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孩琉璃珠般的眼睛裡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慌亂感,她的臉色蒼白如花霧,連上面的汗珠都閃着晶瑩剔透的光芒,整個人站在哪兒,就仿若是出塵的仙子第一次來到了人間一樣,周身籠罩着一層純明而輕盈的白霧,讓人恍然間失神,卻又難以移開目光。
“這位靖小姐就是電影《蝶冢》的女主角諸葛小蝶的扮演者!”微笑着回過神來,導演張錫恩帶頭鼓起了掌,隨後一陣陣蝴蝶效應似的海浪般的華麗掌聲給予了這位來遲的嘉賓。
眼珠子靜靜的,呼吸有些斷斷續續,晚冰在一片片羨慕而又吃驚的目光中緩緩地走到了宣傳海報前。
“小蝶,擺個造型?”
記者們高喊着,舉起照相機,咔嚓咔嚓不停地拍照。
刺眼而蒼白的閃光燈鬨然嘯響了起來,如繁星般耀眼得天昏地暗。
晚冰臉上的笑容是寧靜而溫婉的,只是她的身子卻是僵硬的,彷彿是被使了魔法,絲毫動彈不得。
“挽住豫森的胳膊,親密一點嗎?”臺下有記者開始起鬨。
晚冰沒有任何動作,她站在距離豫森一米遠的地方,卻始終不曾靠近。
“拜託,這表情怎麼拍啊!”記者們有些不耐煩了,不停地朝晚冰揮手,示意她靠近小天王豫森。
靖晚冰怔在了當場,她的臉上火辣辣的,彷彿快要燃起火來,手指裡卻有一股寒冷的氣息滲入了骨髓。
看着晚冰窘迫的樣子,廖佳倩盈盈地笑出聲,對那位記者高喊,“人家是新人,只懂得做做樣子,你們不要太過於刁難人家了?”她如花的笑臉上充滿了譏諷之意。
場上的人鬨笑了起來。
刺耳的笑聲很大很張揚。靖晚冰的臉色越發蒼白,十指微微拳入掌心,暗自抖索着。
遠處的孫程程急得跺腳,恨不能衝過去把那些刁難晚冰的人們全都轟出去。
這時,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放在了靖晚冰柔弱的肩膀上,將她的身子擁向自己。晚冰詫異地側過頭,是豫森,他看着她,淡淡一笑,冰酷的嘴角有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
“咔咔咔——!!”停歇了片刻的拍照聲再次激烈地響了起來,對準了場中央的一對壁人。
“放鬆!”略微歪頭在她耳邊低語着,豫森的目光有些揶揄。尷尬地垂了垂眼簾,晚冰擡起手指將額前的秀髮向後攏了攏,一抹絕世清麗的笑容在她淡色的脣角滿滿升了起來,她慢慢地擡起眼睛來,平靜地注視着場下的記者們。
“絕配!漂亮!”
神色欣喜,全場一片譁然,撲朔的各色燈光稠密如織,靜靜地交錯在靖晚冰和豫森的衣服上,秀髮上,光潔如玉的臉龐上。
怔怔地看着身側親密的人,廖佳倩的臉色白了白,然後勉強透出了甜美的微笑。
不愧於演員,在臺上裝得挺像的。孫程程瞪着笑得稀奇古怪的廖佳倩沒好氣地自言自語了一句。
——
新聞發佈會結束後,看着嘩啦啦散去的人羣,晚冰總算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往後臺走去的途中,她誠懇地向身旁的人道謝。
豫森看着她,沉默地挑起了劍眉,似乎有些聽不懂,“我幫過你嗎?”他呆呆地問,眼睛裡閃着似笑非笑的光華。
“豫森!”這時,前面有人呼喚,是廖佳倩。她靜靜地看着滯留在身後的人,嗓音很尖銳。
豫森抿嘴吸氣,“拜拜!”他凝視着晚冰,簡約地笑笑,手指在腦袋旁彎了彎告別,然後款步去追前面的人。
晚冰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怎麼看起來跟以前有些不一樣。
——
驕陽在空中炫耀着生命的歡暢,雲朵在天空自然地卷舒着,像一幅完美無邪的畫卷。
晚冰和孫程程手拉着手,並排走出了大廳的玻璃門。
心平氣和地漫步在繁華喧鬧的大街上,擡起頭,仰望着蔚藍的天空,一種說不出的清爽神怡瀰漫着晚冰的內心,綻放着一種幸福的聲音由近及遠,隨風飄然而去。
——
銀色寶馬車緩緩行駛在漫無盡頭的筆直公路上,一身筆挺的西裝,頭髮上閃着陽光的色澤,戴着金色的閃光墨鏡,雙手輕輕地握着方向盤,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擋風玻璃。
車子一路向前開去,開往她住的地方。
真正的忘記是不需要努力的!!!
