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資料書在王懿榮、沈富榮和顏士璋三人手中都流轉了一遍,幾個細細的推敲着。
大約過了一刻鐘的時間,沈富榮才和胡楚元道:“東家,裡面確實有幾十件難得的精品。這些東洋人的古董主要來源於三個渠道,一是自唐朝時期就建立的朝貢貿易,二是明朝的倭寇掠奪,三是圓明園被毀的時候,他們從英法聯軍那裡低價買了不少好東西。這一次,他們是一股腦的拿出來,很想從咱們手裡撈一大筆錢呢!”
胡楚元默默的不說話,心裡在琢磨着。
他不知道澀澤平東在曰本工商界的超然地位,也不知道這個青年會成爲怎麼樣的人,可他又那種預感,總覺得這個人不太平凡。
至於曰本的中國古董拍賣會,他還是清楚的。
曰本和美國一樣,目前都深陷在缺乏資金的難題上,他們需要大量的白銀、黃金才能繼續印發曰元、美元,推動本國的經濟增長。
在出口力不足的情況下,尚還很弱小的曰本財閥就打起了中國的主意,不僅想要佔領朝鮮、臺灣做爲殖民地,還想要從中國獲取大量的白銀。
所以,他們才願意將藏在曰本民間的古董收集起來,賣回給華商,盡力籌集發展工業所需要的資本。
很多人會以爲這是一個很可笑的舉動,很幼稚的行爲,靠賣古董能收回多少資金?可惜,事實就擺在眼前,僅僅是在兩年前的那一次拍賣會中,曰本的銀行家們就籌集了近百萬兩的白銀。
這一次,他們的胃口更大了。
當然不能滿足他們,不能將白花花的銀子送給他們置辦工廠,置辦軍工。
胡楚元將那本資料重新拿過來再看,此次拍賣會有兩千多件拍品,分爲一週進行,主要的精品是一百二十多件。
這些古董中,字畫以明朝爲主,宋朝時期的畫作有六幅,其中的極品是宋徽宗的一幅墨寶、一幅丹青,都是圓明園的藏品。
玉器古玩以康乾盛世時期爲主,真正的幾件珍品也同樣來自圓明園。
這些都是英國人和法國人不太懂的,他們不要,廉價處理給了曰本人。
瓷器是類別最大的拍品,精品數量佔了拍賣的半壁江山,最珍貴的幾件依然出自康乾盛世的皇家御製御藏珍品。
除此之外就是雜相類,包括一些漆器、木雕、印章。
無意中,胡楚元翻到了一件很特殊的大器形的青花瓷,因爲是黑白照片,看不出具體的色澤和釉料,可文字說明是深藍色,曰本的瓷器專家確認爲明青花中的孤絕品。
仔細看了看,胡楚元將這一頁打開給其他三人看,問道:“這件瓷器值多少錢?”
沈富榮道:“東家,說真話,明青花中歷來就沒有這種例子。我以前在蘇州一位古董家的家中看到類似的一款,上面還有繪有孟母三遷的典故。那個青花瓷器和這一個的特點大致相同,從風格上看,它們都不太像是明青花。至於我看過的那一個,技術似乎比明青花早期和中期都要精緻,分明是明後期纔有的水準……可惜,從胎料上看和新舊程度來看,似乎又是明初,甚至是更早的時候。”
王懿榮道:“聽沈掌櫃這麼一說,我倒是也想起來了,恭親王就曾經請我去鑑賞過一個新出土的老瓷,和沈掌櫃說的一樣,和曰本人在資料中所寫的也差不多。我倒覺得,瓷器胎料是元朝的式樣,底釉鈷料是進口的,工藝倒不好說,不能說非是晚明時期,說是元朝時期也可以。”
沈富榮爭辯道:“元朝並無青花,他們連鈷料都買不到,怎麼可能有青花呢。再說了,元朝這麼多年的老瓷中,就沒有青花這個說法!”
王懿榮笑道:“沈掌櫃說的是啊,反正是很難說清楚。目前在京城有個說法,就是有人用元朝的陶器刷青花的料,重新在爐子裡烤的,然後再做舊……說都是這麼說,但我從來沒有見過。”
沈富榮道:“除此之外,其實沒有別的解釋。要說起作舊造假,那我也算是行家裡手,可這種法子呢,我還真做不到,大概是京師一帶另有高人!”
聽他們這麼說啊,說啊,胡楚元心裡反而是更清楚了,這些就是元青花。
或者說,這些就是中國瓷器收藏中最爲璀璨珍貴的一頁,每一件都是足以傳世的精品,價值要用億來衡量。
雖然不想給曰本人送銀子,可在這一刻,胡楚元決定將這個元青花買回來。
他想了一下,和沈富榮道:“你上次看到的那個青花瓷能買回來嗎,我們研究一下,看看具體是怎麼回事!”
沈富榮道:“那倒是好辦,我現在就去,那個瓶子不值錢,可惜都是收藏古董的老手,大家只換不賣。我隨便從當鋪裡找個價值幾百兩銀子東西和他換一換就成。”
胡楚元道:“好,你速去速回,如果時間來得及,咱們一起去東洋看看。你經過商行的時候,順便將這個事情告訴柳大掌櫃,讓他打聽一下,看看還有誰被邀請了。”
沈富榮答應一聲,立刻離開胡家大院去辦理這些事。
杭州到蘇州之間有小火輪,來去很快,沈富榮是包了一艘火輪連夜辦理,第二天早上,他就帶着那個青花瓷回來了。
器形果然很大,和醃菜缸差不多,擱在桌上顯得沉甸甸的。
胡楚元、王懿榮和顏士璋三人一起過來觀賞,第一眼看過去,胡楚元就喜歡上這個青花瓷缸了,雖然一半是因爲它潛在的價值,另一半是因爲它的大氣和精美。
或許正是因爲它的工藝太過精美成熟,使得人們無法相信在元朝時期,中國就已經能夠生產這麼精美的青花瓷,而它的歸類一直是在明青花中。
明青花的整體價格都偏低,遠不如康乾青花,加上元青花的身世成疑,這種青花瓷在國內的價格就被壓的特別低,還未必有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