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他到了陽臺上,我想他應該是有話要對我說。跨出陽臺後,我看到他靠在欄杆上眺望着遠處,手上夾着一支未點燃的煙。
“給我一支吧。”我走到他旁邊站定,想起來,我已經有很久不曾抽過煙了。
他側過身來看我,然後將自己手裡的煙放回了煙盒裡,溫和道:“別抽菸。”
“你站在這裡看風景嗎?”我聳聳肩,也不堅持跟他要煙。
“在想,我剛纔可能不應該抱她下去。”他看起來有些懊惱的樣子,“我沒想那麼多,對不起。”
“清元。”我擡手將額前的留海拂了拂,“我記得你是修過心理學的,那麼我是不是可以用心理學的一些觀點來解釋你的行爲?”
“你說。”他簡潔道。
“你的潛意識是誠實的。”我也說得簡潔。
“我……”他張了張嘴,有些狼狽。
“她曾經愛你如生命,不過兩年的時間,她便要和別的男人訂婚了。所在,在她出這麼大洋相時,你施予援手,你下意識的就想擾亂她的心緒,以此來證實她心並不像她表現的那麼決絕。”我嘆了一口氣,“當然,也許還有更深層的意思。”
“你說。”他眼神愈發的深沉。
“清元,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愛我,有一點是我們都不能否認的,那就是我們是同一路人。我們相遇,到相戀,彼此都有一些改變,但是很多熔進我們骨子裡的東西是改不了的。比如自私,比如薄情。清元,你還記得麼,我曾經說過,像你這樣的人,是不是需要愛情的。你有太多事情要做,太多的夢想需要追逐……”我頓住,努力的想用一些更準確的詞語來表達心中所想。
“繼續。”他面無表情的看我。
“你很善於用一些舉動來製造一些假象,從而讓對方曲解你的意思,並且你從不解釋。也許,你不愛任何人,但你需要讓別人覺得你愛她。”我直視着他的雙眸,“你說我總是不信你,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給我的根本不是百分之百的真心,我要怎樣信你?”
“陸隻影。”韋清元猛的抓住我的手,將我拽到他面前,他目不轉睛的逼視着我,“你總是有辦法激怒我。”
我笑笑,“被人識破靈魂深處的醜陋當然是一件很狼狽的事情。”
他抓在我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幾乎要將我的手腕扭斷,但最終他還是一點一點的放開了我,“陸隻影,在這個世界上,你是第一個我可以用一百種方法傷害你,但我卻什麼都沒有做的女人。如果,這不是愛,那麼,我確實沒有愛。”
韋清元從我身邊擦過,出了陽臺。
我站在那裡,手腕上的痛還沒消盡。熱氣有點燻人,我無端的就想流淚。
吃飯時,大家都很沉默。我想着白雲朵送來的那張請帖,相對着韋清元對白雲朵的公主抱,我更想知道的是李宗凱爲什麼要和白雲朵訂婚。那時,李遠森出事,李宗凱見到溫湘庭,單是一個溫字他就如入魔怔,可見他對亡人用情之深。
雖然我心裡明白,對他們那個世界的人來說婚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利益的結合。只是,以李宗凱的家世背景,找個官宦世家女聯姻也是易事,又爲何將就了商賈之女白雲朵?
這真是一件令人感到費解的事情。
準備離開阿飛家時,韋清元接到了電話,他公司有點急事,他得馬上去一趟。於是,他囑咐阿飛送我和陸只悅回去。
交代完畢後,他就匆匆下了樓。
我很想解開心中的困惑,於是從通迅錄裡翻出了李宗凱的電話。有李崇年那顆大樹靠着,他作爲我名義上的哥哥,應該不會拒絕我這個外姓妹妹約他喝個下午茶吧。
李宗凱告訴我,他下午有兩個會議,所以只能陪我吃個晚飯。
“阿飛。”我拿着手機從陽臺回到了客廳,“我晚上有點事情,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陸只悅可以嗎?”
“行。”他應了我一聲。
“謝謝啊。”我朝他溫和的笑了笑,在我看來,韋清元抱白雲朵下樓,最憋屈的人應該是阿飛。一個是深愛的女人,一個是自己敬仰的元哥,多少苦都只能自己嚥下。
阿飛沒應我,以前他就挺內向的,現在他看起來要向啞巴界進軍。
“阿飛。”我又喊他。
他看着我。
“我有點好奇,你爲什麼會那麼喜歡白雲朵?”我問道,這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來着,“隨便問問,你不答也沒有關係。”
“從白小姐十九歲生日開始,我每年都會替元哥送一份生日禮物給她。”阿飛出乎我意料的回答了我。
我愣了一下,原來阿飛對白雲朵的喜歡已經有這麼多年了。
“你元哥知道你愛白雲朵嗎?”我又問。
阿飛沒理我,起身往房間走去。我看着他關上了房門,緩了一口氣,我走到沙發旁坐下,跟着陸只悅一起看着無聊的電視劇。
韋清元是誰?他那樣一個人,有一雙鷹樣的眼睛,有非凡的洞息能力,他怎麼會不知道阿飛的心事呢?
