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沉沉,好似隨時要塌下來一般。
祝一夕手忙腳亂地扶起一身泥水的莫大娘,急切地喚着她,卻怎麼也喚不醒已經合上了眼的人。
“孃親,孃親,你睜開眼看看我,孃親……”
她怎麼也難以相信,自己纔剛剛得知一切的真相,千里折返來見她,卻已經母女生死相隔鯴。
“天珠,天珠。”她喃喃念道,取出了自己還帶着的天珠,想要爲她起死回生。
花楚見狀,也施展術法相助於她,想要盡力將莫大娘救回來。
可是,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祝一夕難以支撐舍利天珠的靈力,面色越來越蒼白嚇人,可卻咬着牙強行想爲其聚魂。
“她再不停下,自己也得賠上性命了。”姚青黛朝西陵曄和華世鈞提醒道。
她的修爲,根本不足以使用舍利天珠來救人,這樣強行施術,只會反噬自身。
“一夕,快停下!”華世鈞上前相勸,卻被震得退了兩步。
“一夕,再這樣下去,你自己也會有性命之憂的。”華世鈞跟着勸說道。
姚青黛站在一旁看着,沒有說話,也沒有出手阻止,這個時候祝一夕只想救活她母親,誰的話也不肯聽的。
只是,眼前的一切卻是出乎了他們所有人的預料,誰也沒想到他們這般匆匆趕回來,還是沒能讓她趕上見自己親生母親的最後一面。
一想到她先前提起自己要找到自己母親那滿懷期待的樣子,再一看現在的局面,也確實有些難爲她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卻都來不及相認,命運對於世人總是這般殘忍無情。
祝一夕不想放棄,可是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胸中陣陣血氣涌動,霎時間一口鮮血嘔出。
花楚也被舍利天珠的靈力,震得內傷,看着絲毫沒有好轉的莫大娘,自責道,“都怪我,我要是早點發現,就不會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了。”
祝一夕一次不成,又一次施術想以舍利天珠來救人,西陵曄幾人怎麼勸也勸不住。
“由她去吧。”姚青黛拉了拉西陵曄,嘆息道,“若是什麼都不做,她纔會真的急瘋了。”
西陵曄心疼地看着明明自己已經負傷,卻還是不肯放棄的少女,不禁爲之心疼,她那麼想要找到的人,終於找到了,她卻又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與世長辭。
姚青黛轉頭去了另一邊那奄奄一息的黑袍護法邊上,沒有出手將他置於死地,反而出手保住了他的性命,而後將其困在自己的法陣之中。
“姚姑娘,你幹什麼?”華世鈞訝然道。
“現在莫大娘已經不在了,關於巫族還有事需要問他,等問完了再殺也不遲。”姚青黛說罷,側頭看了一眼還不肯放棄救人的祝一夕和花楚,無奈地嘆了嘆氣。
她們已經來晚了,只怕莫大娘已經斷氣好些時候了,莫說是她們,就是無極聖尊回來,也是迴天無力。
可是,她知道這些,卻也無法去勸得了她。
畢竟,有些事若不自己竭盡全力去做,總不會甘心放棄的,反正損耗了修爲,還有無極聖尊會幫她再練回來。
祝一夕又一次被舍利天珠的靈力震得嘔血,急得直哭,“孃親,你再等一等,師父很快就會回來了,他一定能救你的,你再等一等……”
她說着,還想再做第三次嘗試,西陵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半跪在她身邊勸道,“莫大娘已經去了,你不再傷及自身了……”
“沒有!沒有!我娘沒有死!”祝一夕目眥欲裂地打斷他的話,甩開他的手回憶着先前聖尊師傅用天珠爲她鎖魂之時的術法,再一次嘗試着爲莫大娘聚魂。
西陵曄抿了抿脣,沒有再阻止她,雖然他明知道這根本就於事無補,但她真的太想她的母親能活過來了。
可是,他們帶着洞冥草,也無法在周圍尋找到莫大娘的魂魄。
於是,幾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卻還要一次又一次地嘗試,誰也無法阻止。
天色愈加陰沉,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祝一夕扶着莫大娘坐在泥濘的地上,分不清臉上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一次又一次,不管她和花楚如何努力,莫大娘始終也未能再睜開眼睛,再恢復一絲氣息。
“師父,師父,幫幫我……”
她無助地望着周圍,等待着無極聖尊的回來,她救不了她娘,唯一能相信也只有他了。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他能回來,可是無極聖尊卻遲遲沒有出現……
姚青黛擡手在周圍布了結界,以免雨在再淋進來,剛一收手便看到天邊一縷白光朝着這邊疾速馳來。
“他回來了。”
祝一夕聞聲擡眼望向遠處漸行漸近的白光,仿似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想要扶起莫大娘早一點到他的面前求救,可是剛一站起來,又摔得跪在泥地裡。
“一夕!”西陵曄扶住她,又幫着她將莫大娘扶了起來,剛走了不多遠,無極聖尊便已經從上空飄然而下,明明是雨天,他一身似雪白衣卻片雨不沾身,便是站在了地上,鞋上都不沾半點泥水。
“師父,救救我娘,幫我救救我娘……”祝一夕驚喜交加地朝着亓琞請求道。
亓琞走近看了一眼她扶着莫大娘,沉吟了片刻道,“她魂靈已散,救不了的。”
“師父,你想想辦法,你一定能想到辦法,求你幫我救救她。”祝一夕淚流滿面跪在他面前,哽咽着求道,“我都沒來得及好好跟她說一句話,都沒來得及叫她一聲孃親,你幫我救救她好不好?”
