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節度 30俘虜1
杭州,在呂方取下此地之後,便修築陂塘,清理溝渠,修繕道路,苦心經營這座大郡,作爲自己的根基所在,這幾年來雖然兩浙還是戰事頻繁,但畢竟戰場並不在杭州本地,以古代中國人的勤勞樸實,只要官府不要搞得太過分,自然就會繁盛起來。?於是天佑三年九月的杭州,雖然還無法和後世柳永口中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人間福地相比,但也人煙稠密,商旅繁盛,不知不覺間也有了首善之區的模樣了。
北關,又名餘杭門,後世更名爲武林門,相傳乃是因爲附近有山名爲虎林山,吳音訛傳爲武林門,自隋唐起,此地爲京杭運河南端碼頭、販米、運貨、進香之人晝夜不絕,漸成鬧市。呂方擊退淮南兵的進攻,攻取廣德之後,北方的威脅大大削弱,湖、蘇二州的財稅順運河而下,於是此地更爲繁榮,雖在城牆之外,但房屋密集、物價昂貴,便是杭州城內也相較不及,每當夕陽西下,“檣帆卸泊,百貨登市”,入夜,“篝火燭照,如同白日”。加上游人集宿於此,“熙熙攘攘,人影雜沓”,形成熱鬧的夜市場面,素來有“北關夜市”之稱,北關市場直到深夜起更時也未散去,加之此地又是杭嘉湖地區一帶漁民的集散地,到了後半夜,附近的漁船便早早的到了此地出售漁獲,是以杭州城內懂行的吃客往往清晨就來到此地享用剛出水的鮮魚。
一名穿着犢角短褲的漢子帶着十來個短衣隨從,正在北關外的河岸散步,岸邊停靠的漁船上的魚販遠遠看到便紛紛躬身行禮,打着招呼,而此人卻是挺胸凸肚,愛理不理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原來此人便是此地的魚牙主人,開市之前,所有魚販都要經過他定價開市,否則便不得出售漁獲,若是未經他允許,在這北關連一尾魚蝦都買不到。每日光是收到的經手抽水都有數十貫,光這一項杭州城中的中產之家都是遠遠不及。
那魚牙在河岸上轉了兩圈,便覺得有些氣喘,畢竟這兩年手裡有了錢,便多納了幾房小妾,身子骨自然不如年輕時候了,於是他便走到河堤旁的涼亭中,一旁的隨從趕緊擺好矮榻憑几。魚牙坐下喝了兩口涼茶,便吩咐一名心腹道:“某家今日有些不適,外間的事情你便去看看,莫讓閒雜人等前來煩我!”
那魚牙在矮榻上又喝了兩口涼茶,剛剛躺下閉目養了會兒神,便聽到外間傳來一陣爭吵聲,依稀正是自己手下的聲音,他眉頭跳了跳,最終還是忍耐不住,站起身來,只見不遠處的河岸上自己的手下正和一個跛足老漢吵的不可開交。這魚牙都是市井裡長大的,個個伶牙俐齒,兼之人多勢衆,那跛足老漢哪裡是對手,被說的啞口無言,滿臉怒色,眼看就要廝打起來。
那魚牙本準備讓手下將那人攆遠點,莫要礙了自己打盹,可走近幾步看清了那跛足老漢容貌,立刻臉色大變,趕緊搶上前去,劈面便給了手下一個耳光,將其打倒在地,厲聲喝罵道:“不長眼的東西,連王府的孟三爺都敢罵,想作死嗎?”說到這裡,那魚牙轉過身來,臉上已是笑容可掬:“孟三爺您可別這瞎了眼的狗東西一般見識,您有啥事何必親自來,吩咐一聲,小人便與您親自送到府上去便是!”
孟三本來被對手的污言穢語氣得臉紅脖子粗,偏生他又是個口舌笨拙之輩,無法出口反駁,看到這魚牙如此,才覺得出了口氣,氣道:“今日管事的說有主上有要客要招待,讓某家早些出門,買百尾新鮮鱸魚聽用,老夫來了這裡,那些魚戶卻說未得魚牙子允許,不得開市。某家念着上司催着急用,想要與這廝商量則個,這廝卻開口便罵,好生可惡!”
魚牙趕緊又對手下痛罵了一番,直到看到孟三不再計較方纔鬆了口氣,趕緊親自陪着對方去船上挑魚,一連上了十餘條船方纔湊齊了孟三所要的鮮魚。那魚牙又準備了十餘輛驢車,將鮮魚養在水桶中,派了幾個得力後生與孟三一同送去,至於魚錢,自然是一文不收。待到那孟三走遠了,方纔那捱罵的隨從疑惑的問道:“主人,平日裡便是這北關的守吏您也沒有這般恭敬,這孟三是什麼來歷,您怎的這般恭敬?”
