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歌想起林翔宇說的,若是讓西夏人知道這東西的使用價值,只怕就會兩頭賣,又賣北燕又賣大恆,到時候就麻煩了,她急中生智,編出來一個,說這是想要賣給富貴人家孩子用的人偶娃娃,能動會走,就能賣出個好價錢。
“哦……”趙元點點頭,“這麼說的話,我這裡倒是已經有了一個差不多的東西,雖然還沒有測試完成,但是,不妨給你們看看,不知這樣的東西在大恆是否可以賣得動?”
趙元將鳳歌和關林森帶到一間小屋,小屋裡站着一個真人大小的鐵傀儡,不得不說,這個傀儡長得比林翔宇做得好看多了,起碼頭是頭,身子是身子,看起來倒像個穿着盔甲的人似的。
“請上座。”趙元請二人坐下。
他在那個傀儡人身後搗鼓了一番,那個傀儡人,就這麼動了起來,趙元給它的手中托盤放上兩杯茶水,那個傀儡人就這麼徑直走過來,在鳳歌和關林森面前停下,將茶水放下,又退回原位,伸手動腿,竟然是跳起了綠腰舞。
鳳歌整個人都看傻了,本以爲林翔宇的發明已經是整個大陸第一,沒想到,西夏趙家竟然早已有了這個技術,而且比起林翔宇得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這個太好用了!”鳳歌掩飾不住的激動,“它怎麼就不會撞過來,反而會停住呢?”
“它可以感應到前方有阻礙,設定好距離,就會端茶送水。我是這麼想的,那些大家族擺宴的時候,讓侍女送茶端菜的雖然好看,但是在寒冬臘月的時候,飯菜就會冷,人手要是再多捧個爐子,又太重,手一抖,萬一打翻了東西,讓火迸出來,萬一成了災禍反倒不好,它們可以捧起很重的東西,別說加個爐子了,就算加上兩個鐵猥球,也不在話下,你看,這東西好賣嗎?”
“這……”鳳歌心中大叫着好賣好賣,快賣給我,但是臉上卻是波瀾不驚的樣子,笑道:“這要看價格了吧,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動起來的?”
“動起來卻是不難,用的是黑色的火油,火油燒完之前,它們都可以按照即定的動作行事。”
“火油……”鳳歌想起似乎有人彙報過發現火油,但是除了點燈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用處,因此也沒有人把它當回事,沒記錯的話,大恆出產火油的地方是在東方的白嶺之中,而白嶺現在是祀星族盤踞之處,他們這些年來一直是獨立於王權之外的世界,要是想要在他們那裡弄火油,只怕不是那麼容易。
印象裡還有一處,就是與北燕交界的冰湖地區,那還是交戰時的將軍發現的,用來做爲火攻的燃料。
“火油取得不易,就沒有燒柴燒煤的法子嗎?”鳳歌十分爲難。
趙元搖頭:“燒柴燒煤,它們最多端個茶就動彈不得了,用火油,它們奉完茶以後,可以跳十隻舞。”
真是個奢侈的東西,鳳歌嘆道:“別說這鐵傀儡本身的價值了,加上燒火油的錢,能用得起的人家不多啊……”
“嗯,我也在想着,應該怎麼儉省些好,不然永遠也只能擱在這裡當個玩意兒。”
說話的時候,鐵傀儡還在旋轉不停,一伸手,一擡腳,都有模有樣,這些在鳳歌的眼裡,都變成了武功招式,變成了殺敵制勝的法寶。
不就是火油嗎!大恆難道還搞不定這事!
鳳歌心一橫,對趙元說:“這個我很喜歡,能不能賣給我?”
“能自然是能的,”趙元看着她,“只不過,這隻東西,傾我全家族之財力才做出一個,雖然姑娘救我性命,但是這個,不能白送。”
“不白送不白送!要多少錢!”
“只收你個成本價,白銀五千兩吧。”
五千兩,那是鳳歌一百個月的生活費,八年多啊,想想就好可怕。
可是,如果錯失了這個機會,萬一北燕的人把這東西給買走了呢?
