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約訪林御風的任務,讓她倆冤家又碰了頭。按理來說,同一雜誌社的人應該齊心合力,互相協作完成對名人的約訪,卻被廖熙熙搞成了一場內訌。廖熙熙隨時會下絆子,看來這次採訪不會太順利,鈴音暗暗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除了Contol,現場還有其他媒體。幾個小時裡,各路人馬都在暗暗較勁,勢必要從這幾乎凝固的人堆中開出一條血路,殺到林御風眼前。
一直盯着航班出口,鈴音的眼睛已經變得乾澀疼痛,但她不能鬆懈。就算不是爲了加薪,她也要爲自己的小團隊爭一口氣。
因爲怕離開了就失去了有利地形,一直堅守陣地不敢去洗手間,喝水只能用抿的。偏偏航班還晚點了。鈴音微微動了動站得失去了知覺的雙腿,幻想着加薪後銀行卡里不斷往上冒的數字,給自己打着氣。
與此同時,在天空中,林御風所乘坐的飛機正在雲端翱翔。
薄薄的霧霾籠罩在S城的上空。從天空向下看去,視線就如同被一層藍灰色的湖水所阻隔,而那湖水之下細小的緊密依偎的房屋,也化身成了河牀上斑斕的鵝卵石。
本年度新出現了一個描述色彩的詞彙——霾藍。S城如今便浸泡在這種灰濛濛的顏色之中。
林御風望着窗外出神。七年來,因爲某個原因,他很少踏上故土。如今的S城,與記憶裡的色彩已經有了如此大的不同。每次回來,他的心總是被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籠罩。
“飛機即將着陸,請繫好安全帶。”廣播裡傳來空乘溫柔的提示音。林御風將視線從飛機舷窗之外收回。原本爲了看清霧霾之中的地表而摘下的墨鏡,又被他重新架到了鼻樑上。
他抽出飛機刊物隨便翻了翻,發現上面印着自己的照片,是在去年的米蘭時裝週的秀上,他作爲設計師出來謝幕的情景。正是拜幾年前媒體上他出現在秀場的第一張照片所賜,這幾年只要出門,就會被陌生人圍觀。他不喜歡被當作珍奇動物一樣對待,也不喜歡私生活受到太多的打擾。而近年來媒體對他本人容貌的關注度,明顯高過了對他的事業的關注度,因此他越來越不願意接受採訪。他有些厭煩的嘆了口氣,將刊物插回前排座椅的靠背口袋裡。
高度降低帶來的氣壓的改變,令他的耳膜有些脹痛,隱約的眩暈感一陣陣加強,衝擊着他的太陽穴。
一旁,助理易寒正在簡短的彙報歸國後的行程,卻注意到boss正用指頭抵着耳屏,頭低垂着。偌大的墨鏡擋去了半張臉,只有墨鏡之上緊鎖的眉關透露着痛苦的訊息。
“您還好嗎?”易寒有點擔憂的詢問道。林御風仍舊維持着那個有些彆扭的姿勢,一動不動。
易寒作爲總助,打從Unica創建初期便追隨在林御風身邊。多年的相處,早已對Boss的習慣瞭如指掌。不需等待林御風的指示,易寒已經掏出了隨身攜帶的藥片,並按下服務燈。
“請問~是哪位先生按下了服務燈呢?”空姐神速的出現在了兩人的座位旁邊。顯然,她早已爲這個時機恭候多時了。
那戴着鑽石切邊無框眼鏡的英俊男子,禮貌的說道:“請爲這位先生準備一杯溫水。”
空姐立刻露出討巧的笑容,看着他的眼神甚至都有些含情脈脈。他回以微笑,再次以手勢示意了剛纔的請求。空姐回過味來,趕緊順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向靠窗的座位。座位上,從登機前就一直戴着墨鏡的男子,此時正虛弱的前傾着上半身。
這裡是頭等艙,而且是從意大利飛往S城的國際航班的頭等艙。能坐在這裡的人,起碼財力不錯。
眼前的兩個男人看着很年輕,戴無框眼鏡的那位相貌英俊,令人心動不已,加之身上的西服品味不俗,一看就是上等貨色。而旁邊那位,因爲墨鏡的遮擋,沒法看到整張臉,但從這修長的身形和絕佳的氣質來看,這個男人已經勝出她過去所見的明星許多籌。空姐最有利的優勢,就是在飛機上能夠近距離的接觸許多名人富賈。她習慣性的對着這兩個英俊的男人施展着魅力,說不定就能釣到其中一個呢。
她蹲下身來,用極其溫柔的聲音,關切的詢問着:“坐在窗邊的這位先生,您是哪裡不舒服嗎?需要爲您準備什麼藥物呢?”
正當此時,飛機遭遇了氣流,猛地顛簸起來。空姐趕忙坐進前排的空座椅裡,扣好安全帶。
等到飛機恢復平穩航行,她離開座位站起身,重新將目光放回那個男人的身上,卻驚得當場跪了下來。
剛纔的顛簸震落了墨鏡,靠窗而坐的男人已經擡起了頭,有些虛弱的靠在椅背裡。
舷窗外的光線被雲朵過濾成了一種純淨的白色,如同紗衣一般輕緩的覆在那個男人的臉上。他的眉毛利劍似的筆直,因爲緊皺着而在眉頭打了兩個小小的結。眉眼的距離相當的近,黑色的短髮向後梳着,露出峭壁般直而飽滿的額頭。他的五官並非這人世的造物,而是由神之手乾淨利落的削成。那彷彿惡魔的羽翼一般黑而濃密的睫毛,顫抖着在蒼白的下眼瞼投下一片陰影。他的脣緊抿着,因爲眩暈和疼痛而缺乏血色,卻並未令這張絕麗的容顏呈現出病態和頹敗,反而有種類似於吸血鬼一般詭異的美感。
這不是人類的美,