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章 越天姥
黎明。
七個年輕人並立在歌詩亭上,微陽初升,仲秋寒涼。
日出冉冉,皇甫飛卿忽然問道,“劍子大哥,昨天你爲何不是跟妙大哥一起,卻是從歌詩亭飛來?”
都不待劍靈煙回答,妙邪子即道,“你們走了之後,劍子擔心歌詩不在世人樓,故而上山。”
塵多海踱步笑道,“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
“這丫頭竟是那鴨頭。”越歌詩截住戲道,“嘴殼滑溜溜似抹了油!”
“哈哈。”
衆人都轉向去笑塵多海。
塵多海將頭一撇,哼道,“我不管!”
劍靈煙笑道,“管不管我們都要回去洗簌了。”
七人回到世人樓,洗漱完畢,吃了早點,因室外寒冷,越歌詩安排晚些再去亭臺山,於是七人再次來到最高樓。
月靈風道,“就要見到天姥醫者了,心中竟莫名鼓動起來。”
越歌詩道,“姥姥好客,又極平易近人,靈風萬不可見外,喚什麼天姥醫者。哈哈,你可知靈煙大哥和邪子大哥都跟我一樣喚姥姥的。”
月靈風“哎呀”一聲,笑道,“小生疏漏。”旋又舒暢道,“不想多了個姥姥。”話一出口,卻忽然凝住笑容,笑不出來了。
其餘人也都默然不言,劍靈煙走過來拍了一下月靈風肩膀,月靈風才又道,“突然想起了些往事,僅此而已。”
皇甫飛卿道,“風輕吹雲散,今天必定是個萬里無雲的晴天。歌詩,待送慕容伯伯和多海去見了姥姥之後,你要做個嚮導,帶我們遊覽一番衆城勝蹟。”
越歌詩拍手贊同。
塵多海則嚷道,“反正我也是要去的!”
穆停雲道,“自然,若真不便行路,我做個苦力,揹着你也要一起去。”
“又想佔我便宜!”
“我…”
“哈哈哈。”衆人齊笑。
塵多海嘴上刀子,心裡卻美滋滋的,不由得遞給穆停雲一個頗爲深情的眼神,這倒讓穆停雲忽而忐忑起來,難得竟雲淡風輕地微揚了揚嘴角。
隨着時間流動,外頭溫度也漸漸高了許多,衆人便送慕容都上亭臺山。
亭臺山上常常是冷清、寂靜的。
越天姥卻從來不曾有過太多的空閒,忙左忙右,也不知哪裡來那麼多活計。但是進入角色之後,你方能領悟到若非做事極有條理,即使從早到晚連續忙活也是忙不完的。
越天姥見有訪客,格外認真,叫越歌詩將慕容都和塵多海帶入藥廬。劍靈煙和妙邪子自也進去幫手,其他人則留在涼棚裡等待。
藥廬外觀可算極簡,裡頭卻別有洞天,各樣的診室,各種藥材器具滿目卻有條不紊。藥廬名曰藥廬,也是越天姥的住所。
越天姥先爲塵多海把脈,不言一字,接着去看慕容都,隨之便道,“詩詩,去把姥姥的針拿來。”越歌詩依照吩咐拿來針,越天姥便開始施針,又吩咐道,“詩詩,去叫慕容夫人過來,姥姥有話交代。”
慕容夫人進來,越天姥笑道,“夫人扶着慕容先生走幾步。”
慕容夫婦聞言乍然一愕,似不敢相信,但畢竟抑着激動之情,依言來扶。慕容都果然能站立住了,只是走動起來還是不便。
越天姥又道,“老身所能,到此爲止了。”
慕容都感激道,“晚生能恢復如此已是大幸,”說着向越天姥一揖,“不便拜謝,望天姥醫者見諒。”
越天姥笑道,“慕容先生不必客氣。慕容夫人,請把慕容先生扶到牀上,老身傳授你一套按揉素訣,回去之後,每天爲慕容先生舒活筋骨。”
慕容夫人依言將慕容都扶到牀邊。
越歌詩三人見此情狀,由衷歡喜。
越天姥擺擺手道,“你們先到多海那邊候着,姥姥隨後便來。”
越歌詩三人依言離開,來到塵多海房間,塵多海問道,“歌詩姐姐,方纔姥姥只爲我把了把脈,一聲不吭便離開了,這是什麼意思?”
