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樓上來了個年約40的中年男子,租下了140平米的房子,做了個倉庫。平常看他騎着電瓶車上下班,見人也不打招呼,一個勁得喘着粗氣悶頭上下樓,力道又大,“鐺鐺鐺”得踹着樓梯直響。
他後來僱傭了個小夥子阿強幫他搬貨、守庫存,從上午八點到下午五點在倉庫守班,他自己就從那五點來交接阿強的班,一直值夜到早上,等阿強來換班。那阿強是個人來瘋,初中畢業文化不高,但年輕人活潑,這上下樓逮着誰就喊叔叔伯伯阿姨大姐叫得一個歡快,平常也和人聊得來。這樓上樓下好事的人就問阿強,你那老闆咋回事啊,每天拉長個臉好似誰欠他錢沒還。阿強眼珠子一轉,壓低着聲說:“我們那老闆娘厲害啊,老闆是個妻管嚴,我聽着老闆每天打電話和老闆娘彙報生意,那個戰戰兢兢啊,一個大男人被老婆欺負着,這心情能好嗎?”大家一陣嘖嘖嘖,幾個男鄰居不由分說把腰板都挺直了許多,顯得自個是當家的,便不用受那份氣。
當天傍晚受到颱風影響,本市在連日暴熱以後,突然烏雲密佈,狂風驟雨,這豆大的雨點嘩啦啦得砸着玻璃“啷啷”得響,家家戶戶都趕緊收了衣服關了窗戶,豎着耳朵聽風雨肆虐。就在吃晚飯那會,樓道里有“鐺鐺鐺”得響起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大家心想這老闆也不容易,這麼大的風雨換阿強的班了,可憐阿強怎麼回得去喲。
阿強也正好趁着颱風來沒生意,開着窗戶圖個涼快,在房裡打盹,聽着那門“咣噹”被撞開懶得睜眼也知道是老闆來了,心想雨也大,反正孤家寡人就在這裡過一夜也無妨。這迷迷糊糊間又聽見自己老闆在打電話給老婆,什麼安心啦,生意還不錯了,貨都囤好了。阿強聽了心裡一陣鄙視,又糊里糊塗得睡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強醒過來,老闆已經不在了,發現原先凌亂的貨物也被堆的整整齊齊,幾天沒做的帳也已經清算好了,內心感到一陣愧疚,因爲這些原本都是他的活。剛要出門去買早飯,碰上樓道里的四樓的鄰居,見着阿強一陣抱怨,說昨晚颱風已經呼嘯得夠厲害了,大家都睡不好,你那老闆一晚上在樓上折騰個什麼呀,那腳步響的,整理貨物白天不可以嗎?阿強望着那一堆整理好的貨物,只得連連向鄰居道歉,覺得不好意思的很,保證一定會和老闆說,下次絕對不會再這樣影響大家休息了。
阿強走下樓,買了個大餅油條,嘎巴嘎巴嚼着,正想着要不要買個豆漿下嚥,一擡頭卻看見一輛110警車開進了小區,蹭得在他旁邊停下來。兩個警察一臉嚴肅得從車裡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發貨單,上面寫着某小區,某幢某單元503,對着小區的門衛打聽這個位置在哪個方向。阿強聽着耳熟,心裡一咯噔,那就是自己在的倉庫嘛,趕忙跑上去問:“警察同志,我就是在那裡的,請問有什麼事情嗎?”警察眼神凌厲得看了他一眼後,說到:“陳某某你認識嗎?”
“我認識啊,他是我老闆啊。”阿強邊嚼大餅邊回答。
“他死了,在離這裡拐兩個彎的大馬路口。”
啪,阿強咬在嘴裡的半個大餅掉了出來,他結結巴巴得問:“他,他啥時候出的事啊?剛剛嗎?”
警察質疑得看了他一眼,說:“剛剛?他昨天傍晚風雨最大那會撞得車,送到醫院不到一個小時就死了。我們是清理遺物的時候,跟着他口袋裡的發貨單找來的。”
阿強懵了,差點回不過神來了,他清清楚楚得記得昨晚那“咣噹”得一下關門聲,那老闆給妻子打電話的聲音,甚至那清早起來看見疊整齊的貨物和完結的賬本,以及鄰居的抱怨瞬間都涌上了腦子。他目瞪口呆得回想着這一切,心想突然害怕得很,媽呀,這老闆昨天傍晚就死了,這晚上回來的又是誰啊?一陣雞皮疙瘩後,他有點想明白了,莫非是老闆的鬼魂回來了和自己待了一晚上?
