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闊的湖面彷彿一眼看不到邊際,即便是冬天,那湖面上彷彿也籠罩着一層霧氣濛濛,彷彿仙境一般。??.
湖畔的岸邊,樹木茂密而蔥鬱,大量的針葉木,即便在冬天也並不會顯露出多少蕭索枯萎的味道,依然是生機盎然。
這些天一直飄着細雪濛濛,時下時停,雖然不大,但是連續多日下來,地面上卻也依然留下了厚厚的積雪,一路走在上面,腳面都會深深的陷入雪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儘管這樣行路有些艱難,但是寒夜的那雙眼睛裡,卻依然充滿了興致盎然的樣子,她的眼睛一直都在左右四處觀望,幾乎沒有一刻停止。
此刻,站在大圓湖的湖畔,寒夜乾脆就雙膝跪在了地上,面朝湖面,張開了雙臂,彷彿張開了懷抱,試圖擁抱什麼一樣。
一聲長長的嘆息,嘆息之中蘊含着羨慕,驚歎,讚美,以及一絲絲淡淡的惆悵味道。
緩緩的回過頭來,寒夜側耳又聽了會兒那叢林之間傳來了沙沙的風聲樹葉聲,又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那林子見野雞號寒的鳴叫,這才睜開雙眼,擡起眼皮看了看藍藍。
“你們的世界……簡直太美好了。”
藍藍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站在距離湖面略遠一點的地方。
她凝視着湖面,彷彿在沉迷於某種緬懷的思維當中。
那天,那晚……記得,就是在這湖水裡吧……那個男人……
原本以爲自己應該是把所有的這些事情全部都忘記了,釋懷了,深深的掩埋進心中最深處了?
或許吧。
當然了,藍藍並不是因爲此刻觸景生情,而又重新泛出了對達令陳的情思……當然不是這樣的。
只是,這個世界上。但凡是女人,總會對於自己的第一個男人有着無法取代的特殊的意味,哪怕是埋藏在心中深處,也終究是有着不同的重要位置。
此刻心中泛出一絲遐想,倒也並沒有什麼太過離奇的。
這僅僅是一種很純粹的勾起往事回憶的情緒而已。
“你的眼神很奇怪。”寒夜淡淡笑着。
“哦?”藍藍並沒有扭頭看寒夜,而是繼續盯着湖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似乎在想着某個人……是你的愛人嗎?”
“……已經不是了。”藍藍搖頭,冷冷道:“我沒有愛人……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那……就是曾經的愛人吧。”
“……也許算是吧。”藍藍的回答很含糊。
寒夜盯着藍藍的眼睛,她發現這個女人的眼神很清澈,並沒有半分情思的味道。就點了點頭:“你是一個很堅強的女人……堅強得近乎冷酷。”
“嗯……這算是讚美嗎?”
“……不算。”寒夜苦笑着搖頭:“事實上……有些時候,你的眼神,還有你身上的味道,我很熟悉。我那個兄弟,他應該是和你同類的人。你們都一樣,擅長於斬斷自己的感情,用另外一種情緒來代替。說好聽一點是理智,理想,信仰……說得難聽一點。就是冷酷,冷血。”
藍藍聽了,也沒生氣,居然還很難得的說了一句笑話:“冷血?天氣這麼冷。血還怎麼熱得起來?”
寒夜沒有再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她又將雙手深深的插入了地上積雪之中,插得很深很深,然後從積雪之下抓起了一把泥土。
寒冷的天氣。泥土被凍得冷硬,可是被寒夜一把抓了起來,在指尖細細的碾碎。她甚至近乎貪婪的把一點泥土湊到了口鼻之間,細細的嗅了一嗅,又伸出了舌頭品嚐了一下。
“是沃土。”寒夜做出了評價。
“這一路上,你總這麼說。”藍藍也對寒夜的這種態度習慣了。來自於貧瘠的遺棄大陸,來到了羅蘭大陸之後,彷彿這裡任何一個地方的土地,在寒夜的標準都是極好極好的沃土。
“這樣的土地如果種植糧食的話,可以養活很多很多的人。”寒夜笑道。
“你不是精靈麼?精靈是從來不需要耕種的。”
“但是其他種族需要,糧食總是需要的……即便是精靈,我們雖然並不耕種,但是也需要種植許多可以提供果實的樹木。這裡的土地……可以?養活很多很多的部落。”
寒夜的語氣非常非常的認真,她低聲道:“我甚至……有些不敢再繼續往下走了。”
“爲什麼?”
“因爲,越往下走,我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動搖。”
“動搖?”藍藍搖搖頭,走到寒夜的身邊,也跪坐在了地上,就和她並肩而坐,看着寒夜的?眼睛:“爲什麼動搖?”
