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兒朵八里,回紇的都城,在葛勒可汗親率十萬大軍出征後“這裡只留下一萬軍隊鎮守,由回紇太子移地健統帥。
幾年前,唐軍就曾經聯合葛邏祿、同羅、沙陀等部族,一舉攻克了回紇人的老巢,令葛勒可汗痛徹於心,而今天,曾經發生過的悲劇又再一次上演了。
庭州都督崔乾佑率八千唐軍,聯合沙陀、同羅、黠戛斯,一共六萬大軍,繞過烏德鍵山,從北面殺至。
綠色的草原上已經被鮮血染紅,翰兒朵八里以北十餘里的草原上都佈滿了戰死的屍體,冷風吹拂着殘破的回紇大旗,殘陽如血,清冷的晚霞灑滿了這片充滿着絕望的土地。
一場戰役剛剛結束,太子移地健統帥的一萬回紇軍被六萬唐胡聯軍包圍,他們頑強抵擋,但最後被狼羣一樣的同羅騎兵沖垮,全軍覆沒。
崔乾佑和幾名首領正在視察戰場上的情況,副將顏思翰將一顆人頭奉上,“都督,這是回紇太子的人頭,被卑職一箭射殺!”
“好!記你次功。”
崔乾佑回頭對阿布思笑道:“這次沖垮敵軍,同羅軍居功第一,可喜可賀啊!”
阿布思連忙謙虛道:“哪裡!哪裡!這都是崔都督指揮有方,我們不過是崔都督驅使的犬馬罷了。
阿布思久在大唐當官,也學會了漢人官場上的客套,兩人都笑了起來,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朱邪盡忠輕微地用鼻子哼了一聲,儘管聲音很小,但包含了一絲不滿,他心中不滿,本來他的軍隊離回紇最近,應該由他來衝擊,但崔乾佑卻把這個機會給了阿布思,使他心中十分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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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乾佑瞥了他一眼,他心中冷笑了一聲,這麼簡單的功勞,他怎麼可能給沙陀人,他笑眯眯道:“朱邪將軍不用擔心,功勞還會有很多,而且大功勞會在後面,這點飯前小菜我就不給你了,我沒猜錯的話,葛勒可汗一定會派援軍回來,那才真正的較量,我會把機會給你。”
朱邪盡忠的心中這才舒服了一點,他看了看遠方的翰兒朵八里城,興奮地對崔乾佑道:“那攻下城池就給我們吧!”
“不行!”
崔乾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上將軍有令,翰兒朵八里必須由唐軍拿下,所有的戰俘都由唐軍處置,你們不得插手。”
阿布思見朱邪盡忠一臉不高興,知道他還是沒有明白這場戰役的目的,便對他道:“朱邪將軍,當初出兵前說得很清楚,這次所有的戰利品都歸大唐,大唐會給沙陀人土地作爲補償,我可記得你是很爽快地答應了,朱邪將軍,草原人可是講究一諾千金。”
朱邪盡忠冷冷看了他一眼,“我當然會信守承諾,不用你來吩咐!”
“好了!好了!”崔乾佑連忙笑着打圓場,“兩位就不用爭了,就麻煩兩位先打掃戰場吧!如何?”
打掃戰場雖然掩埋屍體比較麻煩,但同時也能得到兵器、盔甲和馬匹,他們都是願意的,朱邪盡忠掉轉馬頭便搶先而去囗“兒郎們聽着,打掃戰場,有用東西皆留!”
阿布思施一禮正要離開,崔乾佑卻給他使了個眼色,阿布思拉住繮繩,緩了一步,待朱邪盡忠遠去,崔乾佑這纔對他低聲道:“我剛剛接到上將軍的命令,中原開礦缺少勞力,回紇的普通牧民就不用殺了,可留下他們,不過回紇貴族和大臣一個不留,待城破後,我會把這些貴族和大臣交給你來看管,等晚上你明白嗎?”
阿布思點點頭,“我明白了,但也給要朱邪盡忠說一說。”
“我會告訴他,你去吧!城破後,回紇人的盔甲兵器我都賞給你。”
阿布思大喜,調轉馬頭回本部去了,崔乾佑一聲令下,“命唐軍集結,兵發翰兒朵八里!”