半個下午的時候,韋清元給我發了一條短信。他說這兩天抽個時間陪我去買身衣服,到時好參加白雲朵的訂婚宴。
我回了一條:好!
那麼盛大的宴會,我當然得穿得體一點。
傍晚六點,我接到了李宗凱的電話,他已經忙完了。他問我要不要來接我?我不想麻煩阿飛送我,也就沒有跟他假客氣。
報了阿飛家附近的一個路口,我便拎着包出了門。在路口等了二十幾分鍾,李宗凱的車到了。
他親自來接的我,車停下後,他探過身來幫我開了車門。
“很久沒有看到你了。”他還是不苟言笑,但語氣還算溫和。
“嗯,很久不見。”我笑了笑,他穿米色的襯衫,打着領帶,顯得很精神。
“二叔說你在美國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太喜歡美國,所以沒有去看你。”他啓動了車子,打着方向盤駛入了車流。
“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你挺忙。”我忙不迭的說。
他便不接話了,只是專心的開着車。
正是下班高峰期,每個路口都要等很久。我坐久了便有些不耐煩,但當着李宗凱的面,我也不好張嘴就罵大街。
李宗凱靠在座椅上,目光沉穩的望着擋風玻璃前面。
“你那個朋友最近怎麼樣?”他突然問我。
“啊?哦,你說溫湘庭啊?”我反應過來,“挺好的吧,跟自己喜歡的男人談戀愛。”
他沉默。
“你……不會是喜歡她吧?”我裝出玩笑的語氣。
“有一點兒!”他側頭看了一眼,“她和溫瀾有點兒像。”
“溫瀾是誰?”我呆呆的問他,問完後覺得自己真蠢,溫瀾應該就是他心中的亡人了。
“我的亡妻。”他坦然的目光。
“你,一定很愛她吧?”我特別好奇的看着他。
“是!”他收回了視線,車子已經開始緩慢移動了。
“她爲什麼死了?”我問得有些膽戰心驚了,生怕這問題踩到了他的雷區。
“我沒保護好她。”他沉默了好久纔回答我。
“我有一點不太理解,可以問你嗎?”我小心翼翼的。
“可以。”
車子又停下來了,前方堵得死死的。
“溫湘庭和白雲朵,你爲什麼選擇白雲朵?”我趕緊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訝然極了,不自覺嘴角就彎起了弧度,他笑了,很快他就斂了笑,道:“小影,你還太年輕。”
“我不年輕了。”我有些急切的爭辯,“我當然知道你選擇一個人結婚不代表因爲愛情,可能是合作也可能是利益之類的。”
李宗凱又笑了一下,“你覺得白雲朵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問我這個問題,瞬間我就覺得我應該用這個世界最惡毒的語言來形容那朵白蓮花,可話出了口,卻又變成了:“你能選擇她必然是有你的考量,在我所看不到的世界裡,她有她的優勢才能得到你的青睞。”
“這倒是。”李宗凱擡手看錶,“你喜歡吃什麼菜?”
“粵菜吧。”我隨口道。
“換一個。”他看我一眼。
“那就湘菜吧。”我訕笑了一下,“爲什麼粵菜不行?”
“溫瀾以前經常吃。”他說。
“是不是因爲溫瀾以前在美國呆過,所以你不去美國?”我舉一反三,“你這是在強迫自己忘掉她?”
他點了一下頭。
不去曾經有她的地方,不娶身上有她影子的人,連吃菜都不吃她愛吃的菜系。這樣刻意,哪裡是忘記,分明就是變着法子提醒自己要牢記。
“凱哥,她是不是一個絕色大美女?”我的好奇心真是達到了頂點,想也沒想就問了個十分膚淺的問題。
“不是。”他兩個字就打發了我。
“那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我不死心的繼續問。
“一個無法複製的女人。”他聲音低沉,幾乎一字一句,“不要再問了。”
“哦,不問,不問了。”我有點被他的樣子嚇住了,李宗凱和韋清元不同。韋清元再生氣,我敢跟他對着掐,但李宗凱我不敢,也不知道爲什麼。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