“我萬里迢迢的和你一起來到這裡,我只是想見一見那個傢伙,親自問他一個問題,我想問他……當初拋棄了家園,帶着部族的子民遷徙,做出那麼多的犧牲,做了那麼多的事情……還拋棄了留守在家園的族人……做出這一切,到底值得不值得!原本,我自然是反對他的。可是到了這裡,從我走進這片森林的第一刻開始,我就感覺到自己的心在動搖。”
寒夜默默的將口中的泥土吐了出來,抓起一把雪,擦了擦嘴巴,緩緩道:“這裡簡直就是樂園!無論是這裡的土地,這裡的森林,這裡的環境,都比我們的家園要好上一千倍,一萬倍!這裡沒有恐怖的無處不在的怪物,會不停呃襲擊我們,你們的那些魔獸,弱小得簡直可笑。只有這麼一片沃土,纔可以讓我們的種族得到最好的繁衍。我開始動搖了……或許,當年,他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藍藍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是你的事情……我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能說……你可以繼續走下去,再走得遠一點,看得多一點。然後……跟着你的心,做出你自己心中真正的決定吧。”
“……我會的。”
當兩人又用了好幾天的時間,從大圓湖的北邊湖畔,沿着湖邊繞行,漸漸來到了南邊的時候,這裡的樹林越發的茂密和蔥鬱。
“我能?感覺到我族人的氣息了,很……很多,很旺盛的生機,就在這裡,就在不遠。很近很近了。”
對於寒夜的說法。藍藍表示認可:“你的感覺沒有錯,這裡附近的確就有精靈族的部落,是草木精靈,我認識周圍的幾個部落。”
頓了頓,藍藍猶豫?一下,低聲道:“或許,你想去見見它們?你不想見見這裡的你的同族麼?”
寒夜的眼神裡,極爲罕見的居然出現?一絲遲疑……這遲疑之中,甚至帶着幾分退縮和畏懼的味道。
“我……想再看看。多看看這裡。”寒夜指着自己的胸膛心臟的位置:“我的心還沒有做出決斷。”
“做出決斷之後呢?你打算做什麼?”
“我打算去見見他,見見落雪!”
藍藍再次沉默。
她沒有再問寒夜,她見落雪做什麼。但是理智上,她隱隱的感覺到。寒夜見落雪,只怕未必是單純的親人重逢這麼簡單。
在大圓湖南畔的第二天,兩人終於走到了大圓湖的正南面,在這裡。藍藍決定繼續往南而行,而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寒夜決定繼續隨着藍藍再往前走一走看一看。
藍藍告訴了寒夜這裡的地形:繼續往南走。再走一些天,就可以離開這片冰封森林,出了森林到了平原地帶,那就是獸人王國的地盤。
寒夜笑了笑,表示她並不打算去獸人王國,她只是想到森林的南端邊緣去看看而已。
“那麼你呢?你打算回你們人類的國度?”寒夜問起了藍藍。
藍藍沉默了下來。
“你會回你說的那個教會麼?那個信奉你們女神的教會?”寒夜皺眉:“我以爲,你現在已經不再相信那個信仰了。”
“我已經背棄掉它了!”藍藍的語氣很堅定:“就好像是一個夢,終究是夢醒了。自從我看着塔西佗大人死在我懷裡的時候,我的夢就醒了。我不會再回教會,但是……我希望把我這一路的所見所聞,都告訴其他人。”
“然後呢……反對你的那個教會?你會成爲你們那個教會的叛徒?”
“也許是,也許不是。”藍藍搖頭:“我還沒想好自己要做什麼。但是……我想我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教會我回不去了。我不想再看到那些虛僞的傢伙,我……我想我可以去投奔一個朋友,在她的領地裡,教會的勢力並不存在。也許我會在那裡,寫一些東西,然後告訴大家一些事情,我不會修飾什麼,我只是想把這次我們的經歷寫出來告訴所有人……至於別人會怎麼判斷,做出什麼想法,我不能控制,我能做到的只是這些了。”
“我送你去森林的南端。然後,我們就要分別了。”寒夜微笑着。
藍藍表示沒有異議。事實上,兩人一路走了上萬裡的路,也的確培養出了深厚的友情。
……
在森林之中,精靈就彷彿是如魚得水一般,而一個聖階以上的精靈強者,更幾乎是無所不能的!
一路往南,甚至根本不需要藍藍指點路途,寒夜只要雙手撫着大樹,彷彿側耳傾聽上一會兒,然後往前走,這陌生的森林裡,她就如同是在自家後花園散步一樣。
傾聽樹木花草的呼吸和聲音,傾聽自然,彷彿是寒夜的本能。
所以,當兩人走在路上,忽然寒夜毫無徵兆的停下了腳步,對藍藍說:“有人在跟着我們。”的時候,藍藍毫不猶豫的就相信了寒夜。
兩人立刻閃身躲進了樹叢之中。可是很快,寒夜就面露古怪的表情:“他……好像也躲藏起來了。嗯,他居然知道我發現了他。”
藍藍愣了一下:“怎麼會?”
能發現寒夜的蹤跡……難道是……聖階以上?強者?
“不會是……”
“當然不是。”寒夜微笑:“落雪那個傢伙沒有發現我們,我也沒有感覺到什麼強大的存在在附近。至於這個傢伙……我想,他應該是一個我的同類。一個懂得傾聽自然之聲的精靈。”
寒夜很快用面紗將自己的臉重新籠罩了起來,然後拉着藍藍,乾脆就走出了樹叢,站在了林間最醒目的地方。
“我們做什麼?”
