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錢的實際主人,不是寒。而是另有其人。”他拿出一張單據,放在了鈴音面前。
單據上顯示出上個月,在鈴音離開林宅前,有一筆五十萬的匯款打入了這張卡內。
而匯款的來源,是一個署名爲劉明的賬戶。
“劉明,乍一看,根本不知道是何許人也。但仔細追查其就職的企業便可知,這個人,是丘芸的公司財務。”
也即是說,丘芸的財務竟然替易寒出了一筆錢,用來打發鈴音。這本身就很詭異不是嗎?鈴音詫異的用詢問的目光看着林御風。“莫非……易先生是替丘芸將我弄走的?”
“終於聰明瞭一次。”
鈴音對林御風這個誇獎很不滿,“什麼叫終於啊,姐姐我一向很聰明好嘛。可是真沒想到啊,易先生居然會被丘芸給說動。”
“在不希望你留在我身邊這件事上,他和丘芸,站在相同的陣線。”
“好,這件事情搞清楚了,但跟你的所謂‘清白’又有什麼關係嗎?”
林御風又打開了電腦,讓鈴音看裡面的照片,“你不是認爲我設計害你父母,讓他們被逼債,家都差點失去了嗎?看看這個吧。”他點了點屏幕。“那家放貸公司的法人名字,並不是我。”
“這又能證明什麼呢?你照樣可以以別人的名義註冊公司,收黑錢啊。”鈴音搬的是丘芸的話。
“呵,”林御風無奈的勾了勾脣,收回電腦。“信不信隨你。”他不再多言,起身離去。多說無益,反正她也只當他的話是耳旁風。
鈴音抱着膝蓋一個人縮在客廳沙發上。和他爭吵之後,她卻毫無痛快的感覺,只覺得身心俱疲。
自從禁忌房間被鈴音闖入了之後,林御風在夜裡,就經常做噩夢。
那個夢,他已經有好幾年都沒有做了。他的少年時代,幾乎無法逃避這個噩夢的束縛。
今夜,在和鈴音吵完架後,在無法得到理解的怨怒中入眠的他,又陷入了夢的輪迴。
夢的開始,總是那麼的美好明快。
他化作了一個十一歲的孩童,正是天真無邪爛漫時。生活在富庶之家,有威嚴的父親,以及疼愛自己的母親。
他的笑容是多麼的燦爛啊,就如同七月的陽光。
唯獨讓他有些困惑的事情是,最近,母親總是陷入沉思。在給他講睡前故事時,或者陪他玩耍時,她就如同突然當機的電腦一般,表情、動作,都停滯了下來,並漸漸的凝結成眉心的三條皺紋。
他不希望母親的眉間出現皺紋,母親就是他的天使,天使的臉是不能有瑕疵的。
今天,家裡來了客人,是姓丘的叔叔。客人帶着一個比他略小一些的女孩。
丘叔叔和父親相談甚歡的時候,一個阿姨卻闖入了客廳。傭人攔她不住,她懷裡抱着個嬰兒,無論是她還是那個嬰兒都在啼哭不止。
他從那阿姨的手臂間,窺見了嬰兒那小小的臉蛋小小的手,就跟小貓一樣。
那個阿姨臉上掛着淚水,卻對着母親露出了奇怪的笑容。看起來像是在笑,但卻讓林御風覺得寒意陣陣。
那阿姨哭訴着:“晟天!你要給我和孩子一個名分啊!你不能讓他永遠都是個黑戶,他身上可留着你們林家的血!”
母親在見到那阿姨懷裡的小嬰兒之後,就衝回了樓上。父親追出兩步,喊了一聲:“莉蘭!你聽我解釋!”卻被擋在了門外。
父親嘆息着走回了客廳,將小御風和丘叔叔的女兒趕到了庭院裡玩耍,說大人們要談些事情,小孩子不能在場。
御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既然父親讓他走,他便走吧。
他和那個小名叫做“芸兒”的女孩子在庭院裡玩球。
庭院裡有一座巨大的泳池。那時候,庭院還沒有種植那麼多的玫瑰花。
他爬到了樹上,替芸兒將掛進樹枝裡的球拿下來,猛然間,卻被泳池邊的一個身影吸引了視線。
那個身影穿着純白色的魚尾長裙——他記得那裙子,那是母親最最珍愛的寶物,是她和父親結婚時穿的婚紗。
母親不知何時從樓上下來了,她又爲什麼要穿着婚紗站在泳池邊呢?難道她是要游泳嗎?可是游泳不應該穿泳衣的嗎?
