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驛館時,南宮華珺仍是一臉如夢如癡的模樣,似乎是不敢相信,趙兌竟然真的不再爲難自己。
當時,她來到丞相府門前,剛剛現身,便被無數銀甲近衛團團圍住。南宮華珺表明來意,要面見丞相。
趙兌倒也沒駁了南宮華珺的面子,親自出府門見她。
南宮華珺將如何拿下林霜,河六四觀讀到的記憶,一五一十詳細講述。隨後便將林霜扔到臺階前,自己玉立在原地。
趙兌看了看林霜,擡眼望向南宮華珺。許久之後,才哼笑一聲,揮手散去銀甲近衛,自己也轉身回府了。
見趙兌轉身回府,對自己一言不發,周圍銀甲近衛紛紛退散,林霜也被人架走,南宮華珺卻是猶疑不定。趙兌既沒有說赦免的話,也沒有下令緝拿,這讓南宮華珺不知如何是好。
但見周圍所有人都是她爲無物,南宮華珺也只好轉身離去。
回來的路上,南宮華珺並沒有飛躍,而是小心翼翼的走在街道中央。終於,在遇見一隊禁軍,卻並沒有被緝拿之後,南宮華珺才終於放下心來。卻是一陣恍然如夢,直到回到驛館。
南宮華珺說完這些之後,又忍不住問道:“他真的就這麼放過我了?”
衆人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南宮華珺失神地說道:“他,他就不怕我日後尋仇嗎?”
河六四哼笑一聲,問道:“那郡主會找他尋仇嗎?”
南宮華珺聞聽,目光空洞,似是在想些什麼,良久才搖了搖頭:“我父王今日之難,乃是丹鼎教與大日聖佛教所害!與趙兌無關。無論是誰,犯下我父王之罪,趙兌都會如此!所以我不會找他報仇!”
河六四笑了笑,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各位仙師,丞相府軍師祭酒請見!”店家輕聲說道。
衆人一怔,方既仁說道:“我去看看吧!”
方既仁拉開房門,店家卑躬屈膝,引着方既仁走了出去。
來到驛館大堂,公孫質正微笑着侯立,見方既仁走出來,上前推手一禮。
“公孫質,見過真人!”
方既仁推手還禮,說道:“不知軍師祭酒駕到,有失遠迎。不知軍事祭酒親到,有何要事?”
公孫質笑道:“質奉主公之命,攜令符呈與真人。”說着,將一塊令牌託了上來。
看見這道金燦燦的令牌,倒是那店家驚慌無比地跪了下來。
方既仁眉頭微皺,並沒有接,而是問道:“丞相這是何意?”
公孫質回道:“主公聞得諸君,欲北上廣衍伏魔,特贈令符一道。此符百官見之跪拜,可調各地軍馬一營!諸君匡扶社稷,主公無以爲謝,只念此符能方便諸君一二!”
方既仁開口便要回絕,可轉念一想,此番北上,兇險萬分,或許有這道令符,當真能方便許多。
於是,方既仁便不再客氣,雙手接過令符,說道:“那便多謝丞相苦心!有勞軍師祭酒,代我等謝丞相恩!”
公孫質微微一笑,推手施禮,離開了驛館。
方既仁回到屋內,隨手將令符扔給了河六四,把趙兌的意思說了一遍。
河六四看着手中刻有虎頭的令符,笑道:“師兄收了這令符,日後我等豈不成了他趙兌的內臣?”
玉天揚也笑道:“早聞丞相與其父趙尋不合,到廣衍府亮此令符,恐怕適得其反喲!”
衆人皆是哈哈大笑。
方既仁問道:“既然如此,我們何時出發?”
河六四回道:“明早吧!”
方既仁想了想,還是問道:“師弟,你當真不去見見父母嗎?”
河六四一頓,心中又是五味雜陳。他怎麼可能不想去見見父母,但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見了,父母必定捨不得他早早離去。如今丹鼎教和大日聖佛教在京都的謀劃已然失敗,難保他們又有什麼陰謀,決不能多加停留。
櫻芙見河六四一言不發,明白他心中的酸楚和無奈,開口說道:“如今剛剛拿獲林霜,難保京都沒有其它眼線,若讓人發現你父母小弟藏在宮裡,絕非好事!”
河六四擡起頭,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櫻芙,點頭說道:“正是!明早便走!”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河六四心頭一緊,難過至極。
衆人聞言,也都不再說什麼,各自準備去了。
唯有南宮華珺站在一旁,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她自然是想與衆人一道上路,可如今林霜被拿下,自己也逃了一條命,又能有什麼藉口跟隨呢?眼見衆人各自收拾行囊,南宮華珺覺得自己尷尬無比。
最後,南宮華珺悄悄離去了。
等到南宮華珺離去,衆人這才扭過頭來,望向南宮華珺消失的方向。
櫻芙說道:“真是可憐!”
河六四嘆道:“朝局如此,並非你我所能左右!她的命,她自己說了算!”
