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擺着開心的姿勢,他們在笑,但總有人在鬧。
孩子們樂得玩耍,笑來笑去在周圍攛掇得飛快。
我順着一條長廊走去,很有意思,長廊名爲蟪蛄廊。
長廊折轉似是沒有盡頭,青磚綠瓦柱子之上到處都是各種經文列傳。
牆皮斑駁,時而路過一隅甚至枯枝爛葉也無人打掃。
但也無人真的會在乎這些,他們像是習慣了這種散亂而陳舊的感覺。
總是在如今的繁忙之中尋找着古樸意味……
“十三施主……”
正當我接着往前走的時候,忽然從我身後徐徐走來一人。
我聞聲望去,這纔看到老熟人,方纔笑着作揖見禮:“空智師父,許久不見,可都好?”
空智師父是跟在靈禪大師身邊的僧彌,我也拜見過大師很多次,初次見時便已經結識了空智師父。
見我問了,大師也跟着作揖淺笑:“寫施主掛懷,小僧一切都好。”
說着空智望着我卻仍是笑道:“可十三施主看起來倒像是消瘦了許多,世俗繁雜之事煩人煩心煩自由,施主要淡然處之,莫要傷了身子。”
我自然知道他是出自朋友的關心才這樣說。
也就彎腰頷首:“多謝師父掛懷。”
空智亦是跟着輕笑一番之後,伸手朝另一邊長廊讓開步子。
“十三施主這邊請吧,師父早已恭候多時。”
我點點頭,這纔跟着空智朝前走去……
一路走過,香火氣,煙塵味道,古樸松香,悠揚經幡,到處都顯得一派自然。
時而鴿子小鳥在樹林之間亂竄,飛來飛去倒是讓人驚訝。
“這都是寺院裡養的?現在可是冬季。”
空智微微頷首,看着我微微輕笑:“縱過一季,也無關緊要,都是冬日已至,春日還會遠嗎?它們,也需要等待。”
聞聲我這纔沒多說,跟着空智徐徐前行。
越往前走路徑倒是越來越窄了,參天大樹也稀疏了許多,像是出了寺廟似的?
我仍是跟着向前,竹林,茅草屋逐漸顯現。
幽篁裡三千是,清平樂八千里,這裡倒是出奇地與桃花源很是相似。
像是與世隔絕了似的?人跡罕至,甚至寺廟裡那樣嘈雜紛擾,這裡竟然也是聽不到分毫。
到了竹林盡頭,遠遠看去,白霧雲山,似是茅草屋近在眼前,但也像是相距很遠。
望着這樣的景色,我不禁閉上眼睛,仔細感受着每一處的極盡自然。
心理繁雜紛擾也安分許多,氣息平穩而悠長,這裡,到處都充斥着自然而祥和的氣息。
讓人不自覺地就自覺地就會深陷進去,我笑了笑,仍是望着眼前,低聲慢慢道:“空智大師,尊師讓你帶我來這裡,是別有一番用意吧?”
空智大師像是永遠都是那般彌勒佛的模樣,笑嘻嘻的像是果真普度衆生一般。
這樣的人我看不透,但也未曾想要將其看透。
我自知本事低微,也知道煙火琉璃,總是有人離開,也有人重生。
世間之法則,向來都是如此悄然而至……
“施主聰慧,萬事萬物從心而行,若是心理疲憊,那自然會不堪重負,施主此番前來一爲救命,二爲解惑吧……”
果然是什麼都瞞不住靈禪子,我搖搖頭方纔嘆息着朝前走去。
背後之人躬身彎腰,長聲道:“阿彌陀佛……”
他聲音低沉,更像是比那鐘聲都要古樸一般,我只覺得心下越發的安靜。
入了籬笆圍牆,邁入小院,葡萄架,小茶室,自然花園,竹屋茅草。
到處都顯得像是取之於自然,用之於自然,自始而終,至終而始。
“十三施主,多年不見,施主可好?”