所以時間證明,他忘不了她!但他也絕不允許她忘記!
孫程程拉着晚冰在大街上閒逛着,服裝城,精品店,化妝品店。晚冰最怕逛街了,可是看着好朋友一臉的喜氣洋洋,她的心底也樂呵呵的,打起精神來一路上跟她有說有笑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雙手大包小包地提了不少東西,直到夜幕降臨,晚霞絢爛,兩個人才懶洋洋地回到了晚冰住的地方。
“我們買了這麼多有用的東西,太棒咯!”孫程程一跑一跳,眉飛色舞地在晚冰的面前晃盪着。
路燈是黯淡的,經過一條小巷的時候,來不及呼喊,晚冰的嘴被一隻從後面伸過來的戴着黑手套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下一刻,她的身子被強行擄到了黑暗中去。
“晚冰,那個廖佳倩跟豫森是什麼關係啊?他們是不是在拍拖啊!看起來好像很親密?”
“晚冰?”見對方一直不吱聲,孫程程這才茫然地回過頭望去。
瞳孔倏然瞪大,身後是空蕩蕩的一片,哪裡還有靖晚冰的影子。
“晚冰?”原地轉了一圈,孫程程大聲叫喊。
這一刻,她希望晚冰只是在跟她開玩笑。
四周是空茫的迴音!寂靜得可怕!!!
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忽然席捲而來,神經噶然繃緊,孫程程手中的東西“轟”的一聲砸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
夜空是冰冷蒼涼的,漫天的星斗一顫一顫,似乎是感到有點寒冷,漸漸皺縮起來,點點唏噓的光芒若隱若現,忽明忽滅。
腦袋裡是昏沉沉的死寂,彷彿處於了深度昏迷狀態中,渾身提不起一絲的力氣。
雙手被手銬禁錮在一起,靖晚冰被粗魯地塞進了一輛車裡,歹徒得意地笑了笑,將車子瘋了一般啓動,衝了出去。
靖晚冰感覺到渾身有一種沉入水底的感覺,輕飄飄的,卻似是沒有重心地在下沉着,她的意識是清醒的,卻失去了語言和行動的能力。
車子越開越快,幾乎已經到了飛車的地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車子早已開出了市中心,開往郊外,隨着海拔的升高,前方道路蜿蜒而上。
掙扎着睜開眼睛,晚冰從座位上坐直了身子。驚恐地看了看四周,她咿咿呀呀地抗議着,但歹徒根本就充耳不聞。
意識到危險和害怕,胸口急劇的起伏着,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眶裡的淚水簌簌下滑,晚如斷線的珠子。
有人綁架了她!他是誰?他要帶她去哪兒?
呼吸斷斷續續,她的心跳已快到心臟不能負荷。就在這時,她迷茫地注意到歹徒的視線不斷地掃過車右方的後視鏡……
揹着風,晚冰轉過頭才發現,車後跟着另外一輛車!
對方開着一部百萬跑車,在後方,以更加瘋狂的速度加速追趕——
“唔——!”胸口一陣陣冰涼,晚冰低喊,含糊不清的聲音在郊外夜晚的狂風中很快被淹沒。
車速只加不減!!!