鳳歌當即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這東西給買下來,沒錢怎麼辦……沒錢想辦法弄錢啊。
她對趙元說,她一定會想辦法弄到五千兩,請他務必將這鐵傀儡留着。
轉頭出門,她就對關林森說:“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樑晶晶和黃雕,現在能掏出五千兩銀子,我還認識的人,就只有他們了,不然……”她看着關林森,“你今天晚上就得去打家劫舍,搶錢莊也好,搶王宮也好,無論如何,也要給我把五千兩銀子湊出來!”
“遵命。”關林森絲毫沒有反抗這個不合理命令的意思。
兩人先去了雲來客棧安頓下來,鳳歌留在客棧內,關林森出城,往樑晶晶他們可能過來的路迎上去。
鳳歌在客棧中焦急的等待着。
天,漸漸的黑了,關林森還沒有回來。
西夏寧親王李雲清,是當今西夏符太后年輕時流落大恆,與大恆國人生下的兒子,符太后最後得到西夏先帝的深情,不在乎她的過往,將她和李雲清一併迎回宮,封爲貴妃,後生下嫡子李雲陽,又母憑子貴晉升爲後,順帶着將與大恆人生下的李雲清也封爲了寧親王。
當時西夏朝廷上下爲之譁然,多少老臣哭天搶地,認爲這等血統不純之人被封王,必會覬覦帝位,進而亂了夏國正統。
不過西夏與大恆不同,西夏皇帝想要幹什麼,大臣的話,只不過是一個參考,如果他橫下一條心一定要做成什麼事,整個西夏是沒有人能攔得住她的。
所以,李雲清就這麼順利的長大了,算下來,他今年應是弱冠之年,比起他的皇帝弟弟大了那麼三歲。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堂堂寧親王爬屋上樑,還不惜扮成丫環模樣藏身。
鳳歌將玉佩收好,望着關林森:“找到錢了嗎?”
關林森點點頭:“找到了樑晶晶和黃雕,不過,他們一時也拿不出五千兩白銀,只能拿出三千兩給我們。”
他們也是初來乍到西夏地面,毫無根基,這麼多夥計也是需要吃飯的,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三千兩,已經是不錯了。
關林森爲自己沒有完成任務而有些不快,鳳歌笑道:“無妨,我又找到錢了。”
“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咱們去寧親王府拜訪。”
***
西夏,一直在北燕與大恆之間來回倒賣兵器,相當的富有。
西夏寧親王,皇帝的一母同胞兄長。
因此,寧親王府,自然也是雕樑畫棟,處處都透着富貴逼人的氣息。
站在門口的侍衛高大威武,鎧甲齊整,頗有向日金鱗次第開的氣勢,看着就比尋常巡街士兵要高貴幾分。
鳳歌換了一身華貴的衣服,叫了小轎,關林森跟在一旁,穿得一身齊整精神的新衣。
在寧親王府門口,關林森上前遞了拜貼。
“恆國璇璣才女戈鳳?”守衛的士兵茫然的看着這張貼子,又看了看那頂很普通的二人小轎,隔着厚厚的轎簾,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看出窮酸二字。
寧親王府門口的送禮隊伍,比起豐縣的律王府門口的盛況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各種上門來招搖撞騙打秋風的,想要混一官半職的,就想撈一筆就走的,門口侍衛見過太多太多,他根本連替鳳歌遞名貼的興趣都沒有。
“什麼璇璣才女,沒有聽說過,你們要想見王爺,看,門口這麼多人都是來排隊的,你們拿着禮單,在這等着,排到了你們就進去,該不該讓你們見王爺,由內府裡管事的說了算。”
竟是把她當成來打秋風的小把戲了。
鳳歌挑起簾子,微微皺眉,關林森微微躬身一禮,瞬間消失。
門口的士兵見那頂小轎總停在門前不走,寧王府門口寶馬香車,來來往往,乘轎的必是八擡大轎,馬車也是由四匹毛色一模一樣的駿馬,這種青布二人小轎,簡直就是降低了寧王府往來賓客的檔次。
“喂,你們要不排隊,就馬上離開,別擋在這。”門口的士兵走下臺階,粗聲大氣向着小轎大喝了幾聲,那兩個轎伕是臨時僱來的,見狀想擡起轎子走,鳳歌平靜地說:“你們要走便走,莫動轎子。”
那兩個轎伕爲難道:“姑娘,這寧王府門口的侍衛兇得很,他們真的會打人的……”
“料想他們也不敢打我。”
“姑娘,你這又是何必呢,民不與官鬥,何況這可是寧親王。”
正勸着,那個侍衛不耐煩的過來了,看他一臉凶神惡煞,手中握着腰刀大踏步地過來,那兩個轎伕早就嚇得跑到一旁躲了起來。
“放肆!你竟敢藐視王府!”