越歌詩沒有立即回答,倒是先扭頭看了看劍靈煙和妙邪子,然後才笑道,“或是有些棘手,姥姥爲了不耽誤時間,便放下你先去診治慕容先生。嗯,放心,待會姥姥過來詳細檢查一番,就都清楚了。”
劍靈煙笑了笑,又道,“姥姥很快會過來,我跟邪子先出去了。”
越歌詩點點頭。
劍靈煙和妙邪子走到門口,塵多海突然叫住兩人,“劍子大哥,叫飛卿姐姐進來。”
劍靈煙和妙邪子聞言同時回頭,劍靈煙一併點頭應道,“嗯。”
兩人出去,虛掩上門。
塵多海等人無聊,捉弄越歌詩道,“歌詩姐姐,怎麼沒人叫你小姥姥呀?”
越歌詩居然臉一紅,嗔道,“大膽丫頭,姐姐看起來有那麼老麼?”
塵多海嘻嘻一笑。
越歌詩忽也轉嗔爲樂,“喲”的一聲笑道,“你能開玩笑,看來心情不壞嘛!哈哈,你有福了,姐姐這便與你說說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典故!”
塵多海拍手叫好,忽又攔道,“哎等等,待飛卿姐姐來了再說。”
“嗯,敢情好。”越歌詩應下,又疑惑道,“不過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什麼不太正常?”
“飛卿這個時候早就應該進來了!”
“咦?對呀!怪哉,怎麼會這麼久?”
越歌詩不知何時已坐在牀邊,此時起身道,“我去看看。”
塵多海也要起身,猛然道,“哎?我怎麼會躺在這裡?”
越歌詩回頭瞧着後知後覺的塵多海,既心疼又好笑,回道,“方纔在世人樓你又暈過去了啊。”
“啊?”塵多海不無驚訝道,“我怎麼只覺得是剛剛睡醒呢?”
此時門卻開了。
皇甫飛卿跳了進來,將門輕輕掩上,喜道,“多海,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天大的(張開雙手,很誇張的)驚喜,想不想要?”
塵多海即道,“想!”
皇甫飛卿嘴一撇道,“那可要先做好心理準備,不然又暈過去,姐姐可擔待不起。”
“嗯!”塵多海點點頭,心中卻在想,“嗨,姐姐空着手,會有什麼好東西?可又想戲弄我了。”
皇甫飛卿卻回身將門一把拉開,映入塵多海和越歌詩眼簾的,卻是什麼驚喜?
一襲白衣,淑靜非常,不是洛無心卻是誰?
越歌詩乍見到洛無心,不禁呆了,活潑如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塵多海早已跳下牀來,抱住洛無心,幾乎要哭了,道,“姐姐,怎麼是你?你不是說回去小竹林了麼?怎麼…”
洛無心摟着塵多海柔聲道,“姐姐去到半路,忽然想來看多海,就來了。”
塵多海只是抱着洛無心,再無言語。
兩人相擁,似忘了身邊還有她人。
塵多海卻似想起了重要的事來,猛地放開洛無心,擦了擦眼角,笑道,“無心姐姐,這位是歌詩姐姐。”
越歌詩見洛無心看過來,不知爲何臉一紅,不自覺地將頭一低。
洛無心走過來笑道,“歌詩,你好。”
皇甫飛卿頗爲奇怪,“歌詩?”
越歌詩心跳怦然,畢竟是擡起頭來,應道,“無心姐姐,你好。”
塵多海走過去拍了一下越歌詩肩膀,笑道,“歌詩姐姐,這只是無心姐姐,不是你的靈煙大哥呀,你害羞什麼?”
越歌詩一下子轉過身去,竟不搭理塵多海。
正當洛無心三人詫異時,越歌詩卻倏忽轉過身來,冷不丁地吻住洛無心。洛無心自然有些失措,不過很快了然,閉上眼睛。
過了不久,越歌詩將眼睛睜開,同時放開洛無心,平靜了許多,笑道,“歌詩不知道姐姐是這麼一個仙女。”
洛無心淡淡一笑道,“我們不都一樣麼?”
詩卿海三人卻同時搖頭。
洛無心只得又道,“多海,你快躺回去。”
塵多海不依,正要撒嬌,洛無心卻凝佇目光,塵多海忙道,“我躺回去就是了。”
塵多海上牀躺下,又向洛無心招手,“姐姐,你過來,我想靠着你。”
洛無心便走到牀頭坐下,讓塵多海靠着。
越歌詩和皇甫飛卿則依舊立着。
柯靈秀的到來也着實讓煙邪風雲四人大爲驚喜。五人已坐在涼棚裡,各拿了一罈酒在手上,有說有笑。
妙邪子飲下一口酒,悠悠笑道,“若有人問我們爲何如此歡樂,你們怎麼回答?”
