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道臨並不知道,自己最大的敵人希洛,已經因爲某些人的劫獄行動而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以爲自己早已經坐着飛艇去西北了。
不過此刻,這對他而言並不重要。
在光明神殿之中的一間不大的隱秘的會客室裡,陳道臨終於見到了這位教會的領袖,帝國萬千信徒的精神領袖,號稱是女神在人間的代言人,教宗海因克斯陛下。
“尊敬的教宗陛下。”陳道臨的語氣雖然很客氣,但是卻只是坐在那兒並沒有起身,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而已:“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吧。”
海因克斯神色平靜,他走進會客廳的時候,房門就立刻關上了,這個不大的會客廳裡,就只留下了他們兩人。
“是第二次。”海因克斯緩緩坐在了陳道臨的對面,他身上那件灰白色的亞麻袍子一塵不染,這等粗陋的衣衫穿在身上,可配合着海因克斯的氣質,卻隱隱的有一種神聖出塵的感覺。
這位教宗陛下面色清秀,看上去彷彿並無任何的鋒芒,溫和內斂,就如同一位飽學的學者,氣質溫和,但是那雙眼睛,眸子裡目光明亮透徹,看似沒有給人任何的壓力,卻彷彿將人籠罩其中。
陳道臨看着海因克斯,看了看他的袍子,苦笑道:“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陛下居然如此清苦。這樣的袍子,若是在皇宮裡,只怕連宮廷僕從都不會穿的。”
海因克斯神色淡然,微笑道:“既然以將此身侍神。這些身外之事就不必講究了。若不是在一些特殊場合爲了維持教會的威嚴,私下裡,我都是這般穿戴的。”
陳道臨嘆了口氣,語氣似乎很誠懇:“我對於一切自己做不到而別人能做到的事情,都是由衷敬佩的。”
“哦?”海因克斯莞爾一笑:“不過是區區的衣物。就讓達令法師閣下發出如此感慨?”
陳道臨深深吸了口氣,由衷道:“方纔見您進來,您若是一身華服,我反而心中不懼,偏偏您一身麻袍,卻叫我此刻如坐鍼氈。”
“區區衣物不算什麼。”陳道臨故意頓了頓。才一字一字緩緩道:“我佩服,是因爲我曾經聽說過一個道理:對自己狠的人,對別人才能更狠。”
海因克斯收起了笑容,目光凜然,凝視着陳道臨!
……
房間裡的對視,維持了許久。
良久之後。海因克斯才彷彿一笑,他這一笑,那空氣之中瀰漫的無形壓力,似乎驟然之前就消散無形。
陳道臨心中立刻提醒自己:這是一個心智堅定而睿智的對手!
海因克斯隨後看着陳道臨:“我並不想問您是如何從皇宮之中逃出來的……能被卡門院長那樣的人物如此推崇,閣下有這樣的本領,我並不意外。我也並不想問您爲何在尋找藏身之所的時候,沒有選擇魔法學會或者魔法工會。卻偏偏來到了這女神的殿堂——蒙託亞的事情上,教會的確欠您一個很大的人情。若是可以在這件事情上把這個人情償還清的話,我倒也願意給您提供短暫的庇護。”
陳道臨不動聲色。
海因克斯臉上淺淺的笑着:“我在等您說話。”
“說什麼?”
海因克斯失笑,道:“您來這裡之前說的那樣驚世駭俗的話,我想,您見我之前,應該心中早已經準備好了一番說服我的言辭吧?我很好奇,也很想聽聽您這番言辭,是否會讓我滿意。”
看出了海因克斯臉上的嘲諷的笑意,陳道臨故意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一指門外:“我想……此刻我的家人。還有我忠誠的護衛,應該已經被神聖騎士圍住,只怕已經被繳械了吧。若是我在這裡的話不能讓您滿意,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恐怕您也就不會對我這麼客氣。”
“若是隻尋求庇護。看在蒙託亞和藍藍的份上,我不介意做主,讓神殿還你一個人情。但是你不該在進來的時候,說出那樣的大言。達令陳閣下,我希望你明白,有些謊是不可以撒的,有些不敬的言辭,更是不可以說的。”
說着,海因克斯輕輕嘆息,低聲自語:“面對一個善良的教徒乞討,他會不吝給予你最後一粒糧食,但若是你冒犯了他的信仰,他也不會吝嗇用刀鋒來表達他的憤怒。”
“……哈哈哈哈哈哈!!”陳道臨仰頭大笑,然後看着海因克斯:“教宗陛下,這算是威脅麼?”
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眯起眼睛盯着海因克斯,然後一字一字緩緩道:“教宗陛下,你一開始就認定了,我是在故意撒謊?”
海因克斯沒說話,但是這個態度顯然是默認了。
陳道臨笑了:“我撒下這等謊言來說,對我有何好處?”
