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也不知道呀,老闆娘出門從來也不與我們打招呼的。”
“哼哼,我看,她就是畏罪潛逃,來人,把今天在這的人,全都抓起來,回去好好的審一審,一個都不能放過!”
又是整齊的應聲:“是!”
腳步聲從大門口傳來,分散去了不同的房間,木製地板傳來咚咚的紛亂腳步聲,接着是夥計們、廚娘們被粗暴對待發出的“哎喲”“我的娘喂”……
聽着士兵踩在樓梯上的聲音,黃雕緊張的看着門,又轉頭看着鳳歌與關林森,推開窗:“這裡連着後面的民宅,大殿下從這裡走吧。他們來勢洶洶,想必不是什麼好意。”
鳳歌微微皺着眉:“說好了限期三日,今天怎麼會突然又包圍了這裡,其中必有緣故,北燕人之死與這阿芙蓉花,說不定有什麼關係,我要留下來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
“大殿下乃萬金之軀,這些人都是虎狼之輩,只怕粗手粗腳傷了大殿下。”黃雕心下着急,雖然他自認武功不差,但是,在紛亂之中是否能保鳳歌周全,他也不敢打包票,只希望鳳歌能趕緊離開。
“咣!”門被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一腳踹開,此時已是走不得了。
爲首那人看見屋裡的鳳歌等人,擡起右手,指着他們:“把這三個都拿下!”
鳳歌擡起手:“慢着!”
稍顯稚嫩的女聲中帶着久居上位者的威壓,令在場身着鎧甲的若干男兒不由得止了腳步。
“什麼人,敢叫慢着!”爲首之人臉上有些掛不住,眼前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站在那裡的模樣,卻有指點江山、睥睨天下的氣勢。
莫不是在裝模作樣?
他一步步走近鳳歌,強自鎮靜:“你是什麼人?”
靠近之後,才發現鳳歌的手中握着的羊脂玉佩上,刻着一個字“寧”,在大夏用這樣的玉,又刻着這樣的字,唯有一家——當今聖上手足,寧親王李雲清!
待他認知到這一點之後,原本那一點強撐的勇氣也都煙消雲散了。
“你……你是王爺的……”他的聲音在發抖。
鳳歌傲然一笑:“我是王爺的什麼人,還輪不到你來管,你又是誰?”
“下官王城都尉夏侯勇。”
西夏的王城都尉專司王都中的大案,看來此事已是驚動了西夏皇族,看來此事不能善了,現下想要拖時間,只怕要看運氣,鳳歌眼皮微垂,語氣森冷:“你是不是想把我也抓回去。”
“下官不敢!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若姑娘與此事無關,還請姑娘離開這是非之地。”
真是一個認真工作的人,被嚇了一跳,還不忘初心,堅持要抓人。
鳳歌問道:“誰派你來的?昨日嚴巡司已說好,限期三日,如今纔剛剛過了一晚,爲何就反悔了?”
“北燕使者要求儘速破案,我是奉了太后懿旨,接手此事。”
果然如此,自己的刀上回出現在符太后宮中的事情,至今她都不知道是誰的手腳。
看來這大夏王都之中也是風雲疊起,眼前這位夏侯勇,也不過是符太后手下的一枚棋子罷了,想必是領了嚴令而來,再怎麼嚇唬他,也不會有更大的作用,畢竟寧親王也要聽符太后的話。
“太后娘娘是何旨意?”鳳歌直截了當地問道,夏侯勇回道:“將紅芳閣中人盡數帶至王城都尉府審問,務必天黑之前,可以給北燕使節一個交待。還請姑娘不要爲難下官。”
前一天事發之時,雖是着急,但也只是下了三日之期,哪裡有這麼着急,只怕這段時日之內,不知哪裡有了變數。
大恆皇宮中秘密收藏着這些年來,收集來的各國信息,其中包括各國官制,因此鳳歌才能知道西夏有王城都尉職務,也知道他們的權力在王城之中非常大,除皇宮之內的事情,上至王爺、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外國使節,無論什麼事,只要他們認爲需要接手,就可以接手。
皇權特許,除涉及三品以上大臣及皇親國戚之外,幾乎沒有什麼事是他們不能管,管不了的。
如果不是因爲鳳歌拿出的是寧親王玉佩,她那一聲“慢着”,根本不會有人理睬,徒增笑柄而已。
以鳳歌對這種權力機構的認知,那便是,如果被上頭催得急了,那就會爲了讓這件事情早日結束,而不惜進行嚴刑逼供、屈打成招,甚至是捏造口供,到時候,就算林青鸞等人武功再如何的了得,在大夏境內也是難以容身。
相信以西夏皇族的身份,不應該與一個小小的酒樓過不去,除非,她們是寒山鐵騎舊部的事情暴露了?
