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耿聽了消息從外縣趕回來時,通往趙家鎮的所有的路口和碼頭已經被徹底封死,他使了大把的銀子,封路的官兵也不肯放他進去,只告訴他上頭下了死命令,嚴禁任何人出入。
方霏在給他的最後一封信裡,曾提去過疫情的事兒,也告訴了他去年開始備下的草藥就是救命的藥,只不過,他和方霏都沒料到的是,疫情會嚴重到這個地步!
“軍爺,我求求你了,只要你放我進去,多少銀子都不是問題,我家大小姐和小少爺還在鎮上,我得去救他們啊!”方霏和方裴是方家唯一的血脈,無論付出任何代價,即便是傾家蕩產,他也必須要保住恩人僅存的後代!
那小隊長收了方耿不少銀子,見他鐵了心的想進去,便道:“老爺子,不是我不放你進去,實在是上頭下了死命令,敢放一人進去,我們整個隊的人都會依軍法處置,恕在下實在是不能放您進去,再說了,您進去也是送死,我不放您進去也是爲了你好!”
“這位軍爺,我有藥方,能剋制瘟疫,能救人,您就行行好,讓我進去吧!”方耿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如此說,並將身上最後的一張銀票塞到了那小隊長手裡。
那小隊長摸着下巴,有些爲難地看着方耿,道:“老爺子,不是我不通人情,實在是上頭下了死命令……”正說着,忽然像是來了點子,眼睛一亮,道:“老爺子,我實在是不敢放你進去,這麼着吧。我給您指條明路……”
說着,朝四周掃了一眼,伸手出去搭在方耿肩頭,湊到他耳邊,小聲道:“老爺子,我們上頭的命令實在是不敢違抗,您想要進去。只有一個法子。我聽說陳國公府上的世子爺就在縣裡,您老要是能從他那弄塊令牌來,別說是我。就算是我們大總兵大人,也不敢攔着不讓您進去!”
方耿略一沉吟,朝那小隊長拱了拱手,道:“多謝這位軍爺指點。老朽感激不盡。”說完,便急匆匆地回去。把拉車的馬解開騎着走了。
陳譽自負功夫了得,出門隨行的明衛暗衛總人數不會超過二十個,但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方耿想靠近他十丈之內。並和他說上話,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想來想去,只得到陳譽落腳的驛站去。託人帶話給陳譽:京城方家的人想與他做一筆交易。
不多時,陳譽眯着眼。揹着手從驛站中走出來,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的掃了方耿一眼,道:“就是你要見我?”
“正是。”方耿絲毫不怯場,拱了拱手,字正腔圓地回道。
陳譽勾脣淺笑,眯着眼問道:“你是方家的什麼人?”
方家一直人丁單薄,幾乎每一代都是單傳,方耿的年紀看上去有五十左右,與方霏的父親同輩,但方霏的父親也是單傳,並沒有兄弟,他若是敢自稱是方霏的伯父或者叔父,陳譽連想也不用想,便會讓人直接將他拖下去大刑伺候。
方耿面不改色,底氣十足,正色道:“我是方家的僕人,方家兩代家主臨終,都是我一個人守着的。”
陳譽眸光豁然雪亮,一改先前慵懶神態,像是瞄準獵物的鷹隼一般,勾起脣角,輕描淡寫地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他說的方家兩代家主,自然是指方霏的祖父和父親,若真如他所言,方家兩代家主臨終前只有方耿在身邊的話,那方家帶走的秘密,必定就在方耿身上!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在於方耿是不是真正的方家人。
方耿急着去救人,身上也沒帶什麼能證明自己的證據,索性直接道:“陳世子,從你來趙家鎮的第一天我就在注意你了,你想找的東西,就在我手裡,這世上除了我之外,就連方霏姐弟都不知道。如今若非是趙家鎮遭了劫難,恩公的後人性命垂危,你這輩子都別想找到想找的東西。”
陳譽眯着眼,不由得仔細審視起方耿來。
先前他曾仔細調查過方霏,也知道方耿的存在,但那時的方耿只是方霏遠房親戚的身份,卻原來是方家的下人,着實隱藏得深,連他也瞞了過去,不過,這也不能怪手下人辦事不利,因爲當年方家上下除了方老爺子的嫡親後人外,方家上下全是被處死了的,雞犬不留,卻沒料想到竟然還有一隻漏網之魚。
細觀方耿,年逾五十的樣子,下巴上卻光光如也,就連一根胡茬也沒有,方纔跟自己說話時,舉止投足間絲毫不怯場,不像是大家族裡教出來規矩,倒像是宮中教出來的。
“姑且先信你一回。”陳譽揹着手,一步步走下臺階,來到方耿身前,又道:“不過,你主動找上門來,到底意欲何爲?”