“這不重要。”海因克斯搖頭:“也許你是爲了逃命尋求庇護而口不擇言,也許你是爲了從教會騙取好處……我告訴你,在這一百多年來,謊稱得到了神靈旨意跑來教會騙取好處的惡徒,我們至少處死了一百多個。這種事情幾乎每年都會發生一兩次。”
陳道臨心中惡毒的詛咒:也許其中就有真的神使被你們自己幹掉了……
“那麼,你怎麼確定我是假的?”陳道臨冷笑。
“不,我只需要確定你不是真的,就足夠了。”海因克斯依然神色鎮定。
這一次,陳道臨才真的笑了,他笑的很無奈,笑聲裡帶着毫不掩飾的嘲弄味道:“你覺得我不像是個神使?”
“不像。”海因克斯毫不猶豫的搖頭。
陳道臨點了點頭,居然也笑道:“我自己也覺得不像。”
就在海因克斯臉上表情出現新的變化之前,陳道臨卻擡起手來指着自己的鼻子,緩緩道:“很遺憾的是,雖然我不像……但我偏偏就是的。”
……
陳道臨認爲自己沒有撒謊。
或者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覺得自己的確沒有撒謊。
賽梅爾是一個“僞版女神”,以陳道臨的邏輯是這麼認爲的:僞版的女神,也可以算是女神。就好像富人是人,你總不能說窮人就不是人了吧?
所以。自己和賽梅爾這個“僞版女神”有了交易,秉承過她的意圖,那麼,怎麼說也算是一個“神使”吧?雖然也是僞版的。
可僞版神使也是神使嘛!
這個邏輯很強大,所以,以陳道臨的無恥程度。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在這位神殿教宗面前理直氣壯下去。
這一下,卻是海因克斯自己有些拿捏不住了。
他從陳道臨的眼神裡看出了一種奇怪的……篤定?
這個年輕人明明嘴巴里說着最最荒唐最最荒謬的事情,卻偏偏可以在自己面前如此理直氣壯?
他應該知道,說這種謊言,隨時都會被憤怒的神聖騎士團大卸八塊然後丟進聖火裡去燒成炭灰的!
陳道臨似乎不像是個瘋子,那麼他似乎沒有理由跑來做這種看上去再荒唐不過的事情吧?
海因克斯忽然心中有些拿不準了。縱然他睿智。縱然他冷靜,縱然他博學,但是此刻,面對一個臉皮比城牆還厚,心腸比煤炭還黑的達令陳,一個從前的宅男,後來在這個世界上經歷了無數次的血腥危險後。蛻變成了一個腹黑穿越者的達令陳……海因克斯真的看不穿他了。
……
“雖然我知道我這麼說,自己也很難相信,我自己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海因克斯斟酌着字句:“那麼,達令陳閣下,若是想讓我相信你的話,就看你能否拿出讓我接受的證據吧。”
“若是我拿出了讓你信服的證據呢?”陳道臨歪了歪腦袋。
“那麼你就是神使!”海因克斯忽然面容嚴肅起來:“你便是女神降臨到人間的使徒,代表着女神的光輝!在教會之中,你甚至可以擁有和我一樣的權威!”
“如果我不是,那麼就會因爲褻瀆神靈,而被你們直接砍了。對吧?連綁起來還給希洛的機會都沒有。”陳道臨笑了笑。
海因克斯沒笑,只是冷冷的看着陳道臨。
陳道臨終於也一點一點的收斂起了自己的笑容,他靜靜的看着這位教宗……
“你想必從藍藍的口中,聽說過我的一些事情吧。”
海因克斯沒說話。
“我不是羅蘭帝國人。”陳道臨微微笑道:“在我出現在那片冰封森林之前,羅蘭帝國沒有我這個人的任何痕跡……有認識我的人曾經開過這樣的玩笑:我就好像是忽然憑空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一樣。”
海因克斯微微動容。不過他依然搖頭:“世界是這麼大,或許你來自草原,或許你來自南洋,或許你來自某個隱秘的名山大川的深處,誰也無法確定。何況,根據我所知道的,你自稱你來自一個海外的國度,雖然那個國度即便是最博學的羅蘭人都從來不曾聽說過。”
“哎呀,這可難辦了。”陳道臨故意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我倒是有好幾件事情,說出來或許可以證明我的身份呢……只是我不知道該先說哪一件?或許……我乾脆全部都說出來你纔會相信?”
陳道臨故意笑了笑,然後直視着這位教宗的眼睛!
“比如說,我知道羅蘭帝國開國的時候,女神曾經降臨下一位天使,結果那位天使剛降臨就被人幹掉了……而你們神殿的第一任教宗,居然是一個叛徒?哦對了,這件事情應該是你們教會之中最大的隱秘吧!但是我相信你這個教宗肯定是知道這種最高機密的。
“再比如,嗯,一百年前,曾經女神又降臨過兩個天使,結果卻都被鬱金香公爵給幹掉了?”
“哦,還有……再比如說……我知道教會幾百年來一直都在致力尋找一件遺失的聖器……聖冠!”陳道臨微笑,看着已經面色鉅變,臉色變得近乎蒼白透明的海因克斯:“而我呢,恰好知道那件東西在什麼地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