轎中的鳳歌冷冷道:“怎麼?寧王府你說了算?”
“小丫頭,趕緊滾開,老子不與婦孺計較!”
“我不與下人一般見識。”
鳳歌說完,當真就不出聲也不搭理那個侍衛。
王府門口這麼多人看着,那侍衛若不做些什麼,只覺得臉上無光,他拔刀出鞘,一刀劈下,轎欄應聲而碎,連着罩着轎籠的青布,也化做碎片。
鳳歌站起身,紛揚的碎布在她身旁落下,刀鋒刮過帶起的風,拂起她垂在胸前的髮絲,飛揚起,又輕輕落下。
她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那個侍衛。
“你還不走!”腰刀未入鞘,那侍衛橫眉怒目的瞪着她。
此時,王府的正門忽然開了,李雲清的聲音從門口傳出來:“不得無禮!”
門口侍衛跪成一片,連着那些前來送禮的人也忙不迭得跪下。
站在鳳歌面前的侍衛不知怎得驚動了主子,慌亂趴在地上。
李雲清走下臺階,走向鳳歌,鳳歌淡淡一笑:“你家的門,好難進。門口的侍衛連通傳這活都不想幹了?”
“來人,把這失職失禮之徒拖下去,杖責二十!”李雲清吩咐左右,一旁早有人將那侍衛給拖了下去,李雲清十分客氣的對鳳歌說:“姑娘何必與下人動氣,請進。”他伸出右手,請鳳歌進門。
寧王府的正門只有最尊貴的客人才能走得,這個坐着青布小轎來的姑娘到底是何來頭,竟然可以從正門而入?不由得門口的那些排隊等着進門的人低聲議論紛紛。
鳳歌卻沒有動,她指着地上轎子的碎片:“壞了,要賠。”
李雲清忙點頭:“賠賠賠。”
“你們過來。”鳳歌看着那兩個縮在牆角的轎伕。
轎伕連看一眼寧王府門前的侍衛都覺得膽戰心驚,何況是看着寧親王本人,這簡直是這輩子都沒想過的事啊。
而寧親王還命人遞來了五十兩銀子,說這是賠轎子的錢。
方纔他們還覺得這個小丫頭就是找死,現在覺得這個小丫頭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五十兩銀子,足夠買三頂這樣的小轎,他們甚至都可以開個鋪子,不需要再這樣風裡來雨裡往的替人擡轎子賺錢,忙千恩萬謝的拿着銀子離去。
正門洞開,鳳歌蓮步輕移,腰背挺直,眼不四顧,裙上明珠禁步微微輕動,她身量雖不高,單這麼幾步,硬是生出了鶴立雞羣的出衆貴氣。
甚至有人猜測這姑娘莫不是郡主縣主之尊,也有人從她的面相上猜測,莫不是當今太后在大恆國的親人,一通胡猜之後,又繼續排着他們的隊。
被李雲清引入寬闊的風雷閣,坐在那裡品茶的關林森起身,向前迎鳳歌。
鳳歌笑道:“辛苦了。”
閣中並無其他人,想來是關林森到來之時,已被李雲清摒退。
李雲清親手爲鳳歌斟了八分滿的碧玉雪芽茶,鳳歌還以一禮謝過。
“咱們都這麼熟了,也不用假客氣,說吧,找我做什麼?”李雲清開門見山,他絕不會天真無邪的認爲鳳歌是來找她喝茶的。
鳳歌笑道:“怎麼說得這麼生分,好歹我們昨天也是‘患難見真情’,我沒把你給賣了,你還好好的在這裡做你的寧親王,難道不應該感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