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酒歌還是頭一次像現在這樣拼了老命逃亡的。
可奇怪的是,無論她跑到哪裡躲到哪裡,那隻紅衣女鬼總能第一時間找到她,並掛着詭異的笑臉向她靠近。
她鑽到牀底下,女鬼就站在牀邊一動不動地守着,喬酒歌蜷縮在牀底下咬着手指頭,一睜眼就看到牀邊紅色的裙襬飄飄蕩蕩的,生怕一陣海風把她的紅裙子吹起來,讓她發現女鬼的裙襬之下空蕩蕩的沒有腿,那她可真的會被嚇尿的。
喬酒歌最終還是在自己的各種腦補下崩潰了,這才又邊哭邊鬧地從牀底下咕嚕嚕地滾出來,連女鬼的正臉都不敢瞧上一眼,繼續逃竄。
而那隻女鬼呢,好像也不想真的傷害喬酒歌的性命,她就像只貓,喬酒歌是老鼠,追到了,也不害她,只是玩弄。
喬酒歌害怕地爬到桅杆頂端,她就在桅杆下站着。
喬酒歌躲在窗簾背後,她就站在窗邊吹着海風看風景。
喬酒歌撅着屁股鑽到被窩裡,她就坐在牀邊哼歌。
最後,總是被女鬼玩弄着的喬酒歌終於玩膩了貓捉老鼠的遊戲,一把掀開被子,指着女鬼的鼻子罵道:“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你要這樣玩弄我?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
那女鬼停止哼歌,微微轉過頭正視了她一眼。
喬酒歌當下就蔫了,剛纔的豪言壯語就譬如是一個屁。
抱着被子把自己捲了卷,直往後瑟縮。
那女鬼悠閒地站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喬酒歌,嘴角還掛着假面具似的僵硬的笑容。
她真的要動手了麼?
喬酒歌嚇得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腦袋,嘴裡已經開始嘟嘟囔囔地醞釀遺言了。
“野男人啊,真是對不起了,以後我不能留在你身邊罩着你了,往後你要是遇見什麼妖魔鬼怪,就去找我師兄,對了,喬堅強你可一定要幫我照顧好,它是我的命,它再不濟,聖水也能驅鬼,也就一年發兩次春,你一定要多多包涵它,別動不動就帶它去割蛋蛋……”
掖着被角擦了擦鼻涕繼續碎碎念,“禿瓢師兄啊,驅魔捉妖這個行當太危險了,我死了之後你千萬別給我報仇,我倒是覺得你改行去賣生髮秘方也挺不錯的……”
說完高陽,輪到小嶽了。
喬酒歌哭得直抽抽。“小嶽啊,孔雀雖然幹過不少缺德事,你揍他幾頓差不多也就該消氣了,別再爲了各自的身份而有所顧忌。但是話說回來,他要是還一心想着逃離你,你追的上就追,實在累了,就放一放,畢竟你‘心胸開闊’有的是資本,千萬別委屈了自己,嚶嚶嚶。”
“祖師爺啊,你的小徒孫對不起你,咱驅魔師的本事我怕是學不全了,要不你再熬個幾百年另找他人吧。”
喬酒歌交代完這些後事,哭了老半天又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怎麼外面到這會兒還是沒動靜,女鬼走了?
難道那隻女鬼也是性情中人,這麼容易就被她這幾句肺腑之言感動了,所以饒她一命?
那多不好意思!
喬酒歌擦乾眼淚,腆着臉從被窩裡鑽出來打探情況。
這被窩不掀起來還好,一掀起來,只聽某人一聲殺豬似的叫喊,原來那隻女鬼不知何時已經離她這麼近了。
剛纔還站在窗邊的,這會兒,那張臉完全湊到了喬酒歌的面前,還是放大版的特寫臉,她的鼻尖兒幾乎貼着那隻女鬼的鼻尖兒。
正當喬酒歌崩潰到不行的時候,那女鬼一伸手,猛然掐住了她的胳膊,咧開嘴又是詭異一笑。
“抓到你了,咯咯……”
原來在這裡等着她呢,現在女鬼也玩膩了,這是準備收網啊。
現在的喬酒歌就譬如是砧板上的一條魚,除了不甘心地跳一跳甩甩尾巴,根本找不到任何出路逃過這一劫。
她越是掙扎,女鬼就抓地越緊,鮮紅的指甲幾乎掐到她的肉裡去。
喬酒歌吃疼地悶哼一聲,反手抓着一張符咒又想朝着女鬼的面門拍上去。
哪知道那隻女鬼防狼似的放着她呢,她似乎早就知道喬酒歌會來這麼一招,當下伸出了另一隻手,抓住了喬酒歌那隻不安分想要偷襲的手。
喬酒歌的兩隻手都被紅衣女鬼抓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再仔細一看,更加不得了了,被女鬼抓住的地方正在滋滋冒着黑氣,再不反抗可就真的爲時已晚。
喬酒歌深吸一口氣,猛然站在了柔軟的被面上,拼命地拽動着身子往後傾,想要掙脫女鬼得鉗制。
手腕上的疼痛感越來越明顯,時刻都在向她證明着,現在的一切不是夢境。
腳上的兩隻鞋早就在剛纔的追擊戰中跑丟了,所以現在喬酒歌完全是赤着腳站在被子上。
月光透過舷窗,照進船艙。
被面上的淺粉碎花好像在她白嫩的腳下開了花,她用力一蹬,把腳下的碎花揉皺,隨後身體向後傾斜到一個角度就怎麼也傾斜不下去了。
女鬼不知用了個什麼咒術,直接引出一股黑氣綁住了她的雙手。
隨後,她腳不點地地飄到了牀上,和喬酒歌面對面站着。
看了一會兒,她忽然傾過身子朝着喬酒歌湊上去,漆黑的發落到嘴脣邊。
喬酒歌睜大眼睛看着她,終於絕望了,她的身子還是以一個半傾斜的角度立在被子上,那女鬼伸出纖細的食指,指甲蓋上塗着濃豔的紅色。
喬酒歌沒有退縮,任憑她將冰涼只指尖印在了自己的前額。
於此同時,女鬼的紅脣微微抿緊。
“砰。”她只發出了一個單一的音節,落在脣邊的碎髮晃了晃,似乎被吹開了些。
隨後,她看着喬酒歌的眼睛,說了一個字。
“三。”
喬酒歌只覺得眉心一燙,整個人又一次倒了下去,在她倒下去的瞬間,手上的束縛也隨之消失。
她完全失去了知覺,可是眼睛還是睜開的,柔軟的牀墊向下凹陷,彈起,微微晃動,最後迴歸平靜。
喬酒歌躺在一牀皺巴巴的碎花上,雙手垂在身邊,終於閉上了眼睛,迴歸於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