月靈風靠着柱子,悠然答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妙邪子不置可否。穆停雲接道,“向時不知何爲樂也。”
妙邪子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又看向煙秀二人。
煙秀二人只是笑着飲酒。
穆停雲捉摸不透,好奇道,“那當要如何回答?”
妙邪子妙妙道,“當告訴他‘原來如此’!”
穆停雲聞言一恍,直如醍醐灌頂,猛地一拍酒罈子,笑道,“原來如此!哈哈,妙哉妙哉!”
五人便都朗笑起來。
藥廬裡聽不到外面的笑聲。
越天姥已在塵多海病臥裡,搖頭道,“多海之症,姥姥無能爲力。”
越歌詩忙道,“姥姥,你再看看。”
洛無心和皇甫飛卿皆自一驚,卻靜靜不語,待越天姥解釋。
越天姥不無憂慮道,“多海所患之疾乃是傳說中的病疾——點命半分同命鎖。從古至今還無先例。”
洛無心三人憂心難掩,只見洛無心問道,“姥姥,何謂點命半分同命鎖?”
越天姥道,“點命半分,顧名思義。患上此疾,一種是患者陽壽已盡,乃是用同命鎖分出來的一半餘壽維持生命;另一種則是反過來,同命鎖陽壽已盡,患者將自己的一半餘壽分給了同命鎖。多海之所以屢次毫無徵兆地暈倒,是因同命鎖恰在彼時彼刻抱恙。也即是說,同命鎖患病,多海會有相應的臨牀症狀,卻無病理。”
“可還有辦法?”洛無心終於鼓起勇氣,問最關鍵之話。
越天姥笑道,“當然有。”
越歌詩不由嗔道,“姥姥,你嚇到詩詩丟了七魂八魄!”
洛無心和皇甫飛卿早已鼓盪欣喜。
越天姥瞅着越歌詩道,“是你不聽仔細,姥姥只說姥姥無能爲力。”
越歌詩即刻領悟道,“明月哥哥!”
越天姥點點頭,安排道,“你們趕去北天觀星海,越快越好,月兒有辦法助多海找到同命鎖。待找到同命鎖,護好他。”
洛無心即起身道,“事不宜遲。”洛無心走出幾步,快到門口時忽又猶疑起來,轉身跟越天姥道,“姥姥,那若是多海又暈倒,該如何應對?”
越天姥道,“姥姥沒有辦法,此要視同命鎖的情況而定。”
越歌詩道,“我跟着一起去,不會有事。”
洛無心卻道,“可是…”
皇甫飛卿道,“我去叫他們進來商量。”
外頭五人隨皇甫飛卿進來,問清原委,妙邪子道,“劍子和歌詩留下來陪姥姥和慕容先生及夫人,我跟去即可。”
越天姥贊同妙邪子提議。
塵多海見衆人憂慮,終於發話,笑道,“大家莫要擔憂。我既暈倒多次,想必同命鎖是名體弱的孩童,而且分壽之說,應是第一種情況。如此一來,他若長命百歲,我豈不是還有好多時日,哈哈哈。”
衆人竟被逗笑。
越歌詩自嘲道,“丫頭果然是丫頭,倒是我們造次了。”轉又跟越天姥道,“姥姥,你爲何不能找到同命鎖之人?”
越天姥笑道,“老身雖說與神龍齊名,輩分也高出一輩,但有四種術卻並非單有醫學積累和經驗便可企及。”
塵多海問道,“哪四種?”
越天姥溫存一笑,道,“第一換容術,第二易容術,此兩種術江湖亦有流傳,然神龍所承爲正本,若無神龍親傳,自是無法習得。神龍不傳諸外人,亦不著述,乃是擔心心術不正者濫用,故而只傳與經過磨礪的得意弟子。”
衆人聞此對神龍醫者不覺又敬佩一層。
越天姥繼續道,“第三種名喚同命探魂術,此乃禁術。但月兒可經用此術爲多海找到同命鎖。”
塵多海好奇不已,又問道,“姥姥,那還有一種術呢?它和同命探魂術也一樣是禁術麼?”
越歌詩搶道,“丫頭,到了北天觀星海,你問明月哥哥,知道得更透徹呢。”
“對對。我們快去觀星海。”
衆人即準備啓程。
事情看似不必緊張卻越是讓人緊張——在於不知道它的動向,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突然爆發,一切所繫皆在那個未知身份又不知其健康狀況的同命鎖身上。
一架馬車,七匹白馬,日夜兼程。
妙邪子依舊是車伕。柯靈秀、月靈風和穆停雲三人則各騎一馬在前頭開路。洛無心和皇甫飛卿陪在車廂裡顧着多海,若有狀況,隨時向車伕兼醫手妙邪子彙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