瞪着車後那部比歹徒還瘋狂的車漸漸逼近,晚冰可以感覺到歹徒內心的焦躁與不安的情緒,正隨着對手的接近而攀升……
前方路況突然出現了一個急轉彎,歹徒來不及減速,以致車身在轉彎時產生了巨大的離心力——
晶瑩的臉頰上佈滿了星芒般的淚水,頭重重地磕向車身,靖晚冰的呼吸,差點因爲過度驚恐和震動而停止。
然而後面那部車子——那部瘋狂的車子——居然還在繼續加速轉彎!而就在轉彎的那一瞬間,她清楚地看見後方那位駕駛者的面孔——
一霎那間,晚冰整個人都呆住了,再無絲毫動作。
對方同樣瞪大了眼睛,似乎是因爲一時間過於激動,眼底的光芒劇烈顫抖起來。
晚冰的神色有些驚駭,她僵在座位上,背部緊貼着冰涼的車壁,喘息支離破碎。
羽子凌犀利的目光,錯愕地凝止在晚冰臉上。如果她忘了他,如果她認不出他——
那一瞬間,時光停駐。
呼嘯的夜風,在他的耳中忽然靜止無聲……
那張再熟悉不過的溫柔臉蛋,讓他全身的血液在這剎那間突然沸騰起來——
燃燒着要將他吞沒。
“該死!”瞪着幾乎跟自己並駕齊驅的黑色跑車,歹徒的詛咒聲低沉而陰翳,明顯正在已最大的意志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緊咬着嘴角,靖晚冰愣愣地看着咫尺之外的那一張陌生的面孔,臉色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彷彿下一刻就會因爲失血過多而死去,她的十指死死地掐向掌心,彷彿也想借那股陰冷的刺痛讓自己徹底清醒。
晚風撩起了他的頭髮,左耳上的藍色寶石熠熠生輝,羽子凌深深地凝望着她,眼眸中有複雜與熾熱的光芒,似乎包含着說不出道不明的千言萬語……
黑色敞篷跑車依然在加速,車子漸漸接近,透過擋風玻璃,晚冰已經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面容。
羽子凌漆黑閃亮的眸子很執着,卻非專注在危險的路況上,而是繼續停留在晚冰的柔眸深處,他眼中燃燒着兩團狂熱的火焰……
彷彿是覺察到她在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他,羽子凌的行徑更接近瘋狂,在幾個危險的轉彎中他猛踩油門,根本不顧自身的安危!同時那烈火般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晚冰,彷彿生怕她就此消失或轉開視線……
晚冰感到,自己完全被困住了。
透明清澈的淚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下臉頰,她剪水似的雙眸無力地張翕動着。她迷惑於對方的眼神,無法理解他的瘋狂是爲了什麼。
夜色狂舞,冷清無人的郊外大道上,兩輛疾馳而過的瘋狂跑車。
“該死!”歹徒再次陰狠地謾罵,然後在一段下坡路上,猛踩油門——
車子快速下降然後上升,隨着數個急轉彎,極度的恐懼讓晚冰緊緊閉上雙眼……
等到她回過神,再睜開眼,車子已經開進一條岔道。
從後視鏡中,她再也看不到那部車子的蹤跡。
心中的恐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空洞和死寂。
晚冰輕蹙着眉頭,朦朧迷離的雙眸窺伺着後視鏡……
自後視鏡中,她瞪着後方漆黑一片的馬路,這條漸漸瀰漫起大霧的彎曲道路,仿若鬼魅般詭譎……
而後方那部瘋狂的飛車——
包括那車上的男子,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到了一座廢棄的化工廠門口,歹徒才緩緩停下了車。
“總算把那個傢伙甩掉了!”
得意而狂妄的笑聲在夜幕中顯得格外刺耳,伸手撕開了晚冰嘴上堵着的東西,歹徒想看她害怕的表情,等着她開口哀求自己。然而晚冰瞪着一臉奸佞猥褻之意的人,蒼白倔強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懼色。
歹徒愣了片刻才猛然醒悟過來,陰冷的臉色變了變,怒於她不開口求饒,他倏然收起笑臉,扯住晚冰的手臂,將她從車上拽了下來。
頭頂的燈泡來回搖晃着,光線昏暗,空空落落的場地裡鴉雀無聲。
晚冰被靠在了一根中央的牆柱上,她沒有一絲掙扎,安靜乖巧得異常。
歹徒走到了她的面前,用沉默狠毒的目光望了她幾秒鐘,然後沉聲說:“你不害怕嗎?”
