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沉默得太久,她以爲江遲聿不會回答,正準備扯點別的話題的時候,那頭的男人忽然聲音沉沉地說道:“我在美國,加州。”
何書蔓只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狠狠地抽了一下,痛得她幾乎拿不住手裡的電話。
江遲聿往後靠在駕駛座的椅背上,閉上眼睛,安靜地聽着自己的心跳。
有些選擇,總在某一刻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有些人,總在決定放棄的時候才意識到她的重要。
“我在安然這裡。”半晌之後,他坦白道。
何書蔓咬着脣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還能再說什麼,一個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是自己的丈夫!他去別的女人那裡,還在電話裡毫無顧忌地對自己承認,是自己的悲哀還是自己的失敗?
“明天晚上我應該是趕不回來了,我......”
“沒事的,你就呆在那邊好了。”何書蔓極快地打斷了他的話,聲音聽上去十分平靜,“真的,江遲聿你不要回來了吧,就一直呆在那裡,等我把孩子生下來,我會告訴你的,到時候你回來籤個字,我們離婚就可以了。”
“你能聽我把話說完嗎?”
“不用說了。”何書蔓突然笑了起來,是那種放棄一切之後特別空洞的笑聲,“你一直都愛着她我知道的,我也知道我們遲早會離婚,爲什麼不直接一點呢?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我們就都不要說了,我只有一個要求——”
“什麼?”
“孩子生下來之後,不管是男是女,都留在你們江家,但是必須跟我姓。”
縱然以後再不想見,也希望以此告訴這個孩子,你的媽媽很愛很愛你,只是太沒用,不能陪你一生。
江遲聿忍了忍,用着最後的耐心說道:“孩子跟誰姓這個以後再說,現在的問題是——”
“江遲聿,我要休息了,你在那邊好好陪安然吧,就這樣。”
他的話還沒說完,何書蔓就已經飛快地掛了電話。
江遲聿愣住,半晌之後將手機拿下來看了看,通話的確已經結束。頓時,心中升起了一股無名的怒火!
這個該死的女人,總是這麼自以爲是!
她以爲很瞭解自己麼?她覺得這麼做很偉大是麼?那她知道他到底要說什麼麼?
其實,江遲聿只是想打電話告訴她,他會解決好安然這邊的事情,但是需要一點時間,讓她安心在醫院保胎,不要胡思亂想。
可是何書蔓在他開口說了第一句之後就自行腦補了後面的一切,她不但胡思亂想了,而且認定了自己所想的一切都是對的。
這世上,最難的就是把自己的想法裝進別人的腦袋裡。
所以江遲聿也不知道,何書蔓在掛了電話之後,究竟是怎樣的心痛難忍,夜不能寐。
一次次的輾轉反側裡,絕望如潮水般席捲了全身,彷彿淹沒在大海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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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一開始認爲江遲聿用三天時間來處理事情,處理的是他和何書蔓之間的事。可到第二天的時候她才察覺到,江遲聿要解決的,是他
和自己之間的事。
難怪那天江華年笑得那麼開心!難怪那天江華年說要他在這邊處理好事情之後和他一起回去!
安然啊安然,你還得意洋洋暗自興奮,卻不知道你很快就要被人拋棄!連帶你肚子裡的孩子一起被人拋棄!
擡眸看了看對面正低頭切牛排的人,安然笑起來,輕聲問道:“聿,你定了什麼時候的機票啊?”
江遲聿頓了頓手上的動作,也擡頭看着她,眼神平靜,不熱切也不疏離,“後天一早。”
“那——你是和你爸一起回去嗎?”
“你也回去。”
安然一愣,不禁有些搞不明白他的意圖,難道自己又猜錯了,他選的是自己而不是何書蔓?
“聿,我不懂你的意思......”
江遲聿叉了一塊牛排送進自己嘴裡,慢條斯理地吃着,也不急着回答她的問題,吃完之後還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後又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這才淡淡開腔:“這邊沒人照顧你,你還是先跟我回去好了,等你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之後再做安排。,”
“等孩子出生.....再做什麼安排啊?”