那麼多年前的事,就算是大恆境內都未必有人看着她們知其來歷,何況是大夏。
短短數息之內,鳳歌思緒又是轉了幾轉,想不出來,此時她多麼希望刑部、大理寺各位大人靈魂附體,再不行的話,林翔宇的靈魂也行啊,他能在豐縣當這個縣令這麼久,應該比起自己這個只會紙上談筆的人強上許多。
鳳歌久久不語,夏侯勇着急了:“太后懿旨,不得不從,還請姑娘略略讓一步,士兵粗魯,怕誤傷姑娘玉體。”
現在的形勢已經說的很明白,紅芳閣裡的人,是一定得進王城都尉府的,否則這事沒完沒了。
鳳歌定定的看着夏侯勇:“王爺認爲,此事頗有蹊蹺,還請夏侯大人不要爲難紅芳閣諸人,待我查到真憑實據之後,只怕王爺也要找他們,問上一問。”
夏侯勇見鳳歌肯鬆口,心裡早已是大出一口氣,自然是忙不迭的應聲,反正真正進了王城都尉府之後,應該如何處置這些人,自然會有人給他指示,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保證,也都只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
對於這些虛與委蛇的官腔,若是鳳歌的父皇,當今聖上,必然是能聽出來的,但是對於鳳歌來說,在深宮之中的那些宮女太監侍衛們,凡是應了聲的事,沒有一個敢不老老實實按時做好的,金殿之上雖有虛應的事情發生,但她也只能看見那些大臣們應了聲,至於後續到底做了沒有,做的怎麼樣,她就一點也不知道了。
所以,她真心實意的相信夏侯勇是真的不會爲難紅芳閣的人,於是,鳳歌沒有再阻攔,而是讓夏侯勇將黃雕帶走了。
臨走時,黃雕回頭看了她一眼,對她做了個口型,鳳歌看出這是“藥廬”二字,意思是讓她去藥廬找獨孤懷信嗎?
還沒有親政,別說我了,如果母后說要廢了他,換一個人做皇帝,陛下馬上就不是陛下了。大風堂,只忠於皇權的實際擁有者,而不忠於任何一個人本身。這也是他們能從前朝一直留存下來,而沒有被太祖幹掉的原因吧。”
很快,官兵便離開紅芳閣,現在樓裡空空蕩蕩,只剩下鳳歌與關林森兩人,外面的路人看着王城都尉府的人將店中一衆人等悉數押走,只敢在一旁低聲議論,哪裡敢靠近這裡半步,生怕惹禍上身,在這樣熙熙攘攘的鬧市口的位置,鳳歌竟然感到了一種空寂的感覺。
必須抓緊時間把事情解決,現在一切線索全無,就算是找上李雲清,只怕他也不能強迫夏侯勇放人,到時候符太后一聲令下,就算是堂堂寧王,也得老實聽訓。
“你說,我們應該是先去巡城司找林姐姐和樑姐姐好呢,還是先去藥廬找獨孤懷信?”鳳歌第一次想要找一個人商量商量,以緩解心中的不安。
“藥廬。”關林森又言簡意賅的解釋一番:“如果獨孤懷信已經查到北燕人的死因,那就可以直接帶着他進宮面見符太后,由符太后下旨放人,而巡城司只不過是王城都尉府的下一級部門,想要都尉府放人,那是不可能的。”
“說的有道理。”鳳歌同意,與關林森一同下樓,還沒出門,就聽見外面喧鬧的人聲。
外面的路人與小販沒想到屋裡還有人,他們大聲談論着剛纔的事:
“你們聽說沒,有幾個北燕人是吃了紅芳閣的菜,才死的,夏侯大人就是來查此事。”
“哎喲,不會吧,這裡的菜可貴着呢,不能是什麼不好的東西吧?”
