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整座豐縣轉了一圈,也沒有看見一個人,曾經走過的地方,格局仍在,只是一切都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透着頹廢與荒涼。
喬瑜明眼看着關林森眼中透出的悲傷,她沒有刻意去安慰他,像他這樣的男子,不需要無力而廉價的安慰。
“這裡已經沒有人了。”喬瑜說。
此時的關林森正擡頭看着一處老藥店的招牌,招牌上全是灰塵,在這裡,他與高真北和李墨一,曾經爲了搶購一種難得的藥,發生爭執,最後,武力沒有能解決的事情,卻被女皇陛下施計得手了。
“看什麼,笑的這麼開心?”喬瑜並不是真的想要得到一個回答,她又繼續說:“從這裡離王都遠嗎?我們要不要往王都去,就算如你所說,是遇到了叛亂,但也不至於整個國家都荒廢了,也許,這裡只是像明代時的敦煌一樣,被劃在了治外而已。”
“不,我們得留在這裡。”關林森說。
“這裡是與現世社會聯繫在一起的通道,祝福與李墨一他們正在小鎮上,如果他們也找到了路徑,那麼,他們也會出現在這裡,我們再等等,他們說不定很快就會出現。”關林森說。
他說的十分有道理,喬瑜表示贊同。
“不過就現在看着一片荒蕪沒有人煙的樣子,住在這裡連一應的食物與水源都難以保證。”喬瑜對於這裡的條件,很沒有信心。
關林森卻笑了:“到了這裡,有我在,還怕沒東西吃?”
首先要找到住的地方,關林森還是選擇住在熟悉的縣衙,那裡的房子不大,比起律王府來,要收拾起來,容易得多。
一應的傢俱都還在,打開櫃子,裡面的被褥枕頭都沒少。
只不過,上面都是灰,而且,放了這麼久,布料早已朽壞,一碰盡化爲飛灰。
看來,今天晚上想要住得好,會是一個很艱難的大工程。
“你去找吃的,我來處理這裡的事情。”喬瑜捲起袖子,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
在關林森的心中,喬瑜從來都是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哪裡會幹這些事,不過,找吃的也的確是當務之急,到時候上山再看看有沒有動物的毛皮或是大的樹葉子,可以摘取下來當被褥用了。
等關林森回來,已是繁星滿天,而喬瑜,竟然已經將整個院落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牀上的被褥用品,看起來花色有些眼熟。
“這好像是……”
“嗯,這是我帶來的。”
“你爲什麼會帶牀單和被套來?”關林森很難理解。
“因爲我嫌外面酒店的牀上用品不乾淨,反正都是我自己帶着,也不影響別人,所以,沒告訴你們。”
出發之前,就看見喬瑜帶了巨大一包出來,不過她一路倒也真的沒有麻煩其他的旅伴替她背替她拿,因此,其他人也並沒有什麼異議。
沒想到,現在卻是起了大作用了。
“你居然還帶了老乾媽?”關林森從桌上看見了一隻熟悉的玻璃瓶。
“嗯。”
關林森本來還擔心,廚房裡的調料擺了幾千年,早就不能用了,打回來的獸肉應該怎麼烹調才能去腥調味,現在的問題,又全都解決了,只要一瓶老乾媽,沒什麼處理不了的事。
“想得真周到。”關林森由衷的讚道。
“那當然,我是什麼人。”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謙虛的喬瑜坦然地接受了這個讚美。
晚上,關林森操刀,將那些肉和採來的野菜處理完畢,然後交由喬瑜掌勺,雖然都是老乾媽的味道,不過,在燭光的照映下,氣氛纔是最重要的。
這是關林森頭一次與喬瑜單獨共同晚餐,心情有些緊張,想要說點什麼,但是腦中轉了幾個念頭,換了幾種開場白的方式,似乎都不太合適。所以,他選擇了沉默,一塊肉放進嘴裡,默默的嚼了半天也沒嚥下去。
“你是不是改學中醫了?”喬瑜忽然問道。
關林森匆匆將那塊肉嚥下去:“沒有,爲什麼忽然這麼問?”
