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樑頭去村口集市買魚,吧嗒吧嗒抽着煙,看着那活蹦亂跳的大肥魚,心裡悶得慌。他有個重病在牀的老婆,嗜愛吃魚,每日三餐至少有兩頓得吃上魚,否則就頭痛,胸悶,乏力,時間一長還會暈厥。換作其他菜,她就難以下嚥,勉強吃下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得都吐出來。
老樑頭全家靠着一畝三分地過活,又碰到天災,本來勞動力就不足,這一年下來沒換來幾斤糧食。老樑原本有個兒子,一次夏天他去河裡游泳,想順道給家裡摸個螺螄加個下飯菜,可家裡人從下午盼到黃昏,又從黃昏盼到深夜都沒盼到兒子回來。老樑求了幾戶鄰居幫忙,出了幾個男壯力,黑燈瞎火得大家打着手電筒,到了河岸上一看,岸堤上放着幾顆青殼螺螄,還有一雙老樑兒子的拖鞋。老樑扯着嗓子在岸堤上吼叫,嘶聲裂肺得呼喊着兒子的名字,大家實在看不下去,有膽子大的幾個便下了水,摸索了一陣,卻什麼收穫也沒有。眼看着這小河口通向着大決堤,那邊的水位又大又深,下水的人也是心裡一陣驚悸,便沒有再繼續找尋,紛紛上了岸。等天亮以後,大夥又自發組織了船隊,拿着竹竿去打撈,可是從上游找到下游,從小堤壩找到大決口,還是沒有老樑兒子的蹤影。
得知消息的老樑一家人,臉上的絕望讓大家看得都心裡難過,老樑的孫子當時才1歲半,不懂事的娃娃拖着鼻涕到處走着找爹,老樑見了不由得老淚縱橫。老樑的妻子常年臥病在牀,聽說兒子再也回不來了,她悲痛欲絕在塌上暈厥過去幾回。老樑的鄰居給請了村頭的瞎子來卜了一卦,瞎子先生搓着鬍鬚掐着手指算了半天,咧着沒幾顆牙齒的嘴笑了,對老樑頭說,叫他不要難過,你兒子呀是被河龍王請去做女婿了。老樑半信半疑,卻安慰自己只能往好的方面想。
老樑兒子一死,屍骨都找不到,這老樑的媳婦就不幹了。那時老樑的媳婦才二十出頭,雖說有生了一個孩子,可這樣貌這身段一點都不輸給未出嫁的姑娘家。眼看丈夫是回不來了,家裡老的老,小的小,這媳婦經不起孃家人的一再慫恿,便在一個漆黑的深夜,扔下了熟睡的孩子,偷偷一腳深一腳淺得跑出了老樑家,跑到村口跟着接應的孃家人去了別的城市,這村子裡的人啊,就再也沒見過她。
偏偏從這時起,老樑的老婆不僅身子癱了,又開始得怪病,三餐粒米不進,吃什麼什麼乏味。鄰居家殺了一條大魚,便將魚身砍了一塊送給老樑,說來也怪,老樑將那魚身清蒸了一下,加了點辣椒生薑什麼的,當那股腥味從竈間蔓延開來的時候,以前從不吃魚的老樑老婆居然叫着要吃魚。老樑端着碗遞給她,一會功夫就吃得碗見底。身子也舒服了很多。到了晚間,老樑看她精神好了很多,便端了碗飯拌了點自己捨不得吃的醃肉給她,可她皺着眉頭吃了幾口,頃刻都吐了出來,一個勁摸着胸口叫難受。老樑沒辦法,只得將中午吃剩魚的殘羹熱了熱,撲了口飯在上面,他老婆一聞到就又來了精神,吃得精光。
從那時起,老樑的老婆除了早上勉強嚥口稀粥外,中飯和晚飯只吃魚下飯,否則就寧願餓着也不願吃法。老樑這心裡犯愁啊,這魚貴啊,雖說村子裡的物價比城市裡的便宜,可靠他一個人在一畝三分地幹活的收入,又要自己吃飽,又要維持老婆治癱瘓的藥費,又要支撐小孫子的開銷,實在有點力不從心啊,自己還可以就點鹹菜下飯,可老婆頓頓要吃魚,小孫子又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每一分錢老樑都恨不得掰成兩份用,收了莊家就賣錢,有時候實在不行了,便只能拉着偶爾來村裡收舊貨的販子,將家裡祖輩傳下來的八仙桌啊,暖手爐啊什麼的賣了救急。可這也不是個辦法,因爲東西啊,都快被老樑賣個精光了,可老樑的妻子的怪病和癱瘓一點都不見起色,轉眼間,幾年過去了,連小孫子都快上小學了。
這一天,老樑在村口的集市轉悠了半天,魚多,也新鮮,可是這價格也高啊。他抱着菸袋吧嗒吧嗒得蹲在集市口的大樹底下,看着來來往往的村民,心裡實在犯愁。太陽很快就落山了,集市裡的人也慢慢減少了,幾個心急的販子都趕着時間將賣剩下的菜打包,裝上電瓶車,收了攤子準備回家了。老樑慢悠悠得踱到一個買魚的攤販前,這魚也賣得差不多了,剩下一兩條半死的。老樑心想,這轉潘寧夠可以便宜些了吧,可問了問價格,還是拿不下手。
正在猶豫躑躅間,那魚販翻了翻白眼,從養魚的盆底裡撈出一把小魚,無非是三寸長,肉瘦的可憐,回神是骨頭。通常是從人工養殖場裡打撈大魚時,失手不小心錯撈進的小魚苗。偶爾有人會出錢買一些回家給貓吃,貓這賊精的活物,會有足夠的耐心,細細得將魚肉從骨頭上剔下來,而人是一般不會去買這給家畜吃的魚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