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六四尷尬的放下了手中的字畫,推手一禮說道:“我本想說少要兩角酒,無人迴應,這才失禮闖入!”
婦人緊緊盯着河六四的表情,見並沒有什麼異樣,邊走上前,邊說道:“那便請道爺移步前廳吧!”
河六四尷尬的一笑,轉身向着前廳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河六四忽然心念一動。
這後堂之中的陳設,明明白白的表示這對夫婦,所經營的生意絕不只是驛館那麼簡單!但要說是黑店,也不是很像,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們在做一種黑白通吃的買賣。
既然是黑白通吃,那麼或許這對夫婦可以幫自己甩開方既仁。
想到這裡,河六四止住了腳步,回過頭問道:“看着後堂之中的陳設,想必夫人什麼買賣都做,對吧?”
“道爺此話是在指什麼?”婦人眨了眨眼睛問道。
河六四隻覺得眼前這個婦人雖然看上去四十多歲的樣子,但一顰一笑都像足了個少女一般,顯得十分天真活潑。
甩開了腦子裡的想法,河六四笑道:“方纔我看那畫,乃是長易君的名作!我雖是在野道人,但長易君的大名還是聽過的。如此名貴的字畫,就那麼擺在後塘裡落灰嗎?”
婦人一笑,說道:“道爺舉手投足間盡是武人英氣,想必不是凡俗之人!奴家也不瞞你,我夫婦二人經營這小小驛館,只爲一衣兩餐,若道爺錢銀足夠,小店自然什麼買賣都做!”
河六四聽完婦人所說,果然印證了心中的猜測,後堂那些東西,也應該多半是假貨。但能把假物做到以假亂真,這對夫婦就絕不是普通人。
“迷魂藥,有嗎?”河六四直視着婦人問道。
“道爺是想撇下同行之人?”婦人不答反問。
河六四暗歎婦人聰明,想了想之後,說道:“實不相瞞,我如今遭惡人追殺,不想師兄受我牽連,故而出此下策!夫人能否行個方便?”
婦人聞聽,並未做聲,而是認真的注視着河六四的雙眼,想要從中看出點什麼一樣。
良久,婦人微微一笑,說道:“小店暗地裡的買賣,本需熟人引薦才行,既然道爺已經撞見了,又誠心相求,罷了!今日奴家便破例一次吧!”
河六四一喜,問道:“多謝夫人!那迷魂藥...”
婦人禮貌的一笑,說道:“小小驛館,五臟俱全!”
說完,轉身又走出了後門。
河六四隻覺得方纔的經歷實在令人恍惚,無意間竟然來到了一個如此怪異的驛館。想要迷暈方既仁,自己去引開霍刈,只是河六四臨時起意,想不到這個老闆娘竟然同意了。
整個過程只是短短一瞬,可河六四依然覺得十分恍惚,晃了晃腦袋走出了後堂,
方既仁坐在桌前,見河六四回來,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哦!我想着一會兒換兩匹馬走,和店家討價還價來着!”河六四信口胡編道。
方既仁聞聽,倒也沒覺得其中有異,直接相信了河六四的說辭。
不消片刻,婦人端着酒菜走進前廳,在桌上一一擺好,微笑着說:“二位慢用!”
河六四一直看着那婦人將酒菜一一擺好,表面看上去和普通酒菜並無二致,完全看不出哪裡有迷魂藥。
見婦人放好酒菜要走,河六四急忙拉住婦人,問道:“夫人!這酒...”
河六四臉憋得通紅,但方既仁就在身側,他也不能直說,只能欲言又止,爲難不已。
方既仁也被河六四搞得十分奇怪,拿起酒壺放在鼻尖聞了聞。
河六四暗道糟糕,如果酒中有迷魂藥,被方既仁聞出來豈不壞了大事!
