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小女孩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胡說八道，秦牧野脣角抽了抽，又氣又想笑。
他是天生喜歡槓人的脾氣，遇到不爽的事完全忍不了，因此在圈內招了不少黑。
這回是當着大哥的面，看在對方是個不夠他腿高的矮蘿蔔的份上，勉強忍了，他準備撤，眼不見才心不煩。
秦牧野摸出藍牙耳機戴上，不鹹不淡地開口：“哥，沒別的事我先撤了，至於這小孩……我勸你趁早送走。”
一直對暴躁弟弟採取無視態度的秦淮嶼卻放下刀叉，目光盯向他：“你休假了，還想去哪？”
秦牧野翻白眼：“大哥，休假當然是回家打遊戲睡覺啊。”
秦淮嶼下頜微擡，嚴肅的聲線不容置喙：“不準走，下午有事要交給你辦。”
*
從美式餐廳出來，秦牧野才得知大哥要交給他的事竟然……
他臉色黑得像鍋底，激動得把口罩都摘了：“哥，不是吧？你要我幫你照顧這個來歷不明的臭小孩？”
棉棉被他惡劣的語氣刺激到，墊着腳梗着小脖子氣呼呼地反駁：“棉棉不臭！你才臭，臭哥哥！”
矮墩墩的小糰子在兩個長腿大人面前努力強調存在感的模樣萌得要命。
可秦牧野根本無心欣賞這種可愛，只覺得耳邊充斥着她刺耳的自稱。
他低着頭，氣急敗壞地瞪着她：“你，你……不許叫棉棉，你怎麼敢的啊？”
棉棉是聰明懂事的小神仙。
但是再怎麼懂事，也還只是個幼崽。
溫柔的淮嶼哥哥一時間無法接受她重生，不肯認她，她可以包容。
但這個凶神惡煞的臭哥哥，她就忍不了了！
糰子小手插着腰，肉嘟嘟的小臉鼓起來，竭盡所能地想讓自己的表情也變兇：“棉棉就是棉棉，臭哥哥憑什麼不許棉棉叫棉棉？”
秦淮嶼也擰着眉制止他：“名字只是人的代號，沒有規定不可以重名。”
秦牧野被一大一小噎得近乎窒息！
他狠狠倒吸一口氣：“好，你愛叫什麼叫什麼！但別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少亂攀親戚！”
棉棉是又委屈又生氣。
凡間的二哥哥壞透了，她活了八百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兇的壞人。
但是她喜歡淮嶼哥哥，還是想保持自己有修養的小神仙的氣質，不想當着淮嶼哥哥的面吵架。
“哼！！！”棉棉憋着，只哼了他一聲就不說話了。
秦淮嶼恢復泰然神色，對弟弟說：“你別忘了自己是個二十歲的成年人，不要和小朋友置氣。我本來是帶着小不點去秦氏辦公的，但下午臨時要出差談判，不方便帶她，你就當幫我這個忙，照看一下。”
他看起來是真的沒辦法纔會出此下策，實則卻一直不露聲色地觀察秦牧野所有的反應。
雖然弟弟表現得非常抗拒，但很明顯，他的心裡波瀾不小，根本無法做到無視這個和妹妹極度相似的孩子。
二弟從小性格乖戾，和父母也不甚親近，唯獨他這個兄長，是唯一瞭解他的人。
既然決定要收養糰子，讓二弟接受她，是必然的一步。
*
半小時後，秦牧野一臉鬱悶地坐在大哥家的沙發上，和秦棉棉大眼瞪小眼。
汪川也聞訊過來了，他不瞭解細節，只當秦牧野是天生討厭小孩。
見一大一小僵持不下，他試探着打圓場：“阿野，你要是實在不想看孩子，那咱就偷偷撤了唄，反正別墅裡有保姆在，交代保姆照顧就好了。”
秦牧野的臉色卻更難看了。
交給保姆單獨照顧是不可能的。
半年前，妹妹就是被保姆帶出去買菜，被遺忘在保姆車裡……中午三十八度的高溫，活活悶死的。
案件早已走完法律程序，保姆也因過失致幼兒死亡罪名入獄。
但這已經成爲秦家人永遠的傷痛，永遠永遠無法癒合了。
秦牧野強忍情緒，儘可能不去回想。
他本來是可以反抗大哥的，好不容易休假，回到自己的公寓躺着打遊戲看電影它不香麼。
可這孩子越看越不對勁，大哥什麼都好，高智商高情商精英人士，唯一的缺點就是人太好了，脾氣好，心也軟。
萬一這孩子背後真的有陰謀算計，做出對大哥不利的事……罷了，他還是留下盯着點吧。
*
雖然電影拍攝中止了，但汪川手上還有很多工作要處理。
秦牧野癱在沙發上打遊戲，汪川就順便交代起來：“阿野，這兩天又新收到幾個劇本，有網劇有上星劇，我過濾了一遍，你有空也看看有沒有喜歡的。對了，綜藝本子也有，你很久沒上綜藝了，很有必要考慮。”
秦牧野心煩得要命，不想聽工作相關的事，連打遊戲都投入不進去。
他越是不想回憶半年前的事，大腦好像就越不受控制。
妹妹意外過世對全家人都是打擊，但他的反應要比大哥和三弟大很多。
倒不是因爲他和妹妹更親，事實上他自打十七歲出道就忙於事業，妹妹出生以來，他陪伴妹妹的時間是全家最少的。
而是因爲，出事當天，他答應要陪妹妹去迪士尼的，票都一早買好了。