他喊了母親一聲。
母親聽到了聲音,回頭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她朝他擺了擺手,大概是讓他不要爬樹。
他一直都是很聽話的好孩子,於是趕緊從樹上下來了。同時,也拿下了芸兒的皮球。
他跟芸兒玩了一會兒皮球,覺得很熱很無聊,就提議去游泳。
兩個孩子向泳池跑去。他跑在前面,一路都在哈哈的大笑着。
突然之間,他發現泳池裡的景象不太對勁。
他愣住了。
他分明看到,自己美麗的母親,身着婚紗,如同一束飄萍一般,飄在水面上。
她的裙襬在水裡舒展開,好似百合花的花瓣。
美麗的純潔的百合,在東方,象徵百年好合,在西方,卻象徵着死亡。
她的眼睛閉着,面容安詳。她的捲曲黑髮在水中猶如飄蕩的水藻。
“媽媽,你在水裡曬太陽嗎?”小小的他天真的問道。
她沒有回答。她的雙腕上,開出了豔紅的花,像紅色的輕紗,在水中擴散,將附近的裙襬也染成了紅色。
他走到池邊,腳下踩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撿起那東西來看,那是一柄明晃晃的小刀,在陽光下閃着銀光。刀刃上有紅色的粘液,就和母親手腕上滲出的顏色一模一樣。
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麼,卻又不是很確定。
他又喊了母親一聲。
隨後跑來的芸兒調皮的將皮球扔給了水裡那個美麗的阿姨,想讓阿姨陪着她一起玩球。
她問:“小哥哥,阿姨在游泳嗎?她爲什麼不接我的皮球啊?”
兩個孩子齊聲呼喚着水裡的美人。然而她卻睡得很沉很沉,怎麼也喊不醒。
有傭人發現了這邊的情景,開始尖叫。他從那些來往奔走的人臉上,看到了圓睜的眼睛和張成圓圈的嘴。
那象徵着驚恐。
宅子裡一片大亂。
那一天開始,宅子裡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媽媽了。他覺得媽媽在和自己捉迷藏,於是滿房子的找,每一個儲物格都被他翻亂,可哪裡都沒有媽媽。
父親迎娶了那個阿姨當他的新媽媽,新媽媽每天都只對懷裡的嬰兒笑,卻不對他笑。
所有媽媽的照片都被新媽媽扔掉了。唯獨一隻懷錶,被他偷偷的藏了起來。那是媽媽的懷錶,裡面有她少女時代的黑白照片。雖然只是小小的迷糊的照片,卻是他唯一能夠籍以懷念母親容顏的寄託。
他變得不愛說話,不愛和人親近。在漫長的獨自沉思中,他漸漸明白了一個真相——他的母親死了。是自殺。原因就是因爲,父親將情婦和私生子領進了家門,而且,還是當着她的面。
她一直都是相信愛情的,起初,聽到丈夫與秘書有外遇的傳聞,她還不願相信,直到親眼所見。
一看到那嬰兒的眉眼,她就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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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選擇捍衛自己的愛情,保全心裡的童話——只要死去,穿着曾經見正他們的愛情的婚紗死去,就可以永遠停留在美夢裡。
可她的美夢是留住了,卻帶給了林御風一生的噩夢。
林御風在噩夢中掙扎。那吞噬了他的母親的水,突然變成了有生命的透明怪物,向他撲來,糾纏住他的脖頸,將他向它的口中拖去。
他抗爭着,不願意被噩夢吞噬。
鈴音被奇怪的聲音驚醒,她睡得不熟,因爲換了新的環境新的牀褥。
她向聲音發出的房間抹黑探去,月光下,看到林御風在牀上掙動着,口中發出痛苦的夢囈。
她趕緊衝過去,將他搖醒。
林御風猛的睜開眼,呼哧呼哧貪婪的呼吸着新鮮空氣,就好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
他的枕頭完全被汗水打溼了。
他的雙眼那麼悽惶,他一把抱住了鈴音,抱得那樣緊,就彷彿深怕她會消失一般。
她承受着他的力道,等他慢慢平復之後,才問:“做噩夢了?好些了嗎?要不要給你拿點水喝?”
“陪我睡。”他呢喃道。
“啥?”鈴音以爲自己聽錯了,卻立刻被他壓倒。
他四肢如同八爪魚一樣的糾纏在她身上,緊緊箍住不肯鬆開。
她一邊掙扎一邊抗議:“喂喂!鬆手啦!”
他不放手,“別動,陪陪我,好不好,就只是睡覺。一個人,還會做噩夢……”
鈴音將信將疑。
結果,還真的只是陪睡而已,完全字面上的意思。
雖然被當作抱枕的她睡得很不舒服。
誰說枕着男人的手臂睡覺是很幸福的事?真要這樣枕一晚上,肯定會落枕好吧!特別是枕着這種肌肉發達的手臂,更是一大酷刑。
鈴音很想往下挪動,把頭從他手臂上挪下來,卻總被他阻止。
似乎抱着她,他真的能夠睡得比較安穩,鼻息很快就漫長而且平緩了下來。
其實丘芸誇大其辭了一件事,其實過去的他,並沒有亂性。
在國外求學的時期,他確實經常換女伴讓她們陪他睡。不過,也真的只是單純的睡覺而已,並沒有發生任何不可描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