絲苦笑,“說來也是爲了不殺陳述,我等被陳述誘殺了一波,折損的一死一傷,後來便與陳述打起來了……”
“你等有四個人,按理說應當能制住陳述纔是。”
“他有救兵,也是個陰陽術士。”那人苦笑了一聲,“此人似是個死士,拼死攔住了我們,爲了讓陳述離開。”
“如此啊,”坐着的其中一人開口了,輕輕釦了扣手邊的案几,“陳善可不是省油的燈,他應當早料到,我們會伏擊他這個弟弟,所以將計就計。以陳善之能,會有這一招後手,並不奇怪。”
“那照如此說來,陳述應當走了,又怎會死了呢?”還是屋中的人開口問了出來。
“等我們殺了那個陰陽術士之後,只剩三人了,我三人不敢怠慢,連忙順着陳述離開的方向追去。”那人說着舔了舔乾涸的嘴脣,繼續說道,“等我們找到陳述的時候,陳述被人掛在懸崖邊的老松枝上,一枝老鬆就這樣,”他邊說邊在胸前比劃了一下,“從這裡穿胸而過,掛在那裡。”
說罷這些,屋子裡便安靜了下來。這樣的死狀,衆人可以想象的到,詭異、古怪又可怕。
難道是陳述自己撞上去的?開什麼玩笑!
“誰做的?”沉默了半晌,有人開口出聲詢問。
“不知道。”那人搖了搖頭,“我等查過足印,應當是一路跟着過來的,但自始至終沒有現身,等到陳述獨自離開,那個人才追了上去,而後就……”
“即便受了傷,但這天底下能殺了受傷的陳述的也沒有幾個吧!”其中一人幽幽的開口道,“而且還能知道你們昨晚要對陳述下手的更沒有幾個了吧!”
“陳述被阻的消息稍微查一查都知道,那人若是一早便跟在陳述左右,只等你們相爭時動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麼?”裴行庭搖了搖頭,脣角勾起,眼裡卻沒有什麼笑意,“但這些都是猜測,知情的陳述已經是個死人了。”
“老夫不知道那個人爲什麼要殺陳述,但是能殺掉陳述的定然是個絕頂的武林高手,這樣的人,縱觀天下也沒有幾個吧!”
“這可不一定。武藝有高低,但殺人,武藝並不是唯一衡量的標準,天時地利人和都要考慮其中。”屋中另一人開口道,“而且有句話不是說的好麼?亂拳打死老師傅,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裴行庭蹙眉:“陳述身經百戰,作戰經驗之豐富遠超常人,亂拳打死老師傅這種事情在陳述身上不太可能發生吧!”
“這可未必。”還是那個人的聲音,他輕笑一聲,“就像我們沒有想到陳述會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死了一樣。他這一死,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