她一手扶着莫大娘,一手抓着他的衣襬,一手泥水全沾在他纖塵不染的衣襬上。
“一夕,不是師父不幫你救她,是真的救不了了。”亓琞見她哭得傷心,心有不忍。
若是還有救,他何以忍心讓她這般痛苦難過,而這人魂靈確實已經消散,迴天無力了。
“師父,我不想她死,你幫我救活她,求求你幫我救她……”祝一夕揪着他的衣襬,無助地乞求道。
她好不容易纔找到她的,可是連叫她一聲母親都未來得及,她就已經永遠地離開她了,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一夕,不是聖尊不救她……”跟隨無極聖尊一起回來的飛林,上前勸說道。
亓琞淡淡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飛林過去扶住了莫大娘,無極聖尊將跪在泥水裡一身狼狽少女扶起,察覺到混亂的內息不由皺了皺眉,“走吧。”
“師父……”她想要再相求,卻被施術法,無力地一頭栽在他的懷中。
無極聖尊掃了一眼周圍的一片廢墟,朝飛林道,“先離開這裡。”
仙鶴童子知道無極聖尊會來,早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住處,同樣是處清靜雅到的園子,離這村子也數里路,一行人很快就趕了過去。
“聖尊,一夕她在母親如何安置?”飛林詢問道。
“入殮吧。”亓琞說罷,帶着祝一夕去了後園安置。
姚青黛則把那重傷的黑袍護法一起帶了回來,準備等辦完了莫大娘的喪事,再好好審問,畢竟出了人命了,他們得去找那巫族大祭司好好算算賬,不管是爲了祝一夕,還是要去揪出那幕後黑手。
亓琞帶了她到後園去安置下來,才發現人都已經發了高燒,且因爲使用舍利天珠內傷頗重,這若他再晚回來,她怕是得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了。
不一會兒,花楚帶了乾淨的衣物送過來,“飛林讓我送過來的。”
亓琞點了點頭,起身去了外室,“給她把衣服換了。”
花楚端着衣服到了牀邊,給祝一夕將沾滿泥漿的溼衣換了下來,而後又端了水到就邊,準備幫她把手上臉上的泥印子擦去,無極聖尊卻進來了。
“我來便是,你出去吧。”
花楚抿了抿脣,將莫大娘託付給她的玉璜雙手捧着道,“這是莫大娘臨終之託,要我將這玉璜交由聖尊您保管。”
無極聖尊淡淡瞥了一眼她手中之物,道,“放下吧。”
花楚將玉璜放到了桌上,這才離開了房中,前去幫忙籌備莫大娘的葬禮。
飛林安排莫大娘的喪事,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來了無極聖尊房中,“聖尊,一夕怎麼樣了?”
亓琞看了看牀上還沉睡着的人,微不可聞地嘆了嘆氣,“我沒能救了她娘,她心中定是怨我的。”
“這也不是聖尊的錯,這都是她本該有的命數。”飛林說道,這看慣了那丫頭嘻嘻哈哈的樣子,看她哭得那麼難過,確實讓人看了也難過。
無極聖尊坐在牀邊,給她換過了額頭的帕子,道,“我答應她,要幫她找到她母親,到頭來她是找到了,卻連相認的機會都沒有就陰陽相隔。”
精靈樹的精靈告訴她,她母親時日無多,沒想到還真讓說中了。
她當初那般急着下山尋找舍利天珠,就是因爲想早一點找到她的親生母親,現在她要找的人不在了,以後的路也不知她還能不能堅持着走下去。
當初西陵曄重傷的時候,她也曾這般求過他,可卻遠沒有這一次這般絕望和無助……
“對了。”飛林說着,將一顆舍利天珠取了出來,“這是在莫大娘身上發現的。”
亓琞伸手接了過去,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可問清楚了?”
