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芥微怔, 少頃後笑着開了口。
“有我教你，你又足夠努力的話，總有這麼一天的。”
寧清止笑着打量沈芥, 人人都拿沈芥當難以跨越的高山, 但這世上的山無論再高, 終究也會有人翻過去的。
這個人又爲何不能是她呢？
“那可能是萬年之後了。”寧清止白沈芥一眼, 一副不自信的樣子。
沈芥笑着抱住寧清止, 寧清止看不清沈芥的神色，沈芥也看不清寧清止的神色。
“你是我道侶，我會讓着你的。”
寧清止思忖着開口：“我最近想外出歷練一下。”
她在天縱門閉門造車夠久了, 是時候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實戰練練手。
沈芥回道：“好, 我幫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機會。”
說要找合適的機會, 合適的機會就來了。
東海出現了一條食人的惡龍, 是半個月前臨淵閣的一羣弟子歷練的時候偶然發現的。臨永淳已經帶人趕了過去，並未通知天縱門。
千年前, 沈芥名聲大振，一躍成爲天下公認的第一大英雄，就是斬殺了一條無人能克住的東海惡龍。
當時那條惡龍連屠了幾個村子，竟一路往繁華都城而去，去了多少修士, 都無法控制住它。
直到沈芥出現, 一劍將其斬殺。
第一大英雄的稱號也由此響徹天下。
如今臨永淳不通知其他門派, 獨自前去殺龍, 顯然是想同樣藉此機會, 重振自己的威望。
天下第一大英雄才能斬殺的龍，他臨永淳也能做到。
但這樣大的事情哪裡能瞞得住, 臨永淳雖萬般保密，但出發後不久，天縱門還是收到了消息。
徐掌門將天縱門的七位長老都叫到了大殿之中，說：“臨淵閣去了四位元嬰長老，你們誰有空？”
沈芥立刻回道：“我去。”
四長老緊接着開口，說的卻是：“我沒空，我的弟子這些天要結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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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長老：“我也沒空，我的弟子要築基了。”
短暫的寂靜。
沈芥微微蹙了眉，語氣冷淡，“你們慢慢商量，我先過去。”
說完，不等衆人反應，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大殿中。
出了大殿，沈芥本想直奔東海而去，但想起前些天寧清止和他說的話，回了趟天芥峰，將她給捎上了。
沈芥帶着寧清止一路疾行，邊飛才邊和她解釋了這次外出的來龍去脈。
等沈芥都帶着寧清止離開了天縱門，大殿裡還沒商量出個結果。
徐波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人互相推脫，不滿道：“要不我這個掌門親自出馬？”
依照天縱門的門規，掌門負責處理門派事務，鎮守門派，從沒有長老還在，掌門外出的先例。
三長老低聲道：“沈芥那麼厲害，讓他一個人去得了。當年明明是我們幾個人一起協助他殺的惡龍，到頭來，誰還記得有我們？”
八長老年紀輕，並未見過千年前的惡龍，聽三長老這麼說，老實咕噥道：“那沈長老豈不是正需要我們的幫忙？”
二長老輕咳一聲，底下的竊竊私語聲，一下子都消失了。作爲長老裡年齡最大的，他還有些威嚴在。
“龍的一身都是寶，到時候各位若是能殺了龍，頭幾份定然是出了力的長老的，您說是吧，掌門？”
徐掌門微怔，反應過來，“是，正是如此。”
二長老的視線在長老們面上掃了一圈，繼續道：“當然，千年前的惡龍我們在座的大部分都見識過，的確是有些危險。但只要我們攜力，我相信不是問題。我願意去。”
少頃後，三長老也擡起了頭，“那我也去吧。”
七長老和八長老對視一眼，“我們倆也一起。”
徐波眼中流露出欣喜的神色，雙手叉腰：“這次我們天縱門五位長老出馬，一定能穩穩地勝過臨淵閣！”
三長老低下頭，在沒人看見的地方大大地翻了個白眼。
快到東海的時候，寧清止忍不住問沈芥：“臨閣主沒讓我們幫忙，我們就這樣過來，是不是不太合適？”
沈芥皺着眉頭：“他們處理不了的，還會造成更大的禍端。”
果不其然，還沒到東海岸，遠遠地就望見了滔天巨浪，一片混亂。臨永淳還是趕在了沈芥到之前動了手。
臨永淳一人在高處，臨淵閣的其他幾位元嬰修士在低處結陣，試圖以陣法困住這條惡龍。
