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現在依賴成習慣,那麼當這個男人也離自己而去的時候,那麼還有誰來救她?
想要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最要緊的就是將自己的心封鎖好,將感情收藏好,不寄存在任何人那裡,也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沒事沒事,你不用管我。”唐嘉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穩定,但是她那略帶沙啞與倦怠的聲音,卻已出賣了她現在所有的情緒,她不知道,這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在微笑之下的心中,被她那雙淚眼,激起了多少漣漪。
林書彥看着她的模樣,牽着她的手:“給你十分鐘。”
“什麼?”唐嘉虹不解他話中的含義,困惑的擡起頭,看着林書彥那雙深深的眸子。
“林夫人,怎麼可以這樣眼睛紅紅的出現在衆人面前呢?”林書彥微笑道,“你註定將要豔壓全場,絕不能輸。”
唐嘉虹愣了愣神,忽然笑起來:“你也知道豔壓全場這個詞啊。”
見唐嘉虹的情緒有所好轉,林書彥將她護在自己的身邊,讓她有充分私密與獨立的空間,用這十分鐘去收拾起情緒,一面低聲對她說,在場的這些人都是什麼身份。
“那位是市裡來的,還有那位是省裡來的,以及那位是有名的金屬鍛造業的巨頭,還有這是運輸業的……”一個一個介紹過來,最終,他們的目光落在了人羣正中,正在高談闊論的一位老夫人身上,林書彥低聲道:“她,你應該很熟悉了吧?”
“呵,也不算特別熟,在跟她兒子結婚之後,也只見過她三次,婚禮一次,回門之後再上門一次,最後離婚的時候一次。”唐嘉虹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冷靜。
林書彥咋舌:“原來是這樣,的確見面的次數少了一些。”
“我有什麼辦法,我也很絕望,她最怕的就是我貪了她兒子的錢財,根本就沒告訴我,她到底多有錢,魯冠集團都是她的,如果不是因爲和她兒子離了,我都不知道這件事。”唐嘉虹冷漠的看着那位衣着華貴的老婦人,她曾經的婆婆,現在是她姐姐的婆婆。
林書彥微微笑道:“我知道,不然,那套房子,也不會是你出首付買下的,當初沒有加何致遠的名字,老太太還唸叨了一回。”
“一分錢沒出,她這個婆婆做的真輕鬆,不知道當初若是我同意懷孕生孩子,要求生下來的孩子跟我姓唐,她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唐嘉虹對這位長輩並無一絲敬意。
林書彥挑眉:“一定會怒斥你大逆不道。”
“我想也是。”林書彥忽然捧起唐嘉虹的臉,深情的看着她,半晌也不說話,看得唐嘉虹只覺得臉上發燒,過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輕聲問道:“幹嘛啦,我臉怎麼了?”
林書彥從她的小包裡拿出一隻眉筆,輕輕替她的眉梢稍稍掃了一層,然後又細細端詳了一番:“這纔像你,好了,十分鐘到了。”
“哦……哦?”唐嘉虹被他畫眉的舉動驚呆了,然後聽到他說十分鐘,纔想起來他剛纔說給自己十分鐘冷靜冷靜。出於對直男審美的不信任,唐嘉虹又拿出小鏡子,仔細照了照被他畫過的眉毛,的確與自己畫眉的手法不一樣,微微上挑,整個人看起來英氣十足,跟那種故作嫵媚的韓式一字眉完全不一樣。
唐嘉虹笑道:“塗大紅脣、煙燻妝、眉毛上挑……”
林書彥接過話頭:“就是要黑化放大招。”
兩人相視一笑,唐嘉虹將眉毛放回包裡收好:“我準備好了。”
林書彥牽起她的手,唐嘉虹的身子稍稍靠後,被林書彥牽引着向人羣走去。
“真有一種婚禮的感覺呢。”已經成爲林太太多日的唐嘉虹忽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還沒等她有時間多想,沸騰的人聲,便已經將她包圍:
“林總,這位就是夫人嗎?好漂亮呀。”
“林夫人,真有氣質。”
“聽說林夫人也是一位高材生,現在也在爲瑞誠效力?”