“看你嚼着那塊肉已經嚼了有三分多鐘了,我記得中醫上有說過,要嚼得細爛,纔不傷脾胃,所以才問你是不是最近開始鑽研中醫了。”喬瑜微微笑着。
關林森當然知道她這是在笑話自己,而不是真的想要問他最近的研究課題,也跟着笑起來,安靜的用餐氣氛被喬瑜首先打破,哎,看來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自己都是得在她的掌控之下。
最要命的是,自己似乎對被引導還挺開心,真是沒出息到家了。
關林森心裡一面對自己唾棄的要死,一面又挺開心,順着喬瑜的話題說下去。
“不知道他們倆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這裡來?”
“可能今天晚上,可能明天,也可能永遠找不來。”喬瑜是一個理性的人,她從來都相信百分之百的事情,摸到這裡來全靠運氣和概率,這就很難說了。
“你以前在這裡呆了多久?”
“大半年吧,從冬天到夏天,然後就打仗了,豐縣保衛戰,那一場打得真是暢快淋漓,北燕十萬大軍壓境,豐縣這裡所有人加上北玄營的守軍也才一萬人不到,最後,靠着蕭將軍的計謀,還有大殿下親自上陣督戰,竟然讓北燕軍大敗而歸,實在痛快。”
想起那場勝仗,關林森現在都忍不住想要笑。
看着面前這張冰雕玉琢般的臉,露出了溫暖的笑意,喬瑜心中不由一動,可惜他這樣的笑臉不是因爲自己,而是因爲幾千年前,在這個異時空所發生的事情,而祝福則是與這個時空密切相關,也許,他更喜歡的是祝福?
喬瑜不知道自己此時已經不知不覺鑽入了毫無邏輯的牛角尖,關林森也不知道面前這個令他傾心的女人,竟然想着這種事情。
收拾完碗筷,兩人各自回房準備休息,卻聽見,門外似乎有很大的動靜,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外面的道路上狂奔而過。
喬瑜開門出來,正看見關林森披衣往前院走去:“你也聽見了?”
“嗯,我去看看。”
“要是祝福和李墨一來,不應該會有這麼大的響動吧?小心點。”
“萬一他們開了兩輛卡車來呢?”關林森打了個哈哈,當然他心裡也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是什麼怪物在這裡出沒。
剛剛到了門口,關林森就聞到一股很可怕的腥氣直往鼻子裡鑽,那是地獄裡亡靈騎兵的味道。
“怎麼了?”喬瑜問道,她站在關林森的身後,什麼也沒有看見。
關林森轉身,笑着看着她:“沒什麼,你回去睡覺吧,可能是來找我的老朋友。”
“老朋友?”喬瑜懷疑的看着她。
關林森故意扯了個謊:“我當年在這裡住着的時候,也與遊牧族的不少人有往來,興許,這裡荒棄之後,時常有遊牧族的人過來暫住,我出去看看,說不定還能從他們那裡借到一些吃的喝的。”
“不會是去找老相好了吧?”喬瑜開玩笑。
“哎,我現在比起這裡所有的老相好都要老幾千歲,她們都不會看上我的。”
“那你去吧,早點回來。”
關林森邁步出門,順手關上了大門。
筆直的青磚路上,兩道如車轍般的磷光骨粉劃出的道路,在月色的映照下,發出閃閃的不祥磷火,指引着關林森向前的路。
爲了保住大恆國,承瀾女皇使用逆天的禁術,召喚出了地獄亡靈軍團,同時付出的代價,便是亡靈的詛咒,她縱使靈魂轉生,無論轉生到哪一個時空,生生世世,每年都有一段時間,會痛苦難當,如受千刀萬剮之刑,卻無法以死來解脫。
關林森在祭星大典之後,體內得到了星華之力,擁有將詛咒引入自己體內的力量,因他擁有的是不死之身,因此,詛咒的力量也加重了許多,亡靈恨他不入輪迴,而在人世間自由的享受着陽光的明媚,而不是永遠在陰間的黑暗中徘徊。
在現世社會,每年的這個時間雖然煎熬,卻因爲離詛咒地隔了一個空間,而使得詛咒的力量變得衰弱,也不過就像是普通的發高燒那樣全身痠痛一陣子。