方耿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如今趙家鎮疫情猖獗,朝廷派人封鎖了進出趙家鎮的通道,兩位小主子生死不知,我只求世子給我一道令牌,讓我自由出入趙家鎮即可。”
陳譽也是剛回到縣裡,趙家鎮的疫情,他所知道的並不多,聽了方耿的話,當即側轉了身子,低聲問跟在身後的程奇,道:“朝廷沒派人來治疫?”
“沒有。”程奇如實回道,“大公子,這鬧瘟疫也不頭一次了,這幾年來,年年都有發生,朝廷耗費無數財力人力,也沒能救回疫區百姓性命,反而是疫區的人逃出去不少,致使臨縣跟着遭殃,朝廷這才下了決心,只要發生疫情,便封鎖疫區,嚴禁任何人進出,直到疫情消失,纔會解封。”
“若是天下人都染上了瘟疫,且不是得放棄全天下的百姓?出了瘟疫不想辦法治疫,聖上當真是老糊塗了不成!”陳譽皺着眉頭,不悅地道。
說這話的時候,陳譽正身在大街上,方耿就站在他身前。且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小,身邊的人不由得爲他捏了把汗,要知道,他罵的那個‘老糊塗’可適當今聖上!一句話便能滅掉一個家族的聖上……
程奇趕緊咳了一聲,小聲道:“大公子,現在是太子殿下,也就是您的表哥監國。這些決定。都是太子殿下的旨意,跟聖上無關……”
要知道,陳譽或許不把聖上放在眼裡。但太子殿下不但是他的嫡親表哥,是他幼年的玩伴,還是一起上過戰場並肩作戰的兄弟,更是救過他性命的恩人!陳國公的話。他十句能聽一句便是不錯了,但太子殿下的話。陳譽從來不會反駁,這世上能治得了他的人,也只有當今太子殿下。
程奇這麼一說,陳譽果真便不再說什麼。因爲太子的性格他最清楚,殺伐果決,當機立斷。有壯士斷腕的魄力,這種事情。倒像是他的一貫風格。
方耿是個人精,自然知道什麼樣的話要記在心上,什麼樣的話要左耳進右耳出,當下也沒說什麼,當做什麼也沒聽見,岔開話題道:“陳世子,我曾從一位高人處得到一張根治瘟疫的方子,請公子給我一道令牌,讓我進入趙家鎮一試,若能保得家主後人平安,定當雙手奉上世子所找尋的東西!”
其實,方耿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那張方子是方霏給他的,那些藥材也是方霏從去年去便讓他或種植或收購回來的,至於能不能根治瘟疫,得等他回到方家鎮,讓病人服用過後才能知道結果,因此,他也沒敢把話說絕,說一定能治好瘟疫。
陳譽皺着眉頭,似是在認真斟酌此事的可行性,半響後,直接吩咐道:“程奇,速去備兩匹快馬來。”
“哎,好,馬上就去!”程奇樂呵呵地應道,去驛站的馬廄裡牽了兩匹駿馬過來後,不由得納悶了,遂問道:“大公子,這老爺子就一個人來的,只要一匹就夠了……”
話還未說完,便被陳譽一把奪過繮繩,遞了一匹到方耿手裡,道:“姑且信你一回,本公子親自跟你走一趟,我幫你救出方霏,你給我方老爺子的遺物,走,上馬!”