想到這裡他渾身篩糠似得抖了起來,圍觀的鄰居也越來越多了,臉色和阿強一樣蒼白的,還有早上向阿強抱怨的那個四樓的鄰居,那受刺激的程度不比阿強小啊,她站在樓道口拼命在拜拜,說自己是無心的,各路鬼神莫怪莫怪。
警察對阿強說:“陳某某有什麼家人沒有?”阿強立馬反應過來:“說有個老婆,電話就記在賬本上,我給你去拿。”然後立馬急急忙忙打着趔趄跑到樓道口,一口氣衝上五樓,在桌上一陣猛翻,剛找到號碼的時候,“啪”從老闆的賬本里掉出一疊錢,不多不少2000塊。
阿強愣了楞,心想這錢應該是老闆的,他已經死了,自己拿了應該也神不知鬼不覺吧。他想了又想,最終咬咬牙,還是把這疊錢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警察聯繫到了死者的妻子,並找到在小雜貨鋪裡謀得新差事的阿強,說是死者的妻子要求他陪着來看下倉庫。樓上樓下的鄰居們又開始議論起來,想看看讓這個生前牛犢般壯實的男人,如此細聲慢氣說話的“妻管嚴”到底長什麼樣。四樓的鄰居最近也變得神經兮兮的,她總是說五樓倉庫裡始終有人走來走去,大家都嘲笑她疑神疑鬼。
夜幕很快就降臨了,有心的鄰居記着日子,那天真好是死者的“頭七”。
這幢樓的所有住戶都憋足了勁,在窗口探着身子等着。當阿強和她的身影出現在樓道口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失望了,離他們想象中的強悍潑婦形象甚遠。她坐着輪椅,頭髮和眉毛稀少,身體虛弱無法直站,臉部卻很臃腫,顯示着明顯的化療後遺症。
她沒有上樓,只是在樓道口坐着輪椅靜靜得待了一會。
然後慢慢着仰起頭,對着五樓的窗戶微微一笑,那肌肉牽扯着僵硬的面部線條,越發顯得邪魅,她開口喃喃自語到:“老公,等得不耐煩了吧,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倉庫裡的貨,你的替身我找來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她蒼白的臉上帶着幸災樂禍表情,惡狠狠到:“阿強,你上去和我老公換班吧,你收了他的錢,可不能不認賬。”
“老闆不是已經死了嗎?”阿強嚇了一跳,又是驚詫又是恐慌,他突然想起那天貪小便宜偷偷裝進口袋的兩千元,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收下了“錢”?他不由得垂頭喪氣,呆若木雞得站着,不知道該去,還是不該去。
“嘭”得一聲,五樓的窗戶突然自己打開了,駭得所有人都背脊一陣發涼。阿強擡頭看,居然好像真有人在上面,還在吸菸,那紅色燃燒的菸頭一直亮着。
“老闆,他,他不抽菸,那,那不會是老闆的。”阿強拼命否認着,他的內心在掙扎,他想喊卻發現喊不出來,而身體卻開始不聽他使喚了。
坐在輪椅上的女人顫顫巍巍得擡起手,噓了一聲,又指着窗戶說:“阿強,那不是菸頭,要是等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都會急紅了眼,他現在正趴五樓窗口,瞪着眼睛望着你呢,你猜,那紅色的是什麼呢?”
“是,他的,眼睛。。.”阿強用盡力氣擠出這幾個字以後,他的神智開始變得混沌,似乎是無意識得被牽制着做出了舉動,冥冥中有人召喚着上樓,他的腿木然得,肢節僵硬得跨了出去,緩緩得踏上了臺階,動作十分得遲緩。突然,彷彿有股無聲的力量一把把他拽上了樓。”
一陣陰風掃過,捲起枯黃落葉飄零在腳邊,驚起枯樹上昏鴉一片嘩啦離巢。
整幢樓所有住戶都啪啦啦把門窗緊鎖,可是不經意間,他們依然被嚇得驚慌失色,只聽見那從五樓的倉庫門“咣噹”一聲打開,傳來阿強一聲歇斯底里得慘叫,那陣熟悉的“鐺鐺鐺”腳步聲從五樓一直往下去了,踹着樓梯直響。。。
從那天以後,樓道里再也沒聽到過類似的腳步聲,而鄰居中也再也沒有人見過阿強,四樓的鄰居整天神神叨叨得說樓上搬貨物的聲音太響,結果家人最終不得已送她去醫院,被查出患了嚴重的精神分裂症。
而那個五樓,自然再也沒有人敢上去過。
仍然有好事的人,說看見在深夜或凌晨,五樓的窗戶邊有紅點,似菸頭忽隱忽現。傳說紛紜,有人說,那是阿強在等他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