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半雲在城外,與小猴丸子一左一右,將所有官員士子,如趕羊一般,驅逐到一處。
之前還意氣風發的士子,此刻已然驚得肝膽俱裂,絲毫不敢反抗。
他們頭髮糟亂,本就袒胸的華服,更在跌跌撞撞下香肩半露,裙襬拖踩在泥濘中。
其麾下的強力武者或反抗,或逃離,但統統被黃半雲幾招斬殺,逃跑的也被妖猴追上除掉。
儘管本就不多的道行直接倒欠,但他們早就不拘泥於正統修仙,身上的法寶與各種丹藥增強的力量,戰力亦是比擬離塵期。
如果再從道藏裡取用神力、仙術,破壞力就更不好說了。
當然,這些力量他們不會在人間運用,畢竟不是自己的,控制不來,稍有差池,毀天滅地,遭殃的還是百姓。
眼見百姓們也慌張躲藏,黃半雲立刻高舉令牌,朗聲安撫。
自言是高密太守府的都尉,奉命捉拿苟稀,緝查北海上下。
“奉太守命……捉拿刺史?”
百姓們顫抖,雖然不知道太守府憑什麼對付苟稀,但他們哪管得起這個。
“亂臣賊子!”士子中有人想表現出特立獨行。
結果剛挺胸擡頭,衣冠還沒整頓好,就被猴子一拳悶倒。
黃半雲知道他們沒有名分,別說池清如今的太守位置都是硬擡上去的,就算是之前掌握實權的常家,也別想名正言順地殺苟稀。
但反正做都要做了,黃半雲也懶得管許多,根本不和這幫傢伙耍嘴皮子。
甚至於,他還讓百姓們上來幫忙,用上繩子,把一羣士子如串葫蘆般,梆成長隊,拖進城內。
一時間,街道上出現奇景。
幾十名百姓緊張地押送着一大羣文官士子,一通遊街,最終拖到了內城刺史府花園前的廣場上。
炎奴此時已經進入了金角洞府,外面只剩下修羊公。
修羊公化形爲人依舊顯得頭角崢嶸,相貌奇偉。
他帶着朱金剛,一通遊走,將城中軍隊盡數降服。
當然,大部分招攬、豢養的高手武者,早已逃跑,留下的都是底層武者,甚至閒時爲農,戰時爲兵的普通兵卒。
至此,城中苟稀的勢力,算是被一網打盡。
大約到了傍晚,池清領兵進駐了臨朐城,接管了一切。
他揪着苟稀,循循善誘,拷問一夜。
第二日,他就搖身一變,成了新任青州刺史,統領九郡!
上到朝廷文書,下到各種官印、令制,皆是齊全。
而得到這一切後,炎奴、張闢疆等人,也從金角洞府中出來。
他們在金角真靈的幫助下,進入那裡,內部是金角妖國之都,還住了不少妖邪,被炎奴等人統統清理。
但要說有什麼寶物,卻搜遍了也沒得到什麼好東西。
太歲二號,將能帶走的都帶走了,更別說奇物的蹤影。
唯一的好處是,那個洞府本身,非同反響,竟然是一座小洞天!
除了各大仙宗的洞天外,世間還有一些小洞天,爲一些福緣深厚,奇遇連連的強者認主。
小洞天說起來小,其實也有方圓千里!
