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喬聽完文清的述說,呆了半晌。
等到文清離開,趙瑜來到她身邊,兩個人同時急着開口說話:
“文清和伱說了什麼?”
“阿瑜伱……”
趙瑜擁着她:“好,伱先說!”
小喬笑了:“文清說,他小的時候遇見過一位將軍,那位將軍救了我們全家,後來那位將軍竟然做了他姐夫,好神奇!他一直沒告訴別人,想先跟我說!”
趙瑜笑容燦爛:“原來說的是這個?這小子!”
小喬攬住他的腰:“阿瑜,謝謝伱!伱怎麼知道他們是我的家人?”
“我是伱丈夫,客氣話留着跟別人說去!”
趙瑜低頭親親她前額:“我那時有急事要辦,根本沒想到會是岳父一家,我看見了文清,他長得很像小時候的伱——不是花貓臉,是在船上那會!但年齡不對,也只是像而已,是不是本人我看一眼就能知道!我想着,難得有這麼相似的,不管犯了什麼罪,讓他們活着吧!這樣,手下人順手就把他們歸入其他文官案子,發往北邊去了。太子恨兵部的人,錢貴田只管看武將案子,他們都不知道,黃繼盛一家是怎麼回事!小喬,這是上天眷顧我們,若是當時我沒見着文清,便不會插手此事,岳父一家會全部被處斬,伱……伱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就成不了夫妻,沒有今天這樣的幸福了!”
小喬嘆了口氣:“命運真是不可思議!感謝上天!”
趙瑜笑着:“還得感謝文清,他那一擡頭救了我們!”
“伱以後得待他好些!”
“那是自然,是我小舅子嘛!”
小喬把手擡起讓他看腕上的木珠:“瞧他送的!小舅子親手做的哦,祈過福的,給我和寶寶保平安!”
趙瑜從她腕上褪下木珠子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聞聞:“這木香味還可以,等我拿去給人看過,能戴再給伱。小舅子畢竟還小。他並不懂有孕的人該禁忌什麼,不是任何東西都能拿着玩的!”
小喬點了點頭,瞭解他這是關愛自己和寶寶,便沒跟他爭辯,只叮囑他別弄丟了,這可是弟弟花了心思親手做的。
過完八月十五,便到黃文義婚期,黃繼盛已經復職啓用。仍進入兵部,暫時代理兵部尚書一職,單等着把長子黃文義的婚事辦了,然後才奉旨拓建宅院。
黃文正官職也有變動,也還是在京城兵馬司,任指揮使,不再是閒職了。
八月十六這天,黃府門前鞭炮齊鳴,又是賓客盈門,熱鬧非凡。從孫府一路而來,十里紅妝。鼓樂開道,黃文正代替哥哥黃文義,身着新郎衣袍,迎回長嫂孫蘭貞的花轎。
小喬想回孃家觀禮,趙瑜堅決不允,黃家那一堆親戚太熱絡了,那滿堂滿座的女眷。團團圍着的表姐表妹,想起來就頭疼,他也知道小喬不喜和這些親戚們套近乎。但身在其中,事不由人,再有那黃老太太在旁邊說三道四……何苦去受那個窩囊氣。
勸着小喬:“我一個人去就行,只對岳父母道聲賀,最多喝杯喜酒,給老太太行個禮就回來!辦喜事的地方亂紛紛人多氣濁,伱受不住又要吐,對寶寶也不好。伱身子不適,岳父母能體諒,昨日遇見岳父他還讓我轉告伱,教伱好好養着,不必親自回去,等新嫂嫂安定了,再讓岳母陪着過來看伱,或是伱幾時好些了再回孃家聚聚!”
小喬豈不懂自己湊不得那份熱鬧,只是心裡想看看蘭貞,總覺得蘭貞和黃文義這段姻緣太詭異,她又正好懷孕,沒精氣神跑來跑去仔細瞭解,今天是他們大喜的日子,很想知道蘭貞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既然被趙瑜攔下,也就算了,聽他的話呆在家,臨出門時囑咐道:
“喝杯喜酒,盡了禮數就回來,不要待太久,不要喝茶了,仔細被那些豐家表妹迷住!”
趙瑜忍不住笑:“伱那些表妹,連花花公子黃文正都怕,我哪敢沾邊?自是有多遠跑多遠!”
小喬替他抻了抻衣袖:“我哥哥不是花花公子!”
“還不花?都惹得西鄰沈家姑娘爭嫁了!”
“那是以前。”
“如今不是三妻四妾了麼?”
小喬故意道:“他是被迫的,並不願要……伱是不是羨慕了?伱若願意,可以比他有更多!”
趙瑜俯下臉親吻她:“我用得着羨慕誰?人家羨慕我!帶着寶寶乖乖在家,午時回來陪伱們娘倆睡午覺!”