安然一顆心狂跳着,其實已經緊張得要抓狂,可這個時候卻不得不裝得一臉無辜,等待他的解惑。
江遲聿這時微微一笑,並未再多說什麼。
不管自己要如何安排這個女人,她肚子裡的孩子總歸是無辜的,也總是江家的骨肉,總不能讓孩子流落在外。
安然等了一會兒不見他有回答自己的意思,只能低下頭來吃東西,可剛剛還覺得美味可口的西餐此刻吃在嘴裡如同嚼蠟,難吃得很。
她只吃了一口,隨後便把刀叉扔回了桌子上,臉色極差。
如果換做以前,江遲聿這個時候肯定會特別貼心地問她怎麼了,是不是覺得不好吃,要不要換一家餐廳,再不然,也會好言好語地哄着她,說她太瘦了,要多吃一點,胖胖肉肉的抱起來舒服。
然而此刻,他只顧着低頭吃自己的,就算知道她不爽,也假裝不知道,
變了,一切都變了。
安然放在桌下的手緊握成拳,心底滋生了一股名叫‘仇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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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了回國的日子,何書蔓因爲陽臺不能下地,陳芸便在牀前嘆息:“聽說遲聿今天回國,要是你能去接他就好了。”
何書蔓低着頭,小口小口地啃着蘋果,眼睛也不擡一下。
她不想說話,如果非要她說點什麼的話,她大概只能說:媽,他不是一個人回來,他還帶了他的情人和孩子一起回來,我去接不太合適。
是的,昨天容冶來的時候就給她帶來了消息,說今天江遲聿回國。但除了江遲聿,還有江華年和安然,並且,安然是懷孕了的。
何書蔓想起當時自己的表情木了幾秒,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笑着說:挺好的,我終於可以見一見傳說中的那個人了。
安然對於她來說,真的就是一個傳說,一個讓她吃不安寧睡不安寧過不順暢的人,卻始終不曾見到真面目。
“蔓蔓,你怎麼都不說話?”陳芸回頭看她把蘋果啃得只剩下核了還不捨得丟,不由得奇怪,“你在想什麼?”
何書蔓搖搖頭,“媽,我有點累,我睡一覺,到飯點了我要是沒醒,你記得叫我。”
陳芸凝着她,“蔓蔓,你是不是有心事?你要是有心事就說出來,不要自己憋着,你現在還懷着孩子呢,孕婦的心裡本來就比較敏感,你可千萬別憋出產前抑鬱症來!”
說着,她上前來握了握何書蔓的手,又仔細盯着她看了看,輕聲地問道:“蔓蔓,你是不是和遲聿吵架了?”
雖說這兩天江遲聿出差去了國外,可若是夫妻兩人之間一點矛盾都沒有的話,怎麼會一個電話都不打回來?再者,她也沒看到何書蔓有打電話去。
“媽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也希望遲聿能在這段時間裡多陪陪你,可是男人嘛,如果只顧着陪女人,做不好事業,那你們之間的日子也會不好過,你們——”
“媽——”何書蔓幽幽開口打斷她,面無表情地問:“當初你知道我爸外面有女人之後是什麼反應?你恨我爸嗎?還是你恨那個女人?”
陳芸沒料到她會突然問出這麼個問題來,整個人都有些懵,愣在那裡好一會兒說不上話來。
何書蔓看了看母親的神色,頓時懊惱,“媽,對不起,我......”
“是不是遲聿外面有人了?”陳芸問。
其實這三年來,陳芸多多少少是聽說過一切關於江遲聿和安然之間的往事的,只是,她一直相信——日久生情。
何書蔓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不是外面有人,是他心裡一直有人,我纔是那個第三者。”
“那他這次出差是.....”
“不是出差,是去看那個女人了。”
陳芸被她說出來的事實震驚了,張着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何書蔓卻是笑了起來,緩緩地說着過去那些令自己痛徹心扉的屈辱,“我一直在幻想,自己穿上婚紗是什麼樣子呢?自己的婚禮會不會一生難忘呢?我的孩子會多漂亮多可愛,像我還是想他呢?可是——”
可我從不曾穿上婚紗,更加沒有婚禮,我的孩子還沒出生就成了利益的棋子。
每每想到這一切,何書蔓就恨不得自己能死去,從此一了百了。
她紅了眼眶,卻仍舊笑得那樣好看,陽光從窗口灑進來,剛好落在牀上,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黃的光暈,她就坐在光暈裡,輕聲細說:“我以爲時間能帶走愛,也能帶來愛,我以爲孩子不是愛的結晶,至少也是我和他掌心中的寶,可原來不是的。恨從不曾變,愛根本沒來,我還把我的悲哀帶給了我的下一代。”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何書蔓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陳芸在那一片哭聲裡彷彿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整個人也抽搐了起來,幾乎崩潰。
門口卻在這時傳來腳步聲,似是有好多人走來。
病房裡的兩人還未回過神來,病房的門已經被打開,那個身形頎長、俊美無雙、被上帝一直寵愛着的的男子站在那裡,注視着她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