正當河六四焦急不已的時候,婦人保持着和暖的微笑,若無其事的從方既仁手裡接過酒壺,邊給河六四與方既仁斟酒,邊說道:“道爺好眼力,這春釀雖不是今年新釀,但這陳年春釀也有一番別樣風味!道爺若是不高興,奴家賠罪便是!這酒就當賠禮,不收二位錢銀了。”
方既仁聞聽,急忙擺手:“夫人哪裡話!新釀陳年都是好酒,豈有白吃之禮?”說完,瞪了一眼河六四,訓斥道:“你怎麼這麼多事!”
河六四尷尬的看了看二人,支支吾吾的乾笑道:“哦,是,這個,師兄言之有理!夫人不要介懷,我們會照價付錢的!”
婦人緩緩一禮,笑着退了下去。
河六四暗暗鬆了口氣,心中讚歎這婦人隨機應變的能力果然厲害,想必迷魂藥就在酒中,就算自己被迷倒了,她也有解藥在手!
想到此處,河六四舉起酒杯,說道:“小弟年輕,常惹師兄煩憂,借酒向師兄賠罪!”
這句話河六四說的十分誠懇,這一路上方既仁的確沒少爲他操心。
方既仁一笑,舉起酒杯與河六四一碰,說道:“勿要貪杯,一會兒還要趕路!”
說完,一飲而盡。
見方既仁喝下春釀,河六四也喝光了杯中酒,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吃着吃着,方既仁忽然扶住桌子,眼神有些迷離的說道:“這酒...”
“怎麼了?”河六四忙問。
“這酒,這酒...”方既仁迷迷糊糊的唸叨着,一頭栽倒,昏睡過去。
河六四見狀,輕輕推了推方既仁,叫道:“師兄,師兄?”
“你師兄已服下迷藥,恐怕要睡上一天一夜才能醒來!”婦人微笑着從一旁走來。
河六四聞聽,拿起酒壺聞了聞,不解的問道:“那我怎麼沒事?”
婦人笑道:“因爲迷藥是抹在筷子上的!”
河六四一愣,拿起方既仁的筷子仔細端詳,嘆道:“厲害啊!”
說完,又看了看微笑而立的婦人,想起自己剛剛胡亂擔心的窘迫模樣,河六四隻覺得臉上發燒,尷尬不已。
“那個,我要繼續趕路,能不能請夫人好生照料我師兄?”河六四問道,努力迴避和婦人對視。
“自然可以,不過還要請道爺留下書信作解釋!二位皆是習武之人,奴家只不過是以販賣假物爲生的婦人,這位道爺醒來若是發怒,奴家可應付不得!”婦人微笑着說道。
河六四聞聽,不禁佩服婦人思慮周全,當即說道:“這是自然!只是追殺我的那個惡人身手了得,若追到驛館盤問,還請不要說出我師兄的下落!”
“道爺放心,小店經營多年,定有自保之法!”婦人回道。
河六四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好!請夫人拿紙筆來。”
紙墨筆硯準備妥當,河六四急筆狂書:
“既仁師兄勿怪!師弟身中追蹤邪術,若因貪生怕死連累師兄,師弟縱入輪迴也難消此愧!故懇請驛館夫婦暗下迷藥,望師兄勿要爲難他們!邪教強敵我自會引走,脫身後定會前往既直師兄失蹤之荒村破廟,與師兄匯合!此驛館夫婦絕非凡俗之人,恐有通天之能!今後於我教定有助益,望師兄以禮相待,切莫發難!河師弟筆。”
書信寫完,河六四把信裝進信奉,然後從懷中掏出了兩錠金子,和書信一併遞給了婦人。
河六四誠懇的推手一禮,說道:“夫人!我師兄就交給夫人照料了,請受我一拜!”
婦人放下金子和書信,扶起河六四笑道:“道爺還真是大方,這都足夠買下我這小小驛館了!”
“夫人做的是開門生意,貨物雖假但誠信爲真!若我那仇家以重金相誘,夫人爲我區區錢銀而守信,痛失大發橫財的機會,豈能心安!這些錢是我二人全部盤纏,雖不敵不過仇家之富貴,但乃是我一片誠心,請夫人笑納!”河六四誠懇的說道。
這幾句話其實並不好聽,先是懷疑人家會見錢眼開,又拿着全部家當告訴對方,這是所有的家當,收下後就不要失信了!