它只是相比起動輒百萬裡的大洞天來說,很小而已。
兩者最大的區別是,小洞天沒有山海國民,沒有上古異獸。
但修仙者想要的各種材料,以及兩儀、四象、五行、八卦法則都俱全,孕育礦藏和法則之物的功能,和仙宗洞天是一樣的。
“這小洞天,感覺比大洞天,還好用啊。”
“收放自如,能隨身攜帶,還所有法則都俱全。”
“這簡直是加強版的道藏,道藏空間裡住不了人,沒有自然規律,但洞天裡有。”
炎奴將金角的洞天,直接收走,納入體內。
和道藏比起來,洞天有一個洞天之門的功能,可在任何地方,留下一座通道。
平日裡通道可以隱藏,完全封鎖。
所以張闢疆他們,完全找不到,就像進不去蓬萊洞天一樣。
迄今爲止,修行界基本一統,只剩下蓬萊洞天閉關鎖宗,若干弟子躲藏其中,苟延殘喘。
“大帝,大洞天乃是昔日黃帝所創,是爲山海界,寄生於洞天之餘,同時和神州大地綁定,神洲滅則洞天滅。”
“小洞天卻不同,是天道自行衍化,或者玄尊弄的,誰的福源深厚,誰就可能撿到,而且可以融合綁定元神。”
“也就是說,小洞天,其實才是最適合你的。”
“此物與你融合,等於共享了你的抗性。哪怕天地滅,它也不滅,只要伱還在。”
張闢疆的話,讓炎奴連連點頭,眼睛放光。
大洞天,他也得到過一座,那就是廬山洞天,擊敗廬山大仙匡仁後,其身上的廬山玉,已經被炎奴共生。
可隨之,他也發現大洞天的弊端,那就是與神洲的名山大川綁定的。
廬山洞天,綁定於廬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狀態。只要廬山沒了,那麼無論把洞天之玉帶去那裡,入口開在哪裡,整個洞天以及其中的物質也都會沒。
而共生後,只是廬山玉得到炎奴抗性,洞天本身卻沒有。
如今這金角的小洞天,對炎奴來說,作用反而比廬山洞天更大,可以直接融合進他的靈魂。
“咦?這是金角二號的元神印記嗎?”
炎奴的共生,是自己強行掌控,原主人也不變。
也就是說,那金角二號,有第二控制權。
不過,這種小瑕疵,如今修煉太平道經的炎奴,已經可以彌補了。
“哼,別讓我再逮到你。”
炎奴念動間,太平天輪運轉,赤霞一閃,就把那元神印記抹除。
“炎奴,青州已定,我們該啓程去始皇陵了。”
炎奴一愣:“你們來得真快。”
池清走過來說道:“是老弟來得巧,之前不是說好了你們除妖,而我來找苟稀。”
“沒想到等我趕來,你們已經把苟稀都拿下了。”
炎奴冷眼看向被羈押的苟稀:“這苟刺史與一妖神狼狽爲奸,我們追蹤妖國之地,來到這裡,正好一鍋端了。”
說着,他提起槍,就要戳死苟稀。
苟稀大驚,看向池清:“你怎麼答應我的!”
池清連忙攔住:“且慢!”
“嗯?你要保他?別跟我說什麼大義名份啥的,這狗東西禍害青州十幾年,我非除了他不可。”炎奴當年滅張家,殺了無數士子,也是被勸說得不到士林支持啥的。
怎料池清笑道:“老弟誤會了,我只是想說,你一槍戳死他,太過便宜。”
“像這等大人物,當論述其罪,梟首於市,示衆於百姓,再將首級醃製,傳檄各州郡。”
苟稀聽了這話,破口大罵:“賊子,你言而無信,說好不殺我呢!”