半個時辰後,八千唐軍騎兵兵臨翰兒朵八里城下,此時城內只剩下一千守軍,十萬回紇民人心惶惶,就彷彿末日要到來,崔乾佑下令用回紇太子的人頭招降,投降,可免除屠城,若頑抗不降,城破後將屠盡全城。
不多久,城門開了,一干多回紇士兵放下武器,脫去盔甲,舉手出城投降,崔乾佑命令將他們捭到唐軍大營看管。
很快,回紇次相俱陸莫達幹率領三百餘名貴族大臣出城投降了,他們跪倒在地,卑微地磕頭,“懇求唐軍保全性命!”
崔乾佑呵呵一笑:“唐軍一向善待誠心投降之人,各位不用擔心,我會安排好各位。”
三百多貴族大臣感激萬分,人人稱頌大唐心胸廣闊,讚揚唐軍乃仁義之軍,崔乾佑暗暗冷笑一聲,又回頭命顏思翰道:“帶大臣和貴族去軍營休息,他們都是有身份之人,不可怠慢了。”
顏思翰答應一聲,便對衆人道:“大家請跟我走吧!我會善待諸位。”
回紇貴族們面面相覷,他們可不想離開城內,俱陸莫達幹上前道:“將軍,能否讓我們留在城內,大家都不習慣住軍營。”
崔乾佑的眼睛笑眯了起來,“怎麼會呢!讓你們去軍營是爲了保護你們人身安全,你們要知道,同羅人、沙陀人,還有黠戛斯人都來了,他們一旦進了城,可就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了,去唐軍軍營,至少他們不敢亂來。”
衆人聽說得有道理,尤其是同羅和黠戛斯人,恨回紇人入骨,留在城內確實不安全,可他們又擔心自己家產的妻女,崔乾佑彷彿知道他們的心思,便又道:“你們的妻女唐軍會保護好,家產最多給你們留一半,我地只能做到這一步了。”
能保住妻女就行,他們也知道,家產能保住一半,那已經很不錯了,衆人便不再堅持,跟着顏思翰去唐軍大營了。
崔乾佑望着他們的背影,眼中閃過了一道殺機,李慶安給他的命令是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也就是說,除了這三百餘人,他們的子女也必須一概殺絕。
他一聲令下,“入城!。
八千唐軍浩浩蕩蕩地開進了翰耳朵八里城,唐軍現在要做的事情,是要先控制住這座都城,暫不進行人口遷移,除了平民之外,貴族大臣一概殺絕,這就是掘了回紇人的根。
唐軍入城的第一什事就是戒嚴,一隊隊騎兵在城內奔馳,他們用突厥語命令一羣羣涌上大街,準備逃難的民衆回家,任何人不得出家,違令者處斬!
很快,大街上變得冷冷清清,再無一名回紇人,只有唐軍巡邏的騎兵,唐軍隨即開始抄沒回紇國庫和回紇貴族的府邸,數十萬件皮毛,不計其數的綾羅綢緞,金銀和大唐的銅錢,積蓄了幾十年的財富。
‘噹啷!,一連串金屬撞擊的悅耳聲,數十枚拜占庭的金幣從崔乾佑指縫滾落,這是從一名貴族家主抄獲的三箱金幣,足足有十萬枚,金幣的光芒照亮了崔乾佑的眼睛,這種金幣和安西銀元是一比二的比值,那這些金幣就價值二十萬貫,崔乾佑眼睛眯了起來,錢不是很重要,他喜歡這種黃金沉甸甸的感覺。
崔乾佑回頭對親兵道:“這三箱金幣我收下了!”
“將軍,萬一被人告發怎麼辦?”親兵有些擔心。
“沒事,只要把握好這個度,上將軍也不會責罰我,收下吧!”
“是!”幾名親兵將金幣送去了軍營,崔乾佑也沉思了片刻,李慶安給他的信中寫得很清楚,嚴肅軍紀,諸軍不得私貪錢物,那他貪下這十萬金幣,會不會真的觸怒李慶安呢?
他不由又想到了李慶安曾經給他說過的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他並不反對士兵搶掠,這是鼓舞士氣的一種有效辦法,關鍵是水不能變渾。,李慶安的這句話,崔乾佑牢牢記住了,他也深刻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那就是把握一個度,可以利已,但絕不能貪得無厭,這麼多跟隨他打江山的弟兄,相信他也不會虧待。
正是把握住了這個度,崔乾佑決定收下這三箱金幣,這時,外面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有士兵大聲道:“都督,緊急軍情!”
