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狄方行斟酌了片刻,心知不妙,再怎麼不理俗事的宗室那也是宗室,姓李,天子的親戚啊!懷國公又是老牌的世族,你看着有些日趨漸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旁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懷國公府還是有幾分底蘊的,只不過沒擺到明面上來。
他狄方行坐到這個位子上可不容易,他又不是那等出身便高高在上的世族,行到如今全靠自己。爲官多年,有些事情,陛下看重勢必要管,但有一些能避還是避一避的好。
這般想着,狄方行笑眯眯的看向一旁幾個吏部的官員:“幾位怎麼看?”
這個不軟不硬的球踢了過來,那個爲首的年紀大一些的吏部官員回了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道:“此事……不好說啊!”
這就是一句廢話,誰不知道此事不好說?
狄方行暗罵了一句“笑面虎”看向一片狼藉的花圃,乾咳了一聲,正要開口,卻見哭哭啼啼了半晌的玲瓏鄉君突然鬆開了手裡的那一堆白骨,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跑了過來,而後就在衆人誰也未料到的情況下跪了下來。
不管是吏部還是大理寺的官員被嚇了一跳,額頭上滿是冷汗,忙不迭地伸手去攙扶:“不可,鄉君!”
陛下親封的鄉君這般朝他們一跪,要碰到那種沒眼色的御史什麼的,不得將他們集體參上一回?
手忙腳亂的把玲瓏鄉君扶了起來,玲瓏鄉君一邊哭一邊磕頭:“求大人爲家姐做主!”
眼下的情形,明眼人不消玲瓏鄉君說就已經猜出七八分了。
不管是不是官員,總是男子,玲瓏鄉君那副弱不經風的模樣看的長樂縣主就有些不放心,便陪同在側,怎麼說都是宗室中人,若與民間百姓一道排排稱呼什麼的,估摸着還要叫一聲表姐表妹。
狄方行讓人將長樂縣主與玲瓏鄉君暫且帶下去換洗一下衣裳,至於正中那堆砌的白骨,則專門找來膽大的僕婦將之小心翼翼的搬了出來。
王栩站在一旁,回頭見今日請來的那些信女,有膽大的時不時的還朝這邊望來,眼神亂閃,偶爾竊竊私語,頓時看的一陣皺眉:“這……今日之事怕是要傳出去了。”
這些出身各異的信女,有出身不錯的,也有尋常富戶家的女眷,人多嘴雜,瞧着裡頭就有不少不是省油的燈,一句呵斥“不要亂說”估摸着也能通過所謂的“悄悄話”傳出去。
“這能怎麼辦?”狄方行瞟了一眼那些女眷,道“我的人已經下去同她們說不要亂說了,你說說看能有用麼?就算是最會同這些人打交道的何太平估摸着也沒有辦法。”
管不住悠悠之口啊!而且又是這樣的事情,不出去亂傳纔怪。
王栩扇了扇手裡的摺扇,對他一年四季手裡拎把摺扇的做派狄方行也習慣了,只見王栩不以爲意,而是道:“你做了你該做的事情,至於旁人聽不聽,這就不是大人你能控制的了。”
年輕的官員笑的一臉溫和,如沐春風的模樣卻看得狄方行心驚肉跳:這般年紀就對官場規則駕輕就熟,出身又好,這往後的前途還用說?他眼下當真有種感覺,什麼叫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要被拍死在沙灘上他算是知道了。
不這樣還能如何?狄方行朝王栩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算是迴應,轉頭去看清理花圃的官吏:“怎麼樣了?”
清理的官吏突然驚呼一聲出聲:“大人!”
“怎麼了?”不管吏部的還是大理寺的都在這一聲中放下手裡的事情走了過去。
那發現了什麼似的官吏伸手指向腳下,神情微變:“這個……我看不懂。”
懷國公府有奇門遁甲的變化這是衆人所見的,說奇怪其實也不奇怪,如這等老牌世族,家裡祖上佈置過這等事物的也有不少,卻不知爲何那官吏會驚呼出聲。
待到衆人走近,才見那被清理出來的一片赫然是一塊平面的石板,石板上硃砂暗紅似血,畫着衆人看不懂的符籙。
雖說看不懂這是什麼符籙,但即便是看着,都讓人驀地腳底生寒,幾乎是立刻的,便有人脫口而出:“看着不像是什麼鎮宅保平安的東西啊!”
民間有句話叫作“鬼畫符”意思就是符籙這種東西畫的亂七八糟的甚少有人能看得懂,看不懂,按理說也無所謂看着好與不好了。
但事實上,真正有手段的陰陽術士所繪出的符籙雖說一樣的看不懂,但不可否認的,確實能讓人察覺出幾分不同來,畫的鎮宅符看着不會讓人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但畫的陰邪之符便不好說了,甚至稍稍掃一眼,便會讓人覺得渾身一涼,眼下隨着石板上的泥污被攏到一旁,這種感覺愈甚了。
“這是什麼東西?”有人不解道,“國公府怎會有這種東西?”
有心直口快的官吏瞟了一眼一旁不遠處收拾出來的枯骨,道:“連枯骨都有,有這種怪東西有什麼奇怪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見了這兩樣東西,素日裡來懷國公府,遠遠見着這花團錦簇,打理的井井有條的花圃奪回駐足停留一會兒,那時候只覺得美,現在麼?大抵是看過了花泥下埋的枯骨與一看就陰氣森森的符文石板,竟叫人覺得有些瘮得慌。
“這下好了,化作春泥更護花了。”有人間歇還不忘嘟囔了一句,得了狄方行一個白眼,這纔不繼續說下去了。
“此物……”狄方行看的眼皮直跳,“一看就是不……”“不吉利的東西”他險些脫口而出,所幸臨時反應過來,便改口道,“不同尋常的東西,我們不如先找個陰陽司的天師過來看看再說。”
這世上之物一物剋一物,天師不就克這種看起來陰氣森森,邪氣凜然的東西麼?正好把他們喊來,也好過他們在這裡亂猜。
一旁的吏部官員湊到一旁說了幾句,便聽王栩道:“狄大人此話不錯,既如此,我們便讓人去請天師來了。”他這邊還未說罷,一旁的崔璟已經打發身邊的人拿着腰牌走了。
狄方行點了點頭,復又瞥了一眼那看起來陰氣森森的石板,這纔想起來問道:“對了,你們去請了陰陽司哪位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