魚牙冷哼了一聲:“你懂什麼,這老漢本來可是在殿前親軍中的校尉,征討武勇都時斷了一條腿,無法再在軍中效力,他又是個鰥夫,在此地並無親眷,便被安置在吳越王府中,管些雜事。某家幾次送魚到王府去見過一面。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孟三可是在大王府中做事的,尤其是這沒品的北關守吏能夠比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人家可是大王身邊的人,得罪了他,隨便說句話,莫說是你,便是我也是家破人亡的份呀!”說到這裡,他聲音轉低:“不過大王府上有什麼貴客?居然還要讓人專門來採購鮮魚。”
那隨從早已是面如土色,一想起自己方纔無意之間差點丟掉身家性命,便不由得汗溼重衣。經歷此事之後,他性格大變,謙和待人,因此生意興隆,一世安康,倒是因禍得福。
那孟三帶了驢車到了王府後門,喚了人手出來搬鮮魚進府,自取了零錢賞了車伕,才進門向管事交差。剛過了兩重院落,便看到管事快步走了過來,剛剛看到孟三,那管事便笑道:“那些魚夫人都看過了,都是活蹦亂跳的鮮魚,還親口誇獎你孟三這次差使辦的不錯。”
孟三叉手行禮道:“託福託福。”隨即他壓低嗓門問道:“你可知道這次到底宴請的是何方貴客?夫人竟然這般大費周章,居然連魚新鮮與否都要親自察看?”
那管事左右看看無人,壓低嗓門道:“哪有什麼貴客,還不是那個想要和大王聯姻的鐘匡時,這不,夫人聽說那邊人喜歡吃鮮魚,還專門安排了一個擅長江西那邊口味的廚子。”
孟三聽了一愣:“怎的鐘匡時來了杭州,莫不是被吳賊打敗了逃到這邊來的,倒是好生沒用!”
“呸!”管事啐了一口,語氣中滿是不屑之意:“若是逃來就好了,乃是咱們王自生王虞候到洪州生擒來的,一起抓來的還有他夫人和一個和尚,都關在西邊的廂房裡。”
這孟三本是殿前親軍的老卒出身,聽到老上司王佛兒的義子如此英雄,不由得喜上眉梢,翹着大拇指讚道:“王虞候雖然不是將軍親子,可這番英雄氣概卻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果然不愧是殿前親軍的好漢子!”
王府西邊的一間廂房中,鍾匡時坐立不安,倒是下首的鐘夫人和本寂禪師倒是鎮靜的很,房中三人除了頭戴簾帽的鐘夫人看不清面容以外,其餘兩人臉上都頗有風霜之色,尤其是鍾匡時,過去那副面白豐滿的臉龐消瘦了不少,兩頰的顴骨突出,雙目深陷,就更顯得目光驚惶,若非身上的錦袍玉帶,哪裡還能看得出數月以前他還是一方節度,鎮南軍十餘州的最高主宰。
鍾匡時突然磚頭向本寂問道:“禪師,依你看呂相公該不會爲難我吧?不管怎麼說我還將親妹妹許配給他,說來我還是他的大舅子呢?”
本寂還在斟酌如何安慰已經亂了心神的鐘匡時,一旁的鐘夫人對於丈夫這一路上的窩囊表現早已忍耐不住,冷笑一聲道:“夫君你這只是一廂情願罷了,你將媛翠妹子送過去,別人又未曾應允你,怎的就成了你的妹夫了?天下間豈有這等荒唐事?更不要說我們是被呂方手下給抓來的,咱們現在就是人家的階下之囚,你說呂方會如何對待我們呢?”
鍾匡時被夫人這一番夾槍夾棒的嘲諷一衝,早已亂了方寸,連發火都忘了,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語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一旁的鐘夫人看了,更是鄙視不已。倒是本寂看不過眼,安慰道:“使君不必心急,若是呂相公要爲難我們,又何必將我們留在王府之中。我看呂相公其志甚大,絕不止兩浙一隅,先王與江西頗有遺德,便是開在這個份上,呂相公也不會慢待了使君。”
此時的鐘匡時便好似落水將溺之人,聽到本寂的話也不細想便當做救命的稻草,連聲道:“禪師說的不錯,說的不錯,呂相公若是有意江西,在下自當爲其前驅,我有這般大用,呂相公一定不會薄待了我,一定不會薄待了我!”他此時潛意識裡也覺得沒底,每句話都下意識的重複了兩遍,旁邊的鐘夫人看到自己丈夫如此窩囊,想到自己竟然嫁給這樣一個錦繡皮囊,內裡草莽的丈夫,心中其苦,不由得低聲抽泣了起來。
鍾匡時此時也顧不得夫人了,起身走到本寂身旁急問道:“禪師,要不我馬上求見呂相公,主動將鎮南軍留後之位獻給他,這樣一來他必然會厚待我們,你看這般豈不更好?”
不好意思,昨天一個同事失戀了,喝酒安慰到半夜兩點,晚上還有一更,補上昨天的,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