崔乾佑一驚,連忙快步走出來,“什麼事?”
來的是一名斥候,他急稟報道:“我們有弟兄在南面發現一支軍隊,大約三萬人,距離我們只有五十里。”
“來得這麼快?”
崔乾佑有些奇怪,他們是昨晚晚上才露面,葛勒可汗就知道他們了嗎?難道他也有探子?有探子也不可能來得這麼快。
崔乾佑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沒有時間考慮這麼多了,他立刻令道:“讓朱邪盡忠來軍營見我!”
他翻身上馬,急催戰馬,向城外軍營疾奔而去,崔乾佑帶着百餘騎兵一路奔回了大營,片刻,朱邪盡忠也趕到了,儘管他負責打掃戰場,但他心中還是不爽,回紇軍的裝備並不好,都是皮甲,戰刀和長矛也差勁,遠遠不能和唐軍的武器裝備相比,讓他心中十分失望。
“崔都督,你找我嗎?”
“嗯!”崔乾佑點點頭,笑道:“對打掃戰場滿意嗎?”
“不是太滿意,回紇人的東西不好!”
崔乾佑收了笑容,望着他淡淡道:“那你要怎麼樣才滿意呢?想要回紇人的庠房嗎?”
“不!不是!”朱邪盡忠搖頭否認,“我既然答應過都督,我焉能再出爾反爾?”
“那你想要什麼?”崔乾佑注視着他。
“我要翰兒朵八里,要這片土地!”朱邪盡忠毫不掩飾心中的慾望。
他見崔乾佑眉頭一皺,又立刻道:“我知道需要用軍功來換,我願意,但我希望崔都督能給我機會。”
崔乾佑呵呵笑了,“我請你來就是要給你這個機會,我剛剛接到斥候稟報,大約有一萬五千回紇軍正向翰兒朵八里而來,我馬上要率軍去迎戰,你願不願意爲先鋒?。
朱邪盡忠心中算了一下,一萬五千回紇軍,雖然和他的軍隊相當,但他的裝備更加精良一點,應該沒有問題,他當即答應了,“我這就前去迎戰!”
“好!沙陀部爲先鋒,我立刻率軍前來接應。”
崔乾佑望着朱邪盡忠興沖沖走遠,他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意,沙陀人自詡爲金山之狼,但他知道金山狼羣不僅兇猛,而且極爲狡猾,在狡猾這一點上,這個朱邪盡忠差得遠呢!他就是一個蠢貨,他來當沙陀人首領,只能說是沙陀人需要爲他們的選擇而付出代價。
他隨即對親兵道:“立即去將阿布思和阿熱利給我找來!”
崔乾佑一直想不通回紇人爲什麼會知道得這麼快,那是因爲他走進了一個非回紇援軍不來的誤區,事實上,這支向翰耳朵八里趕來的軍隊並不是回紇軍,而是僕固惕的軍隊,他率兩萬部族軍和一萬史思明的軍隊,一路疾奔,終於趕到了翰兒朵八里。
僕固惕慢慢勒住了戰馬繮繩,他剛剛得到前方探子的稟報,一支騎兵隊伍已經出現他前方十里之外,約一萬五千人,探子形容是大多身着白色披風,僕固惕便猜到了,這是沙陀騎兵,李慶安的走狗之一,當年他父親曾和這支騎兵打過很多次交道他們是從翰兒朵八里來,那麼就是說翰兒朵八里出事了嗎?而且沙陀人是居住在居延海,他們來到大漠腹地,只能說是當初的悲劇再一次出現了,唐軍、同羅軍和沙陀人又一次攻破的回紇人的老巢,肯定是這樣,他來晚了一步。
“僕骨將軍,我們怎麼辦?”旁邊的大將朱希彩問道。
僕固惕沒有猶豫,他只說一個字,“打!”他們沒有選擇,本來就是破荼沉舟,沒有回去的糧食,而且他們的探子沒有發現還有別的軍隊,那就說明只有沙陀人一支軍隊來迎戰。
僕固惕聽他父親僕骨懷恩說過,沙陀人欺弱怕硬,如果發現對方軍隊比他們多,他們就會遠遁,如果比他們少,他們就會像狼一般樸上,這樣可利用計取,僕固惕已經決定吃掉這支軍隊,他略一沉思,便對朱希彩道:“我們可分兵兩路,我率一萬軍前去誘敵,你率兩萬軍後撤,待我纏住對方,你再包抄而上。”
朱希彩點頭讚道:“此計大妙!”他便調轉馬頭,一揮手,兩萬大軍隨他向後而去,漸漸地越去越遠,僕固惕按住馬頭等待,他眯着眼打量着前方,這時他已經看見了在草原盡頭,出現了一條黑線,來了!他冷笑了一聲,全殲沙陀人,他去居延海稱王去。
“全軍準備戰鬥!”