他將青州刺史讓位於池清,乃至寫下親筆信送出,傳令各郡,上表朝廷。
可以說,把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一切就是爲了苟活性命,而池清答應的好好的,沒想到還是要殺他。
池清幽幽道:“我答應不殺你,卻沒法代表百姓寬恕你。”
“亂臣賊子,倒行逆施,人人得而誅之。”
“你死後下地獄,見了羅閻……呃不,見了閻羅後,自還有後賬要算。”
說罷,他將苟稀,交給了炎奴。
炎奴將其拖到街市,下身磨得稀巴爛,那苟稀功力早就被廢,此刻連自殺都做不到。
他被綁縛,連同麾下親信和官吏,都扔到淤泥之中。
池清早就聽炎奴說過一些苟稀的事蹟,這兩日又專門打聽查了一番,可謂早有準備。
此刻做足了派頭,身穿官服,手持絹帛,利於高臺之上,周圍文武兩班儀仗俱足。
他大聲宣讀,歷數苟稀諸多罪狀。
永平三年,苟稀驍勇好鬥,爲橫行鄉里的地頭蛇,因仗劍殺人而被官府通緝,乾脆夥同狐朋狗友,拉起一支土匪隊伍。
當地官府昏庸,苟稀匪軍日益壯大,附近百姓,經途商隊,多遭洗劫。
永平四年,苟稀率部投奔起兵的趙王,因沒有世家關係,行事無忌,反得到趙王器重,被委以軍事,大破常山縣,破城之後屠城,富室豪家,恣意殘剝,子女妻妾,悉入軍營。
永平五年,苟稀升任虎威將軍,統帥三萬大軍平定亂軍而慘敗,流竄青州各郡,大索鄉間以勞軍,致使百姓無糧,米一升數萬錢,人相食。
永平六年,苟稀轉投齊王,升任平東將軍,強徵民力,掠走各縣勞夫六萬,行事酷烈,飢勞鞭撻而死者無數,填塞於道連綿數十里。
永平七年,苟稀因詔安有功,升徵東將軍,督鎮四郡。強令各地出資勞軍,強徵百姓修繕城池,死者無算。致使四郡之地怨聲載道,百姓苦不堪言。
永平八年,青州大旱,赤地千里,難民無數,苟稀殺良冒功,縱兵殺掠,交屍塞路,號稱大破流賊,斬首逾萬。以至於數縣人跡絕。
永平九年,苟稀轉投東海王清君側,屠城鉅鹿,城中積屍不暇掩埋,有已死未斂,或將死未絕者,苟稀皆令聚而焚之,臭氣瀰漫十餘里。
永平十年至十三年,苟稀升青州刺史,驕橫跋扈,魚肉百姓,以金玉充實府庫,常斷人手足,割舌劓鼻,以震淫威。
連連加賦四年,有不從者,掠民入營,不限貴賤,晝夜不息,亂加毆棰,百姓因殺以填山,號哭之聲動天地。
永平十四年,苟稀強徵大軍二十萬,會戰禿髮氏於濟水,慘敗逃跑,拱手讓出數郡之地,以致禿髮氏長驅直入,肆虐青州,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隨着池清的概述,張闢疆、魚秧子等人,全都怔怔無言。
苟稀之罪行,他們都知道,但此刻再聽來,還是難以忍受。
當今之世,酷烈如斯,乃前所未有之亂。
妙寒目光冰冷,炎奴的眼睛更是早已血紅,有些事連他都不知道,而有些事是他親身經歷的。
原本畏畏縮縮的百姓,此刻都緊咬牙關,青筋暴起,氣息粗重。
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這十幾年過得什麼日子。
在苟稀的事蹟中,他們總能找到一個,對應到自己的經歷上。
此刻聽聞苟稀連連升官下的酷行,恨得咬牙切齒,眼睛通紅。
“還有呢……”炎奴揮手間,將金角放了出來,連同從洞天裡救下的數百名紅塵火微弱的百姓。
那小洞天是金角妖國之都,除了一些妖孽外,還有關押了很多百姓,尚沒有被吃掉。
都是各郡縣的供奉,其中苟稀給得最多。
畢竟連常鼎文都妥協了,更別說已經和金角狼狽爲奸的苟稀了。
此刻所謂的太歲神金角,當場揭露,再加上洞天中百姓的哭訴,可謂轟動全城,百姓盡皆譁然。
原來他們信奉的太歲神,就是昔日在北地一日要啖三百女的妖孽。
本以爲太歲神還好,讓他們風調雨順,物產豐饒,而沒有好日子,只是苟稀作祟。
哪曾想,庇護一方水土,只是金角與苟稀的交易,是爲了讓苟稀能盤剝到更多財富。
而爲了能提供給金角可食用的弱火之人,苟稀勢必要把百姓壓榨到底,無論產出有多好。
此刻知曉一切,又見太歲神被高懸拿捏,對於神靈的所有敬畏也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名狀之怒火和恨。
池清眼見民心激憤,朗聲道:“神靈不法,天道不罰,今我等舉民除之。”
“散騎軍侯何在!”
炎奴一怔,反應了一下才知道是說他。
“你習傳太平道經,可救世濟人,斬妖除魔,當速速格殺太歲,打入地府九幽,刑于刀山火海!”
