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離開後,原本熱鬧的屋子頓時變得清冷起來。
唯獨滿屋的狼藉與地板上星星點點的血跡能夠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半敞的房門忽然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從樓道的黑暗處,走出一個人。
那人悠閒地背過手,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緊接着,腳步在那白骨屍王的的殘骸邊上停了下來。
他蹲下身子,抓起屍王被燒得只剩下半截的身子嘖嘖讚歎了一聲。
“屍王?不過如此。”
他站起身的時候,手上依舊抓着那屍王上半截焦黑的身子,嘴裡哼起了一個陌生卻好聽的調子。
哼着哼着,竟然抱着屍王的半截身子在滿地的血腥狼藉中跳起了華爾茲。
身姿優雅,步履翩翩。
恍然間,他好像踩到了什麼。
那人有些不悅,丟下屍王的半截身子,踢開腳邊那塊巨大的荷花缸碎片。
在那碎片底下,赫然躺着一塊血紅色的石頭。
那石頭小小的,輪廓非常像人類的心臟,就這麼躺在他的手心裡,還在跳動。
那人嘴角上揚,扯出一個邪魅的笑容來。
“阿夙,我給你的心臟,你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人都是要懂得感恩的,你以爲你死無全屍,魂飛魄散我就能放過你?太天真……呵呵……”
而此時,鹿城連夜驅車,天亮之前就已經渾渾噩噩地回到了鹿宅。
他站在二樓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前遲疑不定,心中早已百轉千回。
關於自己的身世,他依舊有很多疑問,可是現在的他完全不知道應該用怎樣的態度來對待自己的母親。
幾經猶豫後,他還是向前邁出了一步,伸手,蒼白的指關節扣了扣那扇門。
門內的何曼也早就知道鹿城會回來找她,向她尋找一切問題的答案,聲音中掩不住悲痛與寂寥。
“小城,你進來吧。”
鹿城雖然在門外做足了心理準備,可是當他推開門面對何曼的時候,還是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佛堂裡,幾乎所有的擺設都是紅色的,這間佛堂鹿城也是第一次進來,鋪天蓋地的紅讓他感到心神難安。
何曼背對着他,半跪在蒲團上。
“媽……”他的雙腳似乎被釘在了原地,再也不想前進一步,“我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鹿城痛苦地跪在了何曼的身後,他從沒想過,事情的真相竟然這麼讓他難以接受。
怪不得之前何曼要警告他離開喬酒歌,怪不得她要千方百計阻止他們追查當年的那件事。
鹿城的聲音有些哽咽,終於還是說出了他不想承認的真相,“我是鬼嬰。爲什麼我會是當年害人的鬼嬰……”
背對着鹿城的何曼總算是動了動,屈身,從香案底下抱出一個白色的小罈子出來。
空氣中充斥着濃郁的檀香味,桌案上的香爐裡,香灰又斷了一截。
何曼抱着那個白色的骨灰罈轉過身來,嘴角的血跡早已乾涸,她溫和地對着鹿城笑了笑。
“小城啊,你來,我給你介紹一個人。”
鹿城沉下眸子,緊抿嘴角,倔強地不說話。
何曼抱着骨灰罈的樣子,就像是抱着一個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晃了晃那骨灰罈,繼續對鹿城道:“這是我師兄白弘,快,小城,給他磕個頭吧,他要是還活在世上……”
何曼說到這裡就完全失聲了,似乎是勾起了傷心的回憶,小聲地抽泣了起來。
鹿城還是以剛纔的姿勢跪在何曼面前,卻並沒有對着那骨灰罈磕頭。
何曼抽泣了一會兒,看到鹿城依舊無動於衷,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
“沒有他,哪來今天的你,他是你的恩人,更是我的恩人,這個頭你必須磕!”
鹿城起初跟着喬酒歌調查當年這件事的,自然是知道白弘是什麼人。
當年他帶着自己的母親逃離苗寨之後就一直在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爲了錢,他甚至讓沐風也變成了鬼嬰,鹿城一向正直,又怎麼會向這種人磕頭。
他的脊背挺直,苦笑了一聲。
“恩人?那我該謝謝他把我變成鬼嬰了?”
誰知何曼聽了這句話,情緒頓時激動了起來,當場一個巴掌扇在了鹿城的臉上,隨後,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整個人一下子就變得蒼老了。
“小城,你的出現只是個意外,他……早就未曾付出了代價不是麼……”
何曼緊緊地抱着骨灰罈,兩隻眼睛漸漸失去了神采。
“我本該死在祭壇上的,是我引誘了他,讓他帶我逃離了苗寨。其實他早就知道我不喜歡他,可他總是說,他不在乎,只要我開心就好……我喜歡什麼,他總是想盡辦法滿足我,爲了賺錢,他只能重操舊業,幫別人幹一些傷天害理的勾當,結果自己也越陷越深……”
鹿城就這麼一直跪着,聽何曼說起這些塵封的往事,兩隻拳頭捏的死死的。
“後來,我喜歡上了鹿博遠,那時候,他還是個窮小子,事業屢屢受挫,可我就是喜歡他,我想讓他開心,就私下找白弘師兄幫他養小鬼改命,那時候,師兄從不拒絕我的任何要求……我們在一起沒多久,他就開始轉變氣運,投資的項目都是穩賺不賠,很快就得到了第一桶金,創辦了鹿氏。”
“可是好景不長,忽然有一天,鹿博遠跟我提出了分手,他說我們在一起那麼久,當初的感情早就沖淡了,現在他只想一心忙事業,我一氣之下就答應他了,可誰知道他轉臉就娶了那個女人!”
何曼說到鹿野的母親,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了起來。
“我被鹿博遠拋棄後,傷心欲絕,失手打碎了養小鬼的罈子,誰知那小鬼趁機鑽進了我的肚子裡……”
“所以,那個小鬼,就是我?”鹿城的表情幾近崩潰。
何曼傾身過來,不斷摩挲着鹿城的臉龐,“幸好你來了,我才能以懷孕爲藉口挽留住博遠。那時候博遠雖然沒有給我一個正式的身份,卻還是答應會照顧好我們母子。”
何曼捧着鹿城的臉龐,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所以小城,我從沒把你當成鬼胎,你是我的福星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