這些話誰聽,都會生氣,婦人和丈夫聽完也很不高興。
但是,河六四臉上那副真誠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在故意譏諷,而是真心實意的爲他們夫婦着想。
婦人看着河六四的雙眼,看了很久,忽地一笑,和先前那禮貌的微笑極爲不同,有一種少女身上纔有的嬌氣和愉悅。
“罷了罷了!小道士如此真心待人,我今日便做件好事!”婦人笑吟吟的說道。
河六四被忽然轉變態度的婦人搞得一愣,一時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婦人也不在乎河六四的反應,猶自問道:“你說有惡人追殺,不是對手,是嗎?”
河六四呆呆的點了點頭。
婦人繼續問道:“你說那惡人是邪教中人,指的是大日聖佛教,是嗎?”
河六四又呆呆的點了點頭。
婦人一笑,說道:“自此向西二百里,有個鐵牛村!你若能活着趕到並且找到里君,告訴他是我讓你去的,我保你能拜託大日聖佛教的追殺!”
河六四聞聽,大喜過望,急忙推手一禮,說道:“夫人大恩,沒齒難忘!”
婦人擺了擺手,笑道:“快走吧!一會兒追上來了,你師兄我會照顧好的!”
河六四又是一禮,興奮的拿起青炎劍和包裹準備出發,可是剛剛邁步就又停了下來,伸手在身上摸了摸。
摸了半天,河六四好不容易摸出了一塊刀幣,撓着頭問道:“夫人,馬多少錢?”
婦人被河六四那傻乎乎的模樣逗得一笑,揮手說道:“送你一匹!”
河六四嘿嘿一笑,推手一禮,急匆匆走到馬圈挑了一匹良馬,走時還不忘摸了摸自己一直騎過的那匹馬。
婦人和丈夫走到屋外相送,河六四翻身上馬,對着婦人朗聲說道:“夫人!今日之恩,永世不忘!我叫河六四,敢問夫人芳名!”
婦人一笑:“櫻芙!”
河六四聞聽,從懷中掏出那枚僅剩的刀幣,輕輕一擲,剛好扔到了櫻芙手中。
“櫻芙!”河六四大笑着重複了一遍,雙腿忽地催馬,衝着西方疾馳而去。
櫻芙抱着肩膀,看着河六四在落日無盡的光芒中遠去的背影,嘴角一直掛着淺淺的微笑。
一直站在旁邊的大漢,低聲說道:“小姐!你幫着小道士也就罷了!爲何還要告訴他我族人所在之地?若與大日聖佛教起了衝突,我族幾百年的清淨豈不毀於一旦?”
原來,櫻芙和這個大漢根本就不是夫婦,而是主僕的關係,對外說是夫婦,想必也是爲了掩人耳目。
櫻芙聞聽,滿不在乎的輕哼道:“我纔不管!我只要做我高興的事情!阿力,去把他師兄背到密室裡去!”
阿力見自己的嘮叨根本就不起作用,只好嘆了口氣,向着昏睡的方既仁走去。
櫻芙一直站在門前,直到日落西山,直到河六四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擡起頭看了看天色。
“今天賺了兩錠金子,就早些關門吧!”說着,轉過身走進了驛館。
邊走,櫻芙邊伸手在臉上一陣撕扯,竟是拉下一張皮質的面具。
“這假面戴着真不舒服!”瓔珞埋怨的嘟囔着。
此時的櫻芙,哪裡還是年近四十的婦人樣子,青絲飛舞,柳眉細長,一雙眼睛流盼嫵媚,瑤鼻堅挺可愛,兩腮微微泛紅,朱脣嬌豔欲滴,潔白如雪的面容晶瑩如玉,竟如下凡的仙子一般美麗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