大公子這是要跑到疫區去?他可是未來國公府的繼承人!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回去後,陳國公非得扒了自己的皮不可!程奇嚇壞了,直接‘唰’地就跪了下去,一把抱住陳譽的大腿,急道:“大公子!您可不能去啊,現在趙家鎮正鬧瘟疫,有的去沒得回啊,要去也是小的去!”說完,便想去奪取陳譽手裡的鞭子。
“影衛何在!”陳譽大喝一聲,霎時便有兩個身着黑衣,帶着獠牙獸面具的屬下半跪在他身前,拱手待命。
陳譽垂眸望了程奇一眼,吩咐道:“把他給我綁了,在我回來之前,不許他離開驛站半步!”
這些影衛都是陳譽私下訓練出來的,只聽命於他一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他們看着程奇,程奇在陳譽回來前,就別想離開驛站半步。
“大公子!你不能這樣,我不攔着你,你讓我跟你一起去吧!”程奇見攔不住,便退而求其次,想跟着他一起去。
陳譽早已經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望着程奇,道:“你爹就你一個獨生子,誰叫你不肯早些成親生個兒子出來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老程家就絕後了,到時候我怎麼跟你爹交代?”
程奇是陪着他一起長大的,也陪着他上過戰場,兩人名爲主僕,卻勝似兄弟,陳譽自然不肯將程奇帶進疫區去。
若換在平時,大公子能一口氣跟他說這麼多話,程奇定是要樂壞了,但現在非比尋常,程奇想要衝上去奪繮繩,卻被陳譽的影衛制住,不由得坡口罵:“去你大爺的!我是獨子,你就不是獨子了?我特麼沒娶媳婦沒兒子,難道你就有老婆有兒子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陳家也絕後了!到時候我又怎麼跟你爹交代?”
程奇大吼大叫,眼睛都紅了,一直在掙扎,想衝過去將陳譽拉下馬來,但奈何雙拳難敵四手,兩名影衛牢牢地制住了他,無論他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掙脫。
陳譽難得爽朗地笑了幾聲,舉起鞭子指着程奇,道:“兄弟,乖乖在驛站呆着,爺有九條命,絕對能回來的,到時候,第一件事就是給你找個媳婦,你趕緊生個兒子出來,讓你爹高興高興!”說完,立馬收起笑容,冷着臉吩咐兩名影衛:“送他回驛站,他若離開驛站半步,提頭來見!”
話一說完,空中便響起‘啪’的一記清脆的鞭子聲,隨後,兩人胯下的駿馬先後長嘶一聲,載着陳譽和方耿絕塵而去,空蕩的街道上,唯餘一串憤怒的馬蹄聲和程奇罵街的聲音。
方耿的本意,不過是想要一塊能進入封鎖區的令牌而已,陳譽會跟着來,卻是他始料不及的,但有他跟着,如果方霏給的方子真的有用的話,那治疫的事情將會簡單許多!
兩人快馬加鞭,很快便回到了先前方耿被攔下的地方,那小隊長見方耿竟將陳譽本尊給請來了,不由得大驚失色,趁着打開關卡的空當,悄悄的將先前收了方耿的銀票塞還回了方耿,這些銀票本來便是自己的,方耿沒有理由不要,全盤接受了。
陳譽行軍打仗多年,讓敵軍聞風喪膽的同時,儼然已經成了本國士兵心目中神一樣存在的人物,有人甚至將他的畫像隨身攜帶着,認爲他能保佑自己……現今陳譽走到哪裡,已經不需要出示令牌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物件,基本靠刷臉。
“開關!”陳譽勒住繮繩,神色冷峻,像是一尊冷麪殺神,在外人面前,他連一個字也不願意多說。
兩人暢通無阻的進了封鎖區後,又往前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便抵達了趙家鎮。
在來路上,方耿便同陳譽商量好了,方耿回去後便直接去方家鎮準備藥材開始治疫,陳譽負責去縣衙找人幫忙熬藥施藥,順便幫他打聽方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