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容冶帶了何書蔓去陳芸的墓地,車禍之後的事是誰處理的何書蔓心裡有數,但是不想去多問什麼。
她現在要的,只是陳芸能夠安息。
墓碑上貼了張陳芸的照片,微微帶着笑,滿臉都是慈愛,鮮活的模樣更讓人心裡堵得慌。
何書蔓忍了忍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轉頭對容冶說:“我想和我媽單獨待一會兒,可以嗎?”
容冶蹙眉盯着她,倒不是不可以,只是這是陳芸出事之後她第一次來,她心裡肯定很難受,容冶擔心她的情緒可能會失控。
何書蔓怎會不知他對自己的擔心,笑了笑,輕聲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做傻事的,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難道還要爲了不相干不值得人作賤自己嗎?”
這個世上,已經有那麼多人不折手段地要來折磨我,難道我還要自己傷害自己嗎?
你放心,我不會。
容冶走遠了一些,但還是能看到她的身影,只不過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了而已。
遠遠看去,只見何書蔓蹲了下來,伸手摸了摸墓碑,那動作很慢,每一釐米的移動都能清晰可見。
何書蔓盯着陳芸的照片,想笑得燦爛一些,可最終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其實我並不恨你,我曾在夜裡問過自己,是要帶着對你的恨繼續活下去,還是選擇原諒你?”
答案當然是後者,正是因爲準備要原諒,所以纔會無法接受她突然離開的事實。
任由眼淚在臉頰上流淌,滑進嘴裡都是鹹鹹澀澀的味道,何書蔓低垂了視線,長長的睫毛已經完全被淚水打溼:“我只是恨你,爲什麼不和我見一面再離開呢?哪怕你覺得沒有臉面對我,可至少......至少也要見一面啊!”
“你要一輩子都躲着我嗎?你要我一個人去承受這一切嗎?你要我每次面對了風雨回頭卻找不到可以回的家嗎?你怎麼會——這麼狠心呢?”
得知陳芸出車禍去世的那一刻,何書蔓心裡最直接、最迅速的念頭竟然是:從此以後的十里紅塵,自己將是孤獨一人。
我,被拋棄了。
“我知道我不該愛上他,我也知道您其實勸過我,怎麼會聽不明白呢,我只是......執迷不悟啊!”
那個時候陳芸已經覺察到了何書蔓的心思,在一天夜裡和她聊天的時候曾說:蔓蔓啊,女人這一輩子雖說最終是要靠自己,可男人也還是要靠的,不要和媽一樣看走了眼,最後自己痛苦一輩子。
三年過去了,她絕口不提自己的內心世界,卻在那一個寂靜的夜裡,低聲地訴說着出來。
何書蔓看到她話音落下的瞬間眼眶驟然變紅,可她沒有落淚,甚至笑了起來。
當時她心裡就明白了過來,自己的母親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江遲聿身上看走了眼,不要自己讓自己的後半生陷入痛苦了。
其實她竭力去控制了,可世間最難如意的,也就是感情了。
最終還是淪陷了啊,最終還是痛苦了啊。
何書蔓有些承受不住地跪了下來,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她聲音沙
啞,風又吹得猛烈,自己都快要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
“媽媽,我愛錯了人,所以上天懲罰我,讓我失去孩子失去了你。我曾經以爲自己會幸福的,他會補我一個最浪漫的婚禮,會帶我去度最有意思的蜜月,會和我生好多個孩子,以後我和他帶着孩子來看您,那樣的畫面我幻想過很多很多次,我真的以爲......會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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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氣盛的我們是不是曾在某個年紀瘋狂而偏執地愛着某個人,不顧家人的反對勸阻,堅定地認爲自己是對的?
那個時候你被愛迷昏了頭,哪怕面前是個火坑,你也會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可多年後,你是否也曾在寂寂深夜裡一個人獨自流淚後悔?是否也曾想要回到父母的懷抱汲取一點溫暖和關愛?
可是你不能!因爲當初的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啊!
所以你知道嗎,在父母面前承認自己愛錯了人,是多麼崩潰的傾訴。
何書蔓哭得不能自已,這麼多天壓抑的情緒,終於都釋放了。
那些假裝的堅強就先丟在一邊吧,太難受了,沒辦法再繼續假裝下去了。
容冶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站在她身後看着她崩潰大哭。良久,他上前,在她身旁蹲下來,輕輕地握住她的肩頭。
何書蔓一驚,滿臉淚水地迅速扭頭看她,想要掩飾自己的失態,卻已然來不及。
“不用在我面前假裝。”容冶握住她想要擦眼淚的手,嗓音溫柔而暖人,“想哭就哭出來,我不怕你大哭,我怕你憋壞了自己,在我面前,你真的不需要隱藏什麼。”
何書蔓愣了愣,然後慢慢地靠在他的胸口,咬着脣忍了幾秒之後,似乎終於忍不住,低聲咽嗚了起來:“容冶,容冶......”