漸漸地,日落西山,黑夜降臨。衆人一夜無話,各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衆人提點行囊,離開了驛館。
驛館老闆自然又是卑躬屈膝,恨不得十里相送。最後河六四無奈之下,只得帶着衆人策馬飛奔而去,將他遠遠甩下,這才落個清淨。
北門就在不遠處,衆人緩緩行進。
這時,路邊來了幾個官軍張貼布告,百姓紛紛圍觀,突然便是一陣騷亂。
人潮之中,一行人被擠得無法前行。玉天揚跳下馬車,擠到前面一看。
皇帝聖旨,昭告天下。例數寧王、付珩、劉昌、等一衆黨羽叛國通敵,意欲謀反之大罪。付珩劉昌等人,夷三族。寧王及其妻室子女,乃皇族高貴,賜鴆酒。府中男丁發配,女眷沒官。寧王長女,闢辛郡主,不徇私情,大公無私,有平叛之大功,特賜免受株連,加封公主,入廣德宮。
想不到僅僅三天之內,一個高高在上的親王,兩個如日中天的氏族,就這樣沒落了。
一行人看着佈告上冰冷的字,一時間無言以對。
趙兌英雄四海,匡扶天下,卻又是這般心狠手辣。這一道聖旨昭告天下,便是近萬顆人頭落地。
河六四長嘆了一口氣,催馬離去了。一行人緩緩走出北門,向着廣衍府進發。
走了許久,衆人說說笑笑,唯有架着馬車的玉天揚,仍是一臉心事。
河六四見狀,問道:“想什麼呢?”
玉天揚回道:“當日寧王宴請百官,故意讓趙兌知曉自己所謀之事。我本以爲,寧王定然是有着更深的陰謀,可到最後,卻一點跡象都沒有!我想不通。”
河六四想起那一夜在王府屋頂偷聽,寧王的表現的確頗有城府,故意讓青吏府的人偷聽之事,他也曾想過,一樣沒有想通。不過如今寧王及其黨羽全數都落了個死罪,有什麼陰謀,已經無法知曉了。
“是我讓父王這麼做的!”
突然,路旁叢林之中,南宮華珺策馬躍出。
河六四翻了翻白眼,無奈地嘆了口氣。馬車上,櫻芙挑簾看着南宮華珺,笑道:“到底還是跟來了!”
玉天揚卻無這般心思,急忙問道:“你讓寧王這麼做的?爲什麼?”
南宮華珺苦笑道:“我與那假既仁子相交親密,他無意間向我透露,要讓我父坐上帝位!眼見那付珩等人日日前來相勸,我恐懼父王不是趙兌對手,便出此一計!言說趙兌計謀無雙,若父王堂而皇之將計劃透露,趙兌反而會不相信!如此暗度陳倉,也能保下王府安危!”
玉天揚恍然大悟:“怪不得事後寧王是那般驚慌,深恐趙兌會興師問罪!原來郡主早就知道寧王要謀反!”
南宮華珺悽然道:“畢竟是我父親,我豈能袖手旁觀!”
玉天揚一時無言以對,不再說話,任由南宮華珺沉浸在悲傷之中。
河六四調笑道:“公主殿下不在廣德宮中,爲何前來此處,難道要相送我等?”
南宮華珺擡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想和你們一起走!”
方既仁聞言說道:“陛下並未株連殿下,又賜廣德宮爲公主居所,趙兌也不會繼續爲難殿下,殿下何苦要到江湖上受罪!”
南宮華珺望向京都方向,自嘲道:“的確!趙兌確實不再爲難我了!可他卻告訴天下人!是我弒父忠君!是我鏟奸除惡!我雖加封公主,可在天下人眼裡,我成了無情無義,狼心狗肺之徒!趙兌果然不怕我尋仇,因爲他就算賜給我廣德宮,我都沒臉住!哈哈,哈哈哈哈哈!”
衆人聽聞,也是一陣苦笑。趙兌這一手的確讓人無奈。
河六四說道:“可天下之大,又何必非要跟着我們呢?”
南宮安珺厲聲回道:“我父之死,罪在邪教!只有跟着你們,才能爲父報仇!”
櫻芙到底還是心軟,輕聲對河六四說道:“不然,就一同上路吧!”
河六四看了看櫻芙,見她滿臉嬌羞,頗有討好之意,心中也是一陣狂跳。
無奈,河六四隻得說道:“你可知,離了京都,你便再也不是高不可攀的公主殿下了!”
南宮華珺急忙點頭:“我即決意與各位同行,自然生死相依,患難與共!何來尊卑之分?”
河六四聞言,與衆人一一對視。見衆人都沒有異議,也只好豁然一笑。
南宮華珺見衆人一言不發,急道:“自今日起,世上再無闢辛公主!”
河六四連忙擺手:“別呀!闢辛之號何等威風,多可惜!”說完,與方既仁玉天揚一起哈哈大笑。
一邊笑,一邊催馬向前,繼續出發。
南宮華珺還等着河六四的回答,卻見他直接向前走去,只當他並未同意,一時間委屈不已。
就在這時,櫻芙自馬車車窗探出頭來,對着南宮華珺一擺手,輕聲說道:“走啊,華珺!”
南宮華珺聞聽此言,驚喜異常,瞬間淚流滿面。轉過頭來,看着京都方向,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爲父報仇!
隨後擦了擦眼淚,策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