“大致清楚了。”飛林說話間,斟了杯茶送到無極聖尊手上,才繼續說道,“一夕應該是巫族明羽大祭司的女兒,只是她出生那年巫族內亂,現在的大祭司嶽翎和族中一些心懷不軌之輩,想要打開祖巫的封印,讓巫族凌駕於四國之上,明羽大祭司和夫君帶着一夕逃出了巫族,三塊玉璜碎片也都分開保管,明羽大祭司知道巫族那邊不會放過她,一夕在自己身邊不安全,便讓祝南帶着她離開,隱姓埋名在西陵生活,這些年巫族一直在追捕明羽大祭司,所以也沒有分心神去追查一夕的事,這次她自己找到了母親,同時也驚動了巫族那邊,如果那兩個黑袍護法不死,祝一夕就可能也被巫族盯上,破開祖巫的封印不僅需要玉璜,還需要明羽大祭司的性命爲祭,若是他們抓不到她,必然是會對一夕下手的,想來也是這個原因,明羽大祭司纔沒與她相認。”
亓琞聞言靜靜看着祝一夕,沉默了良久方纔問道,“只是這個原因?”
飛林遲疑了片刻,道,“姚青黛懷疑,背後幫助那嶽翎把持巫族的人,如果不是魔尊帝鴻派來的,就可能與神域有關。”
亓琞側目看向他,卻沉默着沒有追問。
“如果真是如此,那明羽大祭司不願與一夕相認,真正顧忌的不是那嶽翎,而她背後的人,因爲那是她根本對付不了的。”飛林說道。
神域中有人泄露了龍三公主轉世的消息,也不知道巫族內亂的事是不是也牽涉在內,而魔尊帝鴻也有去相助巫族的動機,巫族封印的祖巫一旦解開封印出事,幾乎可以與他座下四大諸侯匹敵,若是有了這一份助力,他要對付神域便更多了一分勝算。
亓琞沉吟了許久,道,“我知道了,你去給一夕備些吃的,她一會該醒了。”
飛林看了看牀榻上的人,微不可聞地嘆了嘆氣,尋了這麼多年,找了這麼多年,到時候是這樣的結果,也不知她醒來該怎麼辦了。
亓琞守在牀榻邊上,不知不覺太陽出來了,雨後的陽光格外明媚,透過窗戶照進了屋裡,平添了幾分暖意。
祝一夕刷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便喚道,“孃親……”
“醒了,飛林給你煮了粥,快起來吃點。”亓琞淺然笑了笑,衝她說道。
祝一夕因着內傷在身,面色蒼白如紙,“我娘呢?”
亓琞給她盛了粥,道,“先用了早膳再說。”
祝一夕卻已經回憶起自己昏迷前的事,跳下牀連鞋也沒顧上穿便已經疾步奔出了房內,一路尋去了前廳,卻只看到了飛林清寂了靈堂。
“祝姑娘……”花楚見她出來,眼眶瞬間一紅。
祝一夕怔怔地看着放置於在堂的棺木,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看到棺木中靜靜躺着的人,眼底的淚奪眶而出,趴在棺木邊上便要將裡面的人扶出來,“誰讓你們把她放進去的,她還沒有死,我娘還沒有死……”
“祝姑娘,莫大娘已經去了,你就讓她安心的走吧。”花楚過來勸道。
“她沒死,她沒有死……”祝一夕衝着花楚等人,嘶啞地吼道。
“一夕,人死不能復生,強求不得。”亓琞一路跟着她過來,見她還是不肯接受母親已經亡故的事實,溫聲勸道。
祝一夕淚流滿面地看着走進來的人,哽咽地質問道,“師父,你爲什麼不幫我救她,你爲什麼不救我的孃親,爲什麼……”
她是多麼想見她,多麼想親口喚她一聲孃親,多
麼想帶她回陵州一家團圓。
可是,她纔剛剛見過她,都沒來得及與她相認,她就永遠地離開了她。
“祝姑娘,莫大娘當年從巫族逃出來就已經身受重創,這些年一直是我在爲她療傷續命,便不是今日,她也只有不足一年的壽命了。”花楚泣聲向她說道。
若不是她身上那顆舍利天珠,加之她的術法,她根本撐不到現在的。
雖然來不及相認,但她總算親眼看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想來九泉之下也是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