可臨時來了通告，某知名導演點名讓他試戲，這對於剛從唱跳藝人轉型演員的他來說機會難得。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鴿了妹妹，只想改天再帶她去就是了，迪士尼又不會倒閉。
可是，沒有以後了。
如果能預知那場災難，秦牧野寧可自己這輩子都接不到戲，也一定會堅持陪妹妹去迪士尼。
沒有如果。
再也沒有機會了。
……
汪川講了半天才發現秦牧野一聲不吭，他低頭看秦牧野手機，驚愕地看見他遊戲裡的角色都衝進防禦塔被塔打死了……
接下去的幾分鐘，汪川一聲不吭默默看着。
直到我方水晶爆炸，defeat響起。
汪川一臉無語地看着他：“秦頂流，您剛剛一共被防禦塔打死了七次……”
秦牧野咳了一聲，丟開手機：“沒心情打，我出去逛逛。”
汪川對他的狀態很不放心，緊張地站起來：“你去哪？”
秦牧野已經戴上口罩墨鏡走到門口了，突然在玄關停住腳步，對汪川說：“你把這孩子抱上吧。”不能把她擱在家裡。
秦牧野是當紅頂流，哪怕全副武裝，也不能隨便逛街。
好在，秦大少爺這套別墅位於半山區，是燕京最新的超高端獨棟別墅羣。
別墅區內人口密度極低，別墅和別墅之間都相隔老遠，社區配套的商場和超市也沒什麼人，尤其是今天這種工作日。
秦牧野心情壓抑，他只是想出門透透氣。
走着走着到了超市門口，他才感覺到肚子咕嚕咕嚕。
他乾脆來到熟食區進行報復性購物。
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早就餓得不行了。中午還坐在那眼睜睜看着大哥和這小孩吃芝士大漢堡……簡直不是人幹事。
汪川今年二十八，雖然沒有結婚，但逢年過節也和小侄子小侄女玩，算是有照顧小孩的經驗。
他不知道秦牧野爲啥那麼抗拒糰子，明明這個小女孩可愛得要命。
汪川起初牽着棉棉的小手走着，後來實在跟不上秦牧野的腳步，他就把棉棉抱起來了。
棉棉被超市裡琳琅滿目的食物迷得頭暈暈，兩隻大眼睛都在冒着垂涎欲滴的粉色泡泡。
凡人們的生活太幸福了吧。
吃的東西不僅美味，長得也都好漂亮。
汪川抱着軟乎乎的小糰子，短短的時間裡儼然已經成爲她的顏粉了。
他大方地把被棉棉盯着看過的零食都丟進手推車：“小寶貝你喜歡啥就拿啥，有人請客！”
棉棉嚥了咽口水，搖搖頭，剋制自己。
她從淮嶼哥哥口中得知汪川是秦牧野的“經紀人”。
雖然她理解不了人類社會複雜的工種，但是從汪川剛剛和秦牧野的對話中，大概已經瞭解兩人的關係。
汪川好像是給秦牧野幹活的，也就是說，秦牧野是老闆。
說到請客，那肯定是老闆掏錢。
臭哥哥那麼討厭她，纔不會願意掏錢給她買東西的。
在超市的後半段棉棉就一直是搖頭婉拒的狀態，搞得汪川也一頭霧水，不知道小糰子到底想要啥不想要啥。
最終結賬的時候，汪川還是堅持保留了幾樣他覺得小女孩應該會感興趣的零食。
棉棉並不想接受臭哥哥的“施捨”。
但是有一個裝在小碗裡亮晶晶的食物……她實在是太喜歡了。
沒見識的樸實小神仙太想嘗一嘗這種叫“水晶果凍”的漂亮食物是什麼滋味了。
她伸出手指，指着果凍問：“汪叔叔，這個要多少錢？”
汪川撓撓頭：“沒多少，十塊八塊的吧。”
棉棉暗暗攥拳，想着等自己有了錢，一定要把這果凍錢還給秦牧野。
*
從超市回家，秦牧野發泄性地吃了一堆垃圾食品。
吃完了還繼續在袋子裡翻零食。
兩杯果肉果凍擺在他面前，他先吃了一個看起來更解膩的橘子味的。
吃完了又把另一個草莓味的也吃了。
棉棉跟汪川混熟了，兩人在一旁玩得很開心。
等她想起來那亮晶晶的果凍，蹲下來在袋子裡翻的時候，翻了半晌一無所獲。
小糰子心裡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汪川見狀問：“小寶貝，你找啥呢，叔叔幫你找。”
秦牧野吃飽喝足後心情舒暢了不少，看着糰子像一顆小蘿蔔似的蹲在地上，低着頭翻來翻去的樣子，心裡突然有了猜測。
大人壞起來是真的壞透了。
他主動開口：“喏，你是在找這個嗎？”
棉棉順着他的指向一看，水晶果凍的“殘骸”正明晃晃地躺在茶几上。
兩個！
橘子味和草莓味，兩個都沒有了！
小糰子鼻尖一酸，頓時就控制不住了。
秦牧野毫無慚愧之意地攤手：“不好意思，我把果凍吃了，不過本來就是我花錢買的，好像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吼。”
棉棉白生生的小臉漸漸脹紅，表情逐漸失控——
壞人還繼續補刀：“好難吃的，尤其是草莓的那個，真不是人吃的。”
“哇———”
別墅客廳裡爆發出清脆的哭聲，絕望的奶糰子哭得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