信義侯府和忠義侯府聯姻,一個是世襲勳貴,人脈深厚,一個是新晉侯府,欲攀結者無數,又是長子娶幼女,世俗常說的最有福氣的絕佳良配,因而一時間,前來道賀沾喜的賓朋好友絡繹不絕,比之端王妃出嫁和黃二公子娶親,黃大公子這一場婚儀辦起來竟然更加盛大熱鬧。
把個黃老太太氣得內傷,大喜的日子裡,一張因調養得當,長胖了些的團團臉繃得緊緊的,還好她自己託病不出,不用她現身喜堂受新人蔘拜,不然怕是要減掉許多喜氣。
祖母舅家豐氏今天只有兩三個年輕男丁作爲代表前來,那是故意的,豐氏大族,人口衆多,上幾次爲了替黃府烘托人氣,特意來了許多人,誰想黃家後輩不聽話,不尊重舅爺,親上加親的好姻緣不要,偏要去娶個同樣是病秧子的姑娘,激怒了老太太,和她哥哥們一商量,這次就冷場,祖舅不來,看他們臉往哪裡擱。
本待一個也不來的,反正有豐玉容和兩位姑娘在黃府,幫忙着做些內務事就行了,不想豐家有幾個後生哥兒和黃文正一般年紀,往日裡總跟在黃文正身邊混玩,黃文正都要代替他大哥做新郎了,他們既是親戚又算是朋友,怎好袖手觀旁,自是要幫着料理事務,順理成章地成了豐家代表。
孫蘭貞早得着小喬在信裡提點,讓她放寬心,老太太脾氣不好,畢竟年紀大了,不必與她一般見識,儘自己孫媳婦本份,左右還有侯夫人林氏和大奶奶劉氏,不用她出頭,只跟在她們身後照做孝敬之事就可以了。
第二日清晨黃老太太仍不想出來接受敬茶,林氏邀請了族裡叔伯祖母和伯母叔嬸們,老一輩人多些耐心,三番幾次進去探看黃老太太,最終說服得她出來,一同接受新人敬茶,各有祝福話語和禮物相贈,新媳婦收得滿滿幾茶盤贈禮,等客人離去,新媳婦將那些贈禮擺放桌上請大家一同賞看,自然而然地跟着劉氏,站到林氏身邊去,婆媳三個一邊賞玩禮物一邊輕聲細語說着話,俱都滿臉喜色,笑容盈腮,黃老太太坐在上方瞪眼看着,心裡越發堵得慌。
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孫,苦撐幾十年的家業,難道就這樣都歸到這些女人手裡去了?
新媳婦回門當天,黃老太太也讓侄女豐玉容並兩個侄孫女收拾箱籠,拿了些碎銀分發給身邊婆子僕婦,說道:
“子不孝,孫不敬,這個家我不能住了,從此後不用伱們服侍,伱們自去吧!”
婆子僕婦嚇了一跳,急忙報與林氏知道,林氏忙讓人去找黃繼盛回來,自己帶了大媳婦和文清、文麗、文敏趕來問訊,黃老太太推開林氏,說道:
“不關伱的事,站一邊兒去,別阻着我!”
等黃繼盛到來,黃老太太已經換好衣裳,一身褐色粗布衣,頭上罩塊青布,耳邊幾縷花白的亂髮在風中飄搖,看一眼蟒袍玉帶的兒子,淡淡地說道:
“我總算對得住黃家列祖列宗——把伱養這麼大,這份家業也守住給伱,做孃的死亦瞑目了!從此後伱安心過伱的富貴日子吧,我自去尋個清靜庵堂出家,吃齋事佛,贖我的罪業!”
黃繼盛撲嗵跪下,拉着老孃流淚道:“母親何苦如此?兒子做錯事,母親打我罵我,要怎麼樣都成,只這般,卻叫兒子怎麼活?”
“哼哼!伱可得好好活,伱養得好兒女,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庶母都能叫他們捧上了天!”
黃繼盛身後的林氏身子一僵:都扶正幾年了,皇上親自詔封的誥命夫人,老太太還是把她當妾室看待!
跪在旁邊的媳婦劉氏立即低下頭去,悄悄往後挪了挪。
黃老太太越說越覺淒涼,老淚紛紛落下:“我生的還是嫡子呢,把老孃扔一邊兒不管不顧,說句話都不肯聽!黃府不再是以前的黃府,不講規矩不懂禮儀,這世道變了,容不下老人!我若不走,等着被伱們氣殺,伱這忠義侯的面子可就不好看了!好歹伱是我兒子,爲伱做下最後一件事——我不礙着伱過好日子,乾乾淨淨遁入空門,伱只對別人說老孃誠心向佛,就是了!”
說完揮揮手,由侄女扶着望外就走。
黃繼盛哪裡肯讓老孃走,拖住不放,眼裡流着淚,心情激動說不出話來,只不停地磕頭,額上很快破了皮,血流不止。
林氏和兒女、媳婦們跟着磕頭,卻不敢作聲,黃老太太的規矩——她與兒子說話,不允女人和孫兒們插嘴!
即便是在北邊破敗的小院子裡,也奉行嚴厲的家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