“嗯,我在。”
“我沒有媽媽了呢......”
“......”容冶無言以對,他不曾體驗這種痛,無法給予最準確的安撫。
何書蔓靠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擡頭,眨了眨眼睛,像個迷失了的小孩,對他重重地說:“容冶,我沒有媽媽了。”
容冶忽然就難過得不能自已,若不是顧忌着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會兒早就陪着她一起哭了。
“沒關係,你還有我。”
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你,我仍舊會站在你身後,只要你願意回頭。
何書蔓不再繼續哭泣,只是任由眼淚默默流淌。
媽媽,你走之前那麼拼命地想要趕來見我一面,如今你在天上,終於可以時時刻刻看着我。
請你,一定保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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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五,婚禮舉行的日子。
一切都是安然在籌備,婚禮的彩排江遲聿都沒去,當天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助理敲門進來詢問:“江總,安小姐又打電話來問您什麼時候出發去酒店?”
最近這幾天江遲聿的脾氣着實太過火爆,之前被特批不用說敬語的助理這兩天也是格外地小心。
江遲聿頓了頓手上的動作,緩緩擡頭看過來。
那一瞬間,助理只感覺到一股殺氣撲
面而來,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又?”江遲聿臉上浮着一絲冷笑,“這是第幾個電話了?”
助理心裡迅速地算了下,謹慎道:“從中午開始算的話,已經是第二十個電話了。”
“那從早上開始算呢?”
“第四十一個。”
嗯,還真是夠執着。
“婚禮什麼時候開始?”
助理一怔,對面前的這位爺也着實有些無語。
這可是您自己的婚禮啊!就算再不想娶那個女人,好歹時間總該知道的吧?!
助理輕咳了一聲,再謹慎:“婚禮五點五十分開始,是安小姐找人算的吉時。”
“哦,那就推遲一個小時吧。”江遲聿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往後靠在老闆椅上,一臉的冷峻:“我不相信什麼吉時不吉時的,我現在有點事要出去,五點五十趕不過去。”
話音落下,他便起身,拿過外套和車鑰匙,徑直出了門。
助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裡,半晌纔回過神來。
我的大總裁!你這麼任性真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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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遲聿去了江華年那裡,這段時間江華年一直沉默,其實不是外界挖不到信息,而是被他給壓下來了。
人有些時候,真的不能隨便裝病,因爲你一裝,病就真的來了。
這一次,江華年是真的病倒了,而且形勢很不樂觀。
福伯見他出現有些激動,“大少爺,老爺今天清醒了很長時間,一直惦記着你來,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的,但是老爺不讓!”
江遲聿聞言點了點頭,果然親父子,這點臭脾氣還真像!
福伯頓了頓又說,“老爺也很想大少奶奶,我沒敢和他說你和大少奶奶之間的事,安小姐和你的婚禮我也沒說。”
“嗯,做得很好。”江遲聿假裝輕鬆,可眼裡的沉重還是出賣了他。
到底是親生父親啊,不管生前對自己多麼地嚴厲甚至是過分,血,還是濃於水的。
他站在那裡看了很久,因爲江華年是昏迷的,所以也沒能說上話,後面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就準備走。
福伯在他臨走的時候很鄭重地拜託他:“大少爺,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也不管你和大少奶奶之間有沒有感情,老爺沒有多少時間了,如果可以,請你帶大少奶奶一起過來一趟,好讓老爺......”
死得瞑目。
這幾個字大家心知肚明,只是都不願說出口而已。
江遲聿放空了好一會兒纔回神,沒說話,很輕微地點了下頭,都不太真切。
他下樓,走到自己車旁的時候剛要開車門上車,忽然覺得不對,猛地一擡頭。
隔得並不遠,何書蔓就站在那裡,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嘴角有笑,自然而美好。
其實,他也正想要去找她呢。
等何書蔓走近了他才注意到,她的頭髮剪短了一些,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他沒見過的。
大概是太想念了,所以剛剛只顧着看臉了嗎?
江遲聿,你也有今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