“等他過來。”寒夜聳聳肩膀——這個動作是和藍藍學的。而藍藍……是從某個懶散的傢伙那兒學來的這個動作。寒夜微笑着:“我忽然也很想?見見這裡的精靈。”
藍藍站在了一棵大樹下,等了大約一頓飯的功夫。忽然之間,樹林之中傳來了咻的一聲!
一枚利箭破空而過。
藍藍並沒有動,也沒有抵抗或者躲閃,她能感覺到,這枚箭並不是射向自己的。
果然,箭從她的身旁擦身而過,然後釘在了身後的樹幹上。
一個身材並不算很高大,但是身形修長的精靈,緩緩的從左側的一片樹叢之中走了出來。
他的左手拿着一枚箭,右手持着弓。輕輕撥開樹叢,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
海藻一般的頭髮,加上英俊的臉龐,以及那一雙耳尖,都暴露了他精靈族的身份。尤其是身上那用綠葉裝飾的麻衣,和樹葉形的尖頭靴子,還有他身後的兩片纖細小巧的半透明雙翼……
“一個草木精靈?”
藍藍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我並沒有敵意。”藍藍伸出了一隻手,做了一個精靈族通用的友好的手勢。她的精靈語也非常標準了,說得很清楚。
“我知道。”這個男性精靈依然貓着腰,小心翼翼的在靠近:“所以剛纔這一箭,並不是射向你的。”
藍藍微微一笑。
“請你告訴我……人類!爲什麼會來到這裡?在這個寒冷的冬季。在這個大雪封路的天氣。來到了大圓湖畔,來到了精靈族的領地?”這個精靈終於將弓箭收了起來。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放棄了警惕,他收起弓箭,僅僅是因爲雙方的距離已經很近了。他放棄了遠程武器,而是將腰間的一柄造型精美的短劍拔了出來,握在手心之中。
“我……只是路過而已。”藍藍苦笑。
而這個時候。隨着精靈的走近,雙反看清了對方的面容的時候……
藍藍的神色忽然一動:“我……好像認識你?我們見過?”
這個精靈的臉色也是一變:“我……也認得你!”
藍藍的表情變得古怪了起來:“我……應該是去過你的部落?嗯,你是……啊,你是……”
“你是個那個狡猾的人類一夥的!就是那個拐騙走了我妹妹的人類!”
這個精靈忽然眼神裡露出一絲憤怒,他忽然加快了步伐,手裡攥着劍,快速的逼了上來!
藍藍愣了一下。
可是她依然沒有動,因爲,她相信身邊的那個同伴。
這個時候,寒夜走了出來。
事實山寒夜一直就站在大樹的另外一側。
當這個精靈快速飛奔過來的時候,寒夜往前走了一步。
只是這一步,寒夜就出現在了藍藍的身前。
她的兩根手指輕輕的夾住了精靈手裡的劍鋒,然後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法子,這個精靈的劍落入了她的手裡,而這個精靈本身,卻飛快的往後退了出去,幾步之後才勉強站穩。
精靈似乎很震驚,但是當他站穩之後,看清了攔在面前的寒夜的時候……
“你……”精靈似乎猶豫了一下,換了一個語氣:“您……您是一位高貴的大精靈?”
“高貴屬於每一位信奉精靈之神的精靈。”寒夜隨口笑了笑:“我的確是一個大精靈。”
這個男性的精靈猶豫了一下,終於吐了口氣,緩緩再退後了半步,彎腰行了一個禮。
寒夜不慌不忙的還了一禮,她把劍丟了過去,就丟在了草木精靈的身前。
草木精靈撿起自己的劍,猶豫了一下:“一位高貴的大精靈,爲什麼會和一個人類走在一起?您……是哪個部落的使者嗎?”
寒夜搖搖頭,她並沒有回答問題,而是直接問道:“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吧,精靈。”
“塔塔。”草木精靈猶豫了一下:“塔塔是我的名字。”
“塔塔?很好聽的名字。”寒夜微笑着:“放過這個人類吧,她是我的朋友……她只是路過這裡而已。”
“不!您並不清楚事情的經過!”塔塔似乎有些着急,可是礙於大精靈的高貴身份,他不敢再動手,他只是咬着牙,緊緊盯着藍藍:“這個人類女子……就在一年多前,她和她的同伴,另外一個男性人類,曾經來到過我所在的部落,然後……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他們把我的妹妹拐騙走了!我的妹妹!美麗的巴羅莎!”
寒夜愣了一下,扭頭看了一眼藍藍。
藍藍的神色之中越發的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苦澀,她輕輕嘆了口氣:“寒夜大人……我不知道如何解釋,這件事情比較複雜……”
“那就用最簡單的話來說。”寒夜很平靜:“拐帶一位精靈,可是重罪。”
“簡單的話麼?”藍藍苦笑道:“因爲……愛情吧。那位巴羅莎小姐愛上了一個人類男子,然後……後面的事情,我想可以想象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