我聞聲霎時回神,難得冬日裡拋出柔光灑於茅屋之下,冰雪未曾將這裡覆蓋,但也少少掠過一層。
柔光打上,地面、茅草屋、花園,處處都是點綴了一層星辰的模樣,閃閃發亮。
靈禪子站於茅屋之間,獨立於幽篁之中的聖人,一身雪白袈裟像是與雪色融爲一體,那柔光之下,我像是忽然看到了何爲返璞歸真?
我霎時回神,方纔連忙雙手合併徐徐彎腰:“多年不見,晚輩一切都好,前輩掛念了。”
他提步朝前走來,不知是腳步極輕的緣故還是雪片太薄,對面之人迎面走來,雪地裡竟是未曾發出那樣的嘎吱聲響?
到我眼前靈禪子再度俯身彎腰,淺淺頷首垂眸道:“施主,這邊請……”
我跟着點頭,望着他的眸子裡,我竟是不自覺地就跟着向前走去。
到了茶室我們二人方纔落座,說是茶室,事實上也就是竹木幾根,架子簡易,木筏之上甚至裹纏着葡萄藤曼。
但冬日,葡萄沒了,也確實是只剩下了藤蔓而已。
這樣想着茶香已至,我視線朝前看去,大師望着我面目之上帶着許多笑意。
“請。”
茶杯推到我眼前,竹葉味道清淡但卻不單薄,順着長空氤氳上升,總是讓人覺得,是否是春日將近。
端起茶杯淺抿一口方纔放下,雨後竹葉的清香在舌尖恣意遊蕩,落於腹部只感溫潤如微雨落花,
“好茶。”
我驚歎於此茶如此芳澤,往日春日下雨之後,就算是竹葉仍在那也是沾染了不少泥土氣息,帶了幾分腥氣,這樣做出來的茶水自然也就不好了。
融滿了煙塵氣息,自然品得出人間百態。
但往往至此之人,卻是爲了隱匿本性避世所用,所以茶味,自然清淡得更好。
不至於美味,但也不至於腥澀,恰到好處,方爲本真……
靈禪子亦是微微輕笑,望着我亦是那般飄逸出塵的模樣,分明是人就在眼前坐着,但不知知道怎麼的?我總是會感到下一瞬面前之人便會飛昇一般。
“施主此番前來,想必是誘惑,可否說來貧僧聽鑑一二?”
我自然頷首,視線又開始在茶水之間遊蕩。
日光在水杯之間打轉,似是看得出竹葉,也看得出落在竹葉上的微末細雨。
更貌似是有那白衣僧人竹林之下,一壺一傘在等着那微雨成熟,染上竹香。
我們就這樣面對面坐着談了許久,從爺爺離世,到劉司事離世,從我開始接管棺材鋪,從發現父母尚且在世,從母親離世,從心意柔弱,到心意冷漠……
杯影交錯,玉杯邊上光影漸漸順着杯底遊轉,我們旁邊點上了燭火。
靈禪子像是一個傾聽者,他未曾表現出分毫不耐煩,只是淡淡笑着,聽到覺得有意思的地方也會分辨一二。
這樣的交談在午夜結束,我們旁邊的燈燭底座已經有了第四座。
我端起茶杯將茶水引進,夜裡到底是寒涼,茶水也不由得添了幾分澀氣。
但澀中回味,也仍是有甘甜所在。
當我放下茶杯,靈禪子方纔放下手中佛珠,再度爲我添茶。
我頷首致謝要端起茶杯,但卻被一手製止。
“施主且慢……”
我聞聲朝他看去,纔看到靈禪子搖搖頭盯着我問道:“施主覺得,這茶,可是好茶?”
我笑了笑,面目之上皎然承認:“自然是好茶,清純古樸,耐人尋味。”
靈禪子卻是徑直端起一杯茶倒在了一邊,繼而纔回眸看我,難道的皺了眉。
“可貧僧覺得,這茶水尚難入口,很澀。”
我愣了愣,這才淺嘗一口杯中茶水,不知爲何,也像是覺得這茶水有了些澀氣?
“可有此感?”
我望着他心下好奇,也正問道:“爲何……會這樣?”
靈禪子輕笑淡然,瞧着我方纔笑道:“施主方纔覺得此茶頗具返璞歸真之效,但施主可知,歸真之後,世界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