“家裡,公司裡,都有林夫人坐鎮,想必林總的業務必將更上一層樓!”
各種恭維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唐嘉虹以前在酒桌上,聽着合作方的各種胡扯亂說的馬屁話也不少,但是那些都毫不走心,一聽就是虛應故事,不像這些人,雖然知道他們也是在胡說八道,這些人也是第一天看見自己,哪來的這麼多感慨,但是,從語氣、語調、斷句的方式聽起來,那就是發自真心的感覺。
唐嘉虹覺得,自己應該好好學學,萬一哪天需要用上的時候,可以信手拈來,不然以她的脾氣,哪裡能學得了這種事情啊。
林書彥將唐嘉虹帶到何老太太面前,微笑着介紹:“何老太太,這位是我的妻子唐嘉虹。”
曾經的兒媳婦與曾經的婆婆相見,雖不至分外眼紅,卻也分外尷尬。
若是當初劉蘭芝不死,而是嫁給了太尉的那個三兒子,比焦仲卿等級還要高了許多,再見焦仲卿他媽媽的時候,只怕場景也就是現在這般了。
何老太太看着唐嘉虹,唐嘉虹做爲晚輩,理應向她致意,於是,她落落大方的對何老太太微微一笑:“您好。”
就這兩個字,沒有再多了,唐嘉虹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她只感覺到很尷尬,十分的尷尬,與何老太太的目光接觸的時候,腦中也電光石火般的閃過了許多想法,但是,最後,她也只能說得出這兩個字來。
不得不說,何老太太就是老而成精,何況她是早有準備,她一臉慈祥的看着唐嘉虹,微笑道:“你好呀,虹虹,好久不見了,你姐姐與你姐夫結婚這麼久,你總也沒空來看看,好歹你今天買我老太婆一個面子,親自來了。”
這話厲害,先亮明瞭身份,假裝親暱,然後還把唐嘉霓與何致遠的身份也拋了過來,讓她不要想在大庭廣衆之前搞出什麼妖娥子來。
唐嘉虹當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姐姐與姐夫感情這麼好,想必是第三個人都插不進去,我又怎麼能來做電燈泡呢,多不合適,看姐姐嫁得好,我也放心了。”
旁邊的人也沒覺得唐嘉虹這話說的有什麼問題,依舊在談笑風生。
何致遠此時也已經牽着唐嘉霓的手過來,此時在場的所有人才注意到,原來唐嘉虹與唐嘉霓的模樣生得一模一樣,如果不是因爲唐嘉霓懷孕了,挺着一個大肚子,還真的挺難分。
“我與嘉虹本來就是姐妹倆,是雙胞胎姐妹呢。”唐嘉霓柔柔的說着。
旁邊的衆賓客這才“哦”了一聲,作了然狀。
有一個湊趣的人過來:“兩位唐小姐都各自覓得了如意郎君,真是可喜可賀啊。”
唐嘉虹的雙目死死盯着何致遠,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的確是可喜可賀呢。”
從何老太太身後走出一個約摸五十多歲的男人,手中捧着酒杯:“難得今天他們一家人相聚,讓我們爲她們姐妹倆的幸福婚姻乾杯。”
唐嘉虹正在發愣,手裡忽然被塞進了一個玻璃杯,裡面裝着小半杯紅酒,她轉頭一看,是林書彥替她取了一杯,她根本就不想喝,聽着這祝酒辭,她就覺得噁心。
林書彥溫柔的笑着,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在場的人聽見:“少喝些紅酒,對美容有好處的。”
接着,他又笑着解釋道:“嘉虹酒量很差,這一小杯,她就要醉了。”
唐嘉虹記得這個男人是林書彥說過的,某位省裡來的大人物,魯冠集團的後臺靠山,雖然林書彥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在職場混了這麼久,她豈有不懂道理的,那種摔了酒杯耍氣性的行爲,是幼稚小丫頭之舉,就算她親爹是乾隆,她也做不出小燕子那般瘋瘋癲癲的行徑。
罷了,淑女報仇,十年不晚,喝了這杯酒,以後有你們受的!