一萬僕骨騎兵舉起了長矛,列隊整齊,準備迎戰沙陀人。
草原上,朱邪盡忠率領一萬五千沙陀騎兵已經攔截住了目標。
“酋長!”一名騎兵飛奔來稟報,“對方只有一萬軍隊,沒有一萬五千人!”
朱邪盡忠眯着眼打量着對面的軍隊,他也感覺不像一萬五千人的樣子,明顯比他們少,他不由輕蔑一笑,崔乾佑說這是回來救援的軍隊,他就覺得不可能,那有那麼快,這最多是回來催糧的軍隊,正好給他們打打牙祭。
他回頭高聲大喊:“各位弟兄看見了嗎?我們的戰利品來了,讓我們證明,沙陀人的戰刀要比同羅人更加鋒利,翰耳朵八里,將是沙陀人的土地!”
“翰耳朵八里‘”
“翰耳朵八里‘”
沙陀騎兵羣情激昂,每個人都無比嚮往着腳下的這片富饒土地。
“殺!”
“殺啊!”
沙陀騎兵爆發了,草原上徒然響起了馬蹄奔騰,向回紇騎兵掩殺而去,一萬五千騎兵奔馳,鋪天蓋地,勢如山崩海嘯,朱邪盡忠憋足了勁要拿下腳下這塊土地,這關係到他們沙陀人未來的興盛,他揮舞戰刀,嘶聲狂吼:“殺上去,讓回紇人在我們腳下匍匐吧!”
僕固惕也下達了出擊的命令,他也高聲大喊:“僕骨部的弟兄們,我們要活下去!”
“活下去!”
一萬僕骨騎兵高聲怒吼,催馬出擊,無邊無際的戰馬羣在草原上疾駛,戰旗飛揚,長矛如林。
兩支騎兵儼如兩片黑色的大潮從南北奔涌而來,越來越近,最後轟然相撞,開始你死我活的慘烈廝殺……
崔乾佑率領三方四萬聯兵就在三十里外,他一點底都不着急,斥候將一個個情報送來,使他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後果,這是一支僕骨部的騎兵,他們也是來偷襲翰耳朵八里,只不過是來晚了一步。
對方很狡猾,三萬騎兵,竟然用一萬騎兵誘敵,這也好,他需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瞥了一眼阿布思,見他臉上毫無表情,便笑問道:“阿布思將軍,你和你的部屬是否以爲我做得過份了?”
阿布思搖搖頭,“我的部屬只聽我的想法,他們沒有任何想法。”
“那你是什麼想法?我很想知道。
阿布思淡淡一笑,“不識時務,咎由自取‘”
崔乾佑撫掌大笑,“同羅有你這樣的首領,是他們的幸運,我也祝願同羅能早日建國,爲大唐鎮守西方大門!”
“不!”阿布思搖了搖頭,“同羅不會給大唐守門,我們只會遠遠離開唐朝的大門,做大唐的一座烽火臺。”
崔乾佑笑容消失,他輕輕點頭,用一種少有的誠懇語氣道:“阿布思將軍,你比我還清醒!”
這時,書名騎兵從遠方疾奔而來,大聲稟報道:“稟報都督,沙陀軍被敵軍左右夾攻,大敗,死傷極其慘重,已達七成以上,朱邪將軍也不幸陣亡!”
崔乾佑輕輕嘆了。氣,他立刻下令道:“全軍出動,去救援沙陀軍!”
慶平三年四月中,沙陀人遭遇到了北上的僕骨部軍隊,尤其輕敵,一萬五千沙陀人被三萬僕骨部騎兵夾攻,死傷慘重,待聯合軍趕來救援時,僕固惕已經率勝利之軍遠去,草原上只留下了一片死屍和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