妖獸未開智，以困陣束縛，再以幻陣迷惑，是最基本的法子。
但眼前的惡龍面對陣法，雖仍有些手足無措，但比他們預想的，表現好太多了，似乎天生就懂得一些應對陣法的法子。
臨永淳也心生不妙，這條惡龍外形上長得與千年前的那條几乎一模一樣，實力卻強上了許多。
但事到臨頭，他們已經激怒了惡龍，根本沒有退路，只能硬着頭皮上。這時候，他們倒期望沈芥早些來，能救他們一命。
沈芥即便來了，會救他們嗎？一定會的。
當巨浪將他們一次次打入海底，岸邊的築基修士直接被惡龍的尾巴殃及，抽成了一堆血水。幾位人間頂層的元嬰修士，在惡龍的面前，竟然如同沒有修爲的凡人一般，任人宰割。
臨永淳做了決定：“你們先走。”
“閣主，我陪你。”臨沂首先應道。
“我們也不走。”另兩名元嬰修士也回道。
臨永淳勉力與惡龍糾纏，大聲喊道：“臨淵閣沒了一個閣主，不能再沒有你們。”
大家心裡都清楚，臨永淳留下，必是與惡龍同歸於盡。而若是其他人留下，連與惡龍同歸於盡的資格都沒有。
就在他們猶豫的時候，惡龍朝天一聲怒吼，完全脫離了海面，在空中盤旋。巨大的身子遮天蔽日，整個世界都彷彿陷入了黑暗。
臨永淳一人一劍向天空而去，頭微微後仰，呈現一種獻祭的姿態。
臨沂終於望見：“沈長老來了！”
臨永淳的動作一頓，便見一束光亮刺破了黑暗。耳邊響起惡龍刺耳的怒吼，惡龍的整個身子墜入了海中，消失不見。
海面上只有大片的鮮血和腥臭。
寧清止看着沈芥刺破手指，將鮮血從上至下抹在萬鈞劍上，萬鈞劍顫動低鳴。沈芥朝着惡龍的頭顱砍下一劍。
確是傳言中的一劍打倒惡龍，卻也是耗盡精血的一劍。
而且，這次惡龍並沒有被打死，只是受傷暫時隱遁了起來。
沈芥並未追擊，而是悠悠地落了地。
寧清止問：“如何？”
沈芥臉色慘白，將傷了的手指背在身後，道：“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
“你不是它的對手？”寧清止下意識問道。
沈芥微怔，靈力運轉，面色漸漸紅潤起來，手指上的傷口也消失不見了。與片刻前的狀態截然不同。
臨永淳帶着剩下的人走了過來。
元嬰修士中有一人受了重傷，其他人尚能支撐。只是岸邊的低階修士，還有尚未撤離的村民，死了大半。
浪潮褪去，橫屍遍野。
寧清止看着在屍體中向她走來的臨永淳，想起了他送她來天縱門的情形。
那時候，她還在心裡想，臨永淳願意把她送入天縱門，一定是因爲天縱門是她的仇家，好讓自己做他的臥底。
如今一切明瞭，雖然寧清止心中對沈芥和徐波不顧她的意願，強行讓她失憶的事情有所埋怨。
但，現在如果讓她在臨永淳和沈芥之間選擇……她選擇她覺得正確的。
一個搏名聲害死這麼多的人，一個不顧芥蒂地救人，她選擇沈芥。
臨永淳圖什麼呢？還是他看錯了自己？
寧清止思索間，臨閣主已經走到了近前，俯首作揖，“多謝沈長老救命之恩。”
沈芥低低應了一聲，“嗯。”
安靜的氣氛有些尷尬。
臨沂打破僵局，真誠說道：“惡龍不除，後患無窮，還要請沈長老爲天下人出手。”
“若不是你們將惡龍引出來，它也不會如此傷人吧。”沈芥淡淡道。
臨沂不卑不亢：“我們也是一番好意，想爲天下人除害。”
“到底是爲天下人除害，還是貪圖名利？”沈芥直白質問道。
面對沈芥的質問，臨永淳終於開了口，道：“如今錯已鑄成，還望沈長老能不計前嫌，施以援手。若不能及時斬殺惡龍，怕會有更多人遭殃。”
“待此事結束，我定會給沈長老以及各門派一個交代。”
沉默良久後，沈芥鬆了口，“等天縱門的人來了再說吧。”
臨沂試探着說道：“臨淵閣的主力還在，我們都願意聽從沈長老的調遣。而且，惡龍受了傷，正是趁勝追擊的好時候。”
“你們想要追擊就自己去追擊吧。”沈芥漫不經心道，“我現在要去休息了。”
說完，沈芥就轉身離開了。
他一離開，衆人的目光就集中在了寧清止的臉上。
說來，臨淵閣還算寧清止的孃家。
寧清止扯出一抹尷尬的笑容，毫不猶豫地跟着沈芥走開了。
“沈芥這什麼態度，擺明不信任我們嘛。”
“等天縱門的人來了，功勞就全是天縱門的了，連點湯都不願意分給我們。”
臨永淳看着沈芥和寧清止走遠，一個眼神掃下去，說話的幾位都閉了嘴。
一個元嬰修士不甘開口：“咱們要不回去吧，反正這名聲是搶不到了。”
臨永淳嘴角慢慢浮出一抹淺笑，“別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位元嬰修士似乎明白了些什麼，試探着道：“沈芥身邊那個姑娘，是我們臨淵閣的人？”
臨永淳：“……”
臨沂拍了拍元嬰修士的肩，“咱們聽閣主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