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市上空,一條龐大的,佈滿黑刺的龍尾掃過灰暗的雲層,厚重的雲朵被它的尾巴卷地四分五裂。
蒼龍飛得很高,它在雲霧中靈巧地穿行着,時而露出半個身子,時而露出一條尾巴,始終不見龍首。
雲中的溼氣很重,很快,它纖長的鬍鬚上凝結了一排晶瑩的小水珠,蒼龍飛地快而穩,以至於那排小水珠也一直穩穩當當地掛在它的鬍鬚上。
蒼龍已經在c市上空盤旋了好幾次,依舊沒能嗅到半點喬酒歌的蹤跡,但是它又不敢輕易落地,只能再次掉頭,把腦袋埋在雲層裡拱了拱,時刻感知着背上那人的情況。
鹿城埋在它背上的尖刺從裡睡着了,所以,蒼龍連呼吸都變得越發小心翼翼了。
雲霧中水汽凝聚,鹿城安靜地閉着雙眼,額前的碎髮溼漉漉的隨風飄揚,有時候蒼龍轉身轉得急促了,鹿城前額的碎髮就會被高高地吹起,露出半邊清秀的臉龐來。
他吹得很沉,睫毛顫顫,有如蝶翼。
自從恢復了所有的記憶後,鹿城就變得非常嗜睡,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做着光怪陸離的夢,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他的夢境中死去,他們的屍體堆積如山,斷肢殘骨,入目之處,簡直像是血腥的人類屠宰場。
而夢中的他,就站在這堆屍體山丘的頂端,雙目鮮紅有如紅蓮綻放,他踏着來自地獄的紅蓮業火,踩碎無數的頭顱,兩眼空洞地翻過了一座屍山,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更高的屍山。
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啊,手手腳腳都糾纏在一起不分你我,唯獨那一雙雙眼睛,依舊不甘心地瞪着他,那些面孔裡,有他熟悉的,也有他不熟悉的……
他坐在蒼龍的腦袋上騰空而起,卻看到無數同樣的,用屍體堆積成的山丘,一座接着一座,一路綿延道他看不到的世界盡頭。
風在他的耳畔呼嘯,他神情漠然地擡起頭。
懸掛在他頭頂的月亮蒼白而碩大,清清冷冷,孤孤單單。
這個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了。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他是來滅世的。
蒼龍剛剛穿過了一團不穩定的氣流,在一陣輕微的晃動裡,鹿城醒了。
他坐直了身子,騰出一隻手拍了拍蒼龍的龍角。
“找到她了麼?”聲音裡透着初醒的慵懶,嗓音渾濁而沙啞,迷人而動聽。
蒼龍低低地發出了一聲龍吟,小幅度地左右擺動着自己的腦袋。
蒼龍的嗅覺一向靈敏,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它竟然完全無法找到喬酒歌的蹤跡,別說喬酒歌了,甚至連鹿野也跟着她一起蒸發了似的。
鹿城側坐在蒼龍的脊背上,此刻,他的雙手撐着龍身,嘗試着把整個身體向後仰,任憑高空中急促的氣流從他的鼻尖拂過。
他深吸了一口氣,復又緩緩睜眼。
果然,一點味道都沒有留下。
她和鹿野到底躲到了哪裡?
十幾年前就該徹底死去的人,憑什麼還能完好地存活在世上。
這是他的疏漏,即便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彌補這個過錯。
殺了她,殺了她!不惜一切代價。
無數哀怨的聲音在他的腦袋裡此起彼伏,他的心臟像瘋了似的在他的胸腔中猛烈地跳動着,血液熾熱而滾燙,幾乎要從他的身體內部開始融化掉他的一切。
他腦海裡屬於鹿城的那部分小小的意識也嘗試着反抗過,可是那一丁點兒的意識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
他憤怒地握緊拳頭,骨節嘎啦作響。
小酒,真的,真的好想和你同歸於盡。
我知道你一定憎恨着現在的我,連我自己也憎恨着這樣的自己。
我沒有辦法不殺你,所以我們同歸於盡吧,只有你的死,才能讓我解脫。
否則,夢境裡的一切,早晚都會成爲現實。
鹿城半靠在一根尖刺上,眯着眼睛仰望夜空,他爲殺戮而生,終將爲殺戮而亡,小酒小酒,想到我們終將一起赴死,血液就開始沸騰。
與此同時,c市警局。
喬酒歌和鹿野依舊在商討着對付鹿城的對策。
“要不然這樣吧,我們還是預先設好陣法引誘他入陣,既然他對我感興趣,那我就當這個誘餌好了。”
喬酒歌抓耳撓腮,能想出來的也只有這種辦法了。
祖師爺在戒指裡沉吟了一會兒,“這個辦法你們之前不是用過了麼,他又不傻,怎麼可能再上當!”
鹿野贊同地附和道:“的確不能再用這個方法了,現在的鹿城已經完全覺醒了,以他的智商,不可能第二次犯這種低級的錯誤,況且小酒你用你自己做誘餌這件事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喬酒歌有些不服氣地撇了撇嘴,“這回我們換個高級一點兒的陣法不就行了,祖師爺,你快教我幾個高明一點的,完全不會被他察覺的陣法。”
“只要是陣法,總會有破綻,更何況以鹿城現在的本事,陣法也很難困住他了吧……”祖師爺越說,聲音越是虛弱,末了,十分不講義氣地對他們道:“祖師爺我現在魂魄虛弱,實在是扛不住了,辦法你們先想着,等過幾天我恢復一些再和你們探討……”
骨灰戒指戒面上的藍光閃了閃,徹底暗淡了下去。
喬酒歌有氣無力地趴在桌上,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臉期待地看着鹿野,祖師爺遁了,辦法也只能靠鹿野了。
鹿野淡定地握着小酒的手吃了一會兒豆腐,這才神采奕奕地拿出了一張紙,一邊圈圈畫畫,一邊和小酒解釋:“既然所有的陣法都有破綻,那我們不用陣法不就行了……”
喬酒歌呆呆地銜着一支筆歪了歪頭,“不用陣法拿什麼困住他?”
“你還記不記得,上次何曼用什麼方式困住了我們?”
喬酒歌嚼了嚼鋼筆尾端,“你是說,幻象世界!”
鹿野滿意地笑了笑,“不錯,就是幻象世界,只要我們編織出的世界是他熟悉的地方,就能完全讓他放下防備,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編織出這樣的世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