“好!”炎奴哈哈一笑,擡手就把金角又給宰了一遍。
他身蘊赤霞,勢若烈火,腳一跺地,就有勾魂使者出,拘走慘叫的金角一縷殘靈。
苟稀嚇得瑟瑟發抖,咋還有地府的事?死已然可怕,死後更可怕!
池清手指苟稀,激昂慷慨:“苟稀之罪,罄竹難書,四海共憤。”
“因其罪躬萬民,今交託於衆,暴之於市,人人可共誅之!”
此言一出,百姓再也按耐不住,轟然一聲,衝到苟稀及其親信身前,撲殺上去,瞬間淹沒!
苟稀恐懼慘叫,被萬民淹沒,逐漸沒了聲息。
炎奴等人皆看着,心頭髮熱,直覺快意。
不多時,深受其害的百姓竟將其分食殆盡,就連婦孺都流着淚咬牙切齒吃了一片。
還有家破人亡的百姓,將其骨頭都拿去砸碎燒灼,焚骨揚灰。
炎奴不覺殘忍,只覺終於看到了百姓,除懦弱畏縮以外的一面。
的確,他若一槍宰了,絕沒有現在快意。
不得不說,還是讀書人厲害。
只見池清還有動作,走入人羣中,待百姓發泄之後,高舉青州大印。
“在下隴右桓氏,名澈,字池清。生平最敬漢之武侯,故發大志向,望爲一代名相,匡君輔國,洗清這渾濁世道,打造一個朗朗乾坤,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爲嘗此願,遍訪名師,苦學二十載,太康九年,受得舉薦,朝廷委以西域之任,掌屯田之事,爲國戍邊。”
“奈何國運垂危,華夏分崩,西域盡失,胡蠻肆虐,腥臊遍地,桓某流落域外,忍辱異鄉爲奴,浮沉八載歸國。”
“眼見神洲陸沉,舊京幅裂,王室社廟金陵,士族衣冠南遷,百姓水火之中,江山萬里如血。”
“桓某不才,雖爲寒門士子,但蒙國殊遇,常欲以身報國,成仁救民,保衛社稷。”
“今苟稀委罪於民,人神共誅,青州刺史空懸,時局艱難,桓某承蒙不棄,推舉受掌青州,當爲非常之舉,澄清吏治,盡掃邪氛,保境安民,摒除飢患,以報父老。”
“還望青州百姓,接納桓某誠心,信之無異,以布公道,共濟艱難。”
他深躬一禮,一番話說得臟腑俱震,情真意切。
百姓俱都感動,還有沒有哪個官員對他們如此廣誠相誓,又兼苟稀已死,想起惡賊伏法,妖魔蕩滅,頓覺撥雲見日,不禁一齊歡呼。
一時間全城熱烈,萬民惶惶之心得以安撫,對未來之麻木一掃而空。
炎奴更是開心,池清一舉數得,不僅嚴處了苟稀,令人快意,還藉此坐穩青州刺史的名份,一掃百姓陰霾,凝聚人心,着實比他含怒一槍宰了苟稀要好太多。
張闢疆在他耳邊感慨:“達治知變,正而有謀,良相之才。”
炎奴得意洋洋,回覆仙人:“這可是我發掘的,當初在羅馬我就看出來,他有大才學,還與我志向相同,欲求治世太平。”
隨後他說起池清在西域沙漠艱難求生,遇到仙緣也不改其志,寧死也要面向中原的事。
淪落極西之地,都心懷祖國,爲奴八年,都不放棄,最終煽動起義成功,還靠着一羣沒文化的角鬥士把混亂的羅馬城給治理得安定。
當時炎奴就看出他有大毅力,大志向,大才學,直接跟他兄弟相稱。
其他人感慨,誰能想到一個淪落到羅馬去了的奴隸,有如此大才。也或許是這樣的經歷,讓他沒有被大晉官場的風氣所污濁,反而對太平的渴望越發堅定。
池清蹉跎一生,猶如明珠蒙塵,今日一朝執政,整個人精氣神都爲之一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