眼珠子淡淡的,神色渙散得厲害,晚冰的腦中一片空白,耳邊轟轟作響。她怔怔地看着綁架了自己的人,卻彷彿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下一刻,“砰”一聲悶響,毫無察覺的歹徒被從後面擊了一棒,他的雙腿一軟,身子滑稽地在靖晚冰的眼前緩緩倒了下去。
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暈,歹徒身後站立的高大身影明朗地顯現了出來,俊挺而華美。晚冰怔住,望着前方迷霧裡的人,就好像從幻像中走出來的人物一樣,他是那樣的不真實,卻強烈地,深深地,烙入她的生命裡……
他竟然一路追到了這裡!
丟掉了手中的木棍,紊亂的大腦恢復了片刻理智,羽子凌彎下身去從歹徒身上掏出了鑰匙,然後動手打開了晚冰的手銬。
剛纔歹徒的車根本就不曾擺脫他——但他意識到自己追得越緊,對方就越急於逃脫,於是他放慢了車速,悄悄跟到了這裡。
靖晚冰靜靜地望着他,凍得發白的薄脣微微翕動着,似乎想說些什麼,卻難以啓齒。
深深地凝視着她,陰暗晦澀的目光波動了片刻,羽子凌不再猶豫,他用力抓起靖晚冰的左手,拉着她向大門口的方向跑去。
冰涼纖細的手指在他微熱的掌心瑟瑟顫抖着,是那麼的不確定,那麼得想掙脫掉。壓抑着心中的劇顫,羽子凌沉默地咬牙,然後握緊了她急於逃離的手。
心口一陣冰冷刺骨,無數的茫然,無數的迷惑讓她的大腦理不清任何事情。怔怔地任由對方拉着,視線一片迷糊,晚冰腳下的步子慌亂而急促。她塵封已久的記憶好像被撕開了一道縫隙,細碎的,零星的,片斷的,那些痛苦的回憶飛閃着鑽入她的每一根神經。漸漸的,她似乎可以將這些片斷串連起來,隱約看出過去的輪廓。
來到了路邊的黑色敞篷跑車前,羽子凌拉開了車門,將麻木的晚冰扔了進去。
腳步未停,他轉身走到另一邊,打開車門,跨進駕駛座,沉默地扭動鑰匙發動引擎,然後握緊方向盤,微踩油門,車子立即像箭一般向前衝去。
——
夜晚的空氣澄澈寒冷,滄廖的夜幕下,路燈的光芒很黯淡,冷冷地照耀在一輛銀色寶馬車上。
車內是一片漆黑,雙手僵硬地按在方向盤上,宇文楓的神色是陰冷而孤傲的。
已經過了午夜12點,她到現在都沒有回來,她在做什麼?她去了哪裡?
許久之後,冷漠地勾起脣角,緩緩擡起修長的手指抵住了眉心,他的腦中突然如針扎般陣陣痛楚,宇文楓冰酷的脣邊慢慢染上了一抹充滿刻骨悲涼的淡笑。
直到一道刺眼而清晰的白光鬨然從眼側閃過,他驀地瞪大了眼睛,側頭望去。
車頭燈將前方的道路照得亮如白晝,黑色跑車在宇文楓的視線裡緩緩停了下來。
一個冷酷的身影率先下了車,然後走到了另一邊,拉開了車門。
下一刻,宇文楓看到了靖晚冰,她柔弱的身子在對方的攙扶下有些顫抖,然後穩穩地下了車站在了地上。
全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凍結成冰粒,視線再也無法移開,宇文楓默然望着窗外的人,眼神沉黯深邃,映在他俊美冷漠的臉上,閃着幽幽的冷光。
“我送你上去!”心裡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羽子凌輕輕地開口了,灼熱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晚冰恍惚的臉色。
婉約地,不可察覺地一笑,“不用!”晚冰想拒絕,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輕不可聞。未待得對方開口再說些什麼,她轉過身決定自己一個人上樓。
雙腿有些不聽使喚,晚冰剛走了兩步,身子便是一軟。
羽子凌衝上前兩步,晚冰倒了下去,倒在他的懷裡……
“你還好吧?”扶着晚冰搖搖欲墜的身子,羽子凌的聲音裡充滿了關切和驚懼,彷彿她的安危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看着不遠處糾纏在一起的兩個身影,宇文楓垂了垂眼睛,心底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漸漸地,隨着這疼痛,他握着方向盤的雙手用力握緊,指關節慘白如印,輕輕抽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