“誰知道呢,我可聽說,在南邊的有錢人,特別喜歡吃一種叫河豚的魚,那種魚,外表就是一身軟刺,一被撈起來,受到驚嚇,就會鼓成一個球,可毒可毒啦,那血啊、肝啊,都是有毒的,一吃馬上就玩完!只有肉沒毒,你說爲了吃一口肉得冒多大的風險,就是架不住人家喜歡吃,莫不是這些北燕人,吃了什麼稀罕帶毒的東西了吧?”
“哎,這還真難說,聽說有一種蘑菇一碰到人手就會變綠髮青,炒熟透了吃,又香又鮮,如果沒熟,嘿,就能看見花花綠綠的小人一個一個的從牆上走下來跳舞,北燕人莫不是吃了這種見手青死的?”
“你們說的這些都不算什麼,我可見過,吃完了魚蝦馬上吃酸桔,這麼連着大吃了幾日,就死了,聽說驗屍的一查,那是砒霜中毒!你說邪門不邪門!”
外面的人一通胡亂猜測,也沒個結果,倒是給了鳳歌一個啓發,也許,北燕人吃的幾樣東西都是無毒的,只是混在一起纔有毒?
她與關林森急急趕往藥廬,被帶到獨孤懷信面前時,獨孤懷信正在仔細的看着手中色澤不同的細針。
鳳歌開門見山,把紅芳閣裡發生的事告訴獨孤懷信,獨孤懷信說已經發現,那幾個死去的北燕人胃中的確有毒理反應,他們吃的東西都很平常。
“有沒有可能,是一些平日常見的東西,但是混合起來,便是毒?”鳳歌想起剛纔聽見別人說的話。
獨孤懷信搖搖頭:“我想到了這個可能性,只是,他們吃的東西就算是混在一起,也不會有毒死人的可能。”
“會不會是調料有問題?”鳳歌從隨身荷包中取出那枚黑色枯萎的阿芙蓉果,獨孤懷信一驚:“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是我的一位隨從在半路上截到的。原本這東西,會從大夏運往大恆。在大恆,只有太醫院纔有這種東西,不知在大夏,種植範圍是怎樣的?”鳳歌問道。
凝視着手中的阿芙蓉果,獨孤懷信的臉色十分嚴肅:“大夏也不允許民間隨意種植阿芙蓉,只有燕雀湖後山纔有。”
“那,興許是在別處私種的?”
獨孤懷信搖頭:“大夏別處的氣候十分乾燥而且氣溫變化極大,阿芙蓉無法生長,只有在燕雀湖後山那塊地方,才能長出來,在別處,就算是用心想去種,也只能種出一把枯草。如果有人想要創造人工環境去種植阿芙蓉,那絕逃不過各地官府的眼睛,想要模仿適宜的自然環境,絕不可能只種一棵兩棵,否則,付出的代價極大,沒有人會這麼做。”
鳳歌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那這些年來,大夏使用阿芙蓉的量怎麼樣?”
“阿芙蓉雖然可以鎮咳,暫時緩解疼痛,但是,弊大於利,就算是皇族中人得了百日咳或是疼痛難當,也都是靠自己的意志力頂過去,不到萬不得已,絕不用阿芙蓉。”
鳳歌想了想,又問道:“那這些年,你們這的阿芙蓉就這麼種着,從來沒有用過?”
“用是用過,上一回的北燕使節團來的時候,他們中有一個人說被野獸咬穿了腿,肉已經爛了大半,實在痛得不行,才用了一些。”
又是北燕人,鳳歌皺起眉。
這幾件事湊在一起,讓她不由得想到,也許這整件事的背後,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如果這件事不查個水落石出,紅芳閣上下都不會有好下場,藥廬也會因爲這藥是獨孤懷信下的,而聲名掃地,最可怕的是,大恆有一個內鬼,裡通外國,卻不知道是誰。
“站住,不準進去!”外面傳來護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