唐嘉虹心中發狠,手裡卻優雅地捏着那隻酒杯,與衆人一同飲幹。
這位大人物出場就是爲了說合瑞誠集團與魯冠集團的業務融合,因此,其餘閒雜人等喝完了一杯之後,自覺離開,只剩下了唐嘉虹唐嘉霓姐妹倆、何致遠林書彥這兩位連襟,還有何老太太與那位大人物陳廳長。
在不大的房間裡,兩對小夫妻如對峙一般,分坐在兩邊的沙發上,何老太太與陳廳長各坐一頭,呈四邊形。
陳廳長首先肯定了瑞誠集團與魯冠集團對於省內經濟發展的重要意義,感謝兩位掌門人在這麼多年來的辛苦努力工作,同時還問候了林書彥家的老爺子,真誠的邀請他回國的時候去他家做客。
說了十幾分鐘的客套話之後,他的話鋒一轉:“聽說前段時間,瑞誠集團有一筆原本已經籤給魯冠集團的業務訂單忽然取消了,這是什麼原因呢?”
他看着林書彥,林書彥的臉上還掛着那樣淡淡的笑容,唐嘉虹心裡卻是一驚,業務訂單取消,她曾經看見過這件事,從日期上看,就是她與何家發生爭執的時候……
那時,她只當這只不過是一件小事,公司願意與誰合作,不與誰合作,還不是看決策者高興。
可是她那個時候也沒想到,何致遠看起來不怎麼出息,但是何致遠的母親卻是魯冠集團的董事長,而魯冠集團背後的後臺竟然這麼硬。
自古以來,民不與官鬥,就算是林書彥,只怕也……
唐嘉虹此時很不希望林書彥會像無腦霸道總裁裡寫的那樣,衝冠一怒爲紅顏,一拍桌子跟這位陳廳長叫板,這樣的話,對他,對瑞誠集團,都不會有任何好處,別說一個小小的瑞誠集團,當年那麼多一枝獨秀,熱熱鬧鬧的大企業,還不是說倒就倒,某些地方的風只要稍稍一吹,企業這艘船就得翻,只不過是翻得早翻得晚而已。
但是就這麼直接承認自己是爲了一個女人而決定取消訂單,這事也實在是……有點蠢,雖然大家心裡都清楚,說出來與不說出來,效果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唐嘉虹有些擔憂,不過,她相信林書彥這樣的人,一定不會不給自己留退路的。
果然,林書彥也沒有令她失望,他很快就接上了陳廳長的話:
“與魯冠集團多年合作,我們也算是知根知底了,這個訂單的取消,也實在是令我感到十分猶豫,我是經過了再三的考慮,最後,才做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取消訂單,雖然我們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但是我總要對我的公司負責。”
陳廳長投來了不解的目光:“哦?是他們的貨源出現什麼問題了嗎?”
林書彥點點頭:“的確是有十分嚴重的問題。”
陳廳長沒有說話,只是調整了一下姿勢,身子微微前傾,以一種十分願意傾聽的樣子,等待着林書彥繼續往下說。
“當時這份訂單,我要求的是使用巴西橡膠。”林書彥說,“巴西亞馬遜雨林裡的那種橡膠的質量,才符合我們公司一貫的質量標準。”
“但是……”林書彥掃了何致遠與何老太太一眼,“就在訂單已經下了一段時間之後,我得到消息,由於今年巴西那裡的政局動盪,所有橡膠一律要翻數倍的進出口稅纔可以出港,我已經做好了加錢的準備了。但是,沒有想到,後來巴西所有的出口貿易叫停,一直要等到下個月,新政府班子選舉出來,纔會開放貿易。”
“但是,當我的人去詢問魯冠集團供貨是否有問題的時候,他們卻說,沒有問題,原材料已經到港。”
聽到這裡,何致遠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被唐嘉虹的目光敏銳的捕捉到,何致遠感覺到了她投來的冰冷譏誚目光,他的心底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此時,他的手卻忽然一暖,身邊的唐嘉霓那雙白皙溫柔的手輕輕的握住了他的大手,似乎是在給他勇氣與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