但是現在……關林森無奈苦笑,很久沒有體會到那種被萬千刀鋒割開身體的感覺了,看來,今夜是逃不掉了。
亡靈騎士會出現在這座小小的城裡,一定也是感應到了他的存在,召喚亡靈軍團的契約,是簽訂者,不可以主動前往其他的空間,只能經由轉世而由時空主宰者自行決定,但是,關林森卻並沒有因轉生而離開。
違反了契約,付出的代價對於亡靈的怨氣來說,也小的可憐,它們今天是回來報復的。亡靈騎士留下的磷火指引,就是要他跟着去亡靈祭壇。
大概今晚會承受更加可怕的報復。
對於自己將要面對的酷刑,關林森並不在乎,他只希望不要驚擾到喬瑜,不要嚇到她。
前方,那片破屋發着綠瑩瑩的幽光,大概,就是亡靈祭壇了吧。
關林森深吸一口氣,大踏步向前。
當他踏進幽光的瞬間,耳邊便響起了怨靈與鬼怪的慘呼與哭號聲,尖利刺耳,還夾雜着一個聲音:“你違反了契約,你違反了契約……”
許多雜亂的聲音匯成一句話“他違反了契約,他違反了契約……”
“懲罰他!我們要懲罰他!”
尖利的哭號與怪笑,環繞在周圍,關林森的腳下,又出現了一條白色的線,筆直地通向前方那個由白色骸骨搭成的座椅。
他一步一步向前邁着步伐,步伐很穩,不見一絲慌亂。
當他坐上白骨座椅時,座椅瞬間彈出尖如刀鋒的白骨,刺穿了他的手腕、雙腿,側腰、肩頭。
鮮血瞬間涌出,流淌在白骨座椅上,將那一片森森白骨浸染成了一片妖豔的血紅。
“鮮血的味道,這是鮮血的味道。”
怨靈們狂歡般的叫囂着,關林森被劇痛折磨的沒有一絲力氣,額頭上佈滿了冷汗,他微微張開嘴喘息着,連痛呼都做不到。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喬瑜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關林森努力睜開眼睛,嘴脣蠕動着,發出微弱的聲音:“快走,快走……”
“這個女人身上也有契約的味道……但是契約卻不在她身上。”
怪聲在祭壇中迴盪,“契約變了?”“她纔是契約簽訂者。”“把她也抓來吧。”“我們不能抓兩個人。”
“可是她是契約簽訂者。”
亡靈之間似乎發生了分歧,關林森身上如被刀割的痛苦微微減輕了一些,但是被骨刀貫穿的部分,鮮血猶自在泊泊流出。
“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來到這裡就會發生這樣的事?”喬瑜看着他,心中一陣絞痛,她想要將他抱起來,只是輕輕一碰,關林森忍不住痛呼出聲,骨刀上附着的魔法,不到血祭完成,是不能讓祭品離開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喬瑜問道。
關林森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很快就會好了。”
“你現在這樣子,跟我說很快就會好?”喬瑜咬着嘴脣,四下尋找東西,想要將這白骨座椅打破。
“沒有用的。”關林森看出了她的想法,“趁它們還沒商量出來應該拿你怎麼辦,你快走吧,只要不在白骨祭壇之內,它們就拿你沒有辦法,你不屬於這個時空,你的靈魂是時空管理者指定投胎的,你與我,不一樣。”
“我不管,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可以傷害你!”喬瑜舉起石頭,用力地砸在白骨座椅上,卻一點作用也沒有。
“她想要破壞祭祀。”
“殺了她。”
“對,殺了她。”
“兩份祭品,會讓我們更加高興,殺了她……”
爭執着的亡靈,因爲喬瑜的這個舉動,很快達成了統一意見,從虛空中,變出許多骨刃,飛速旋轉着向喬瑜射來。
以喬瑜出色的運動神經,仍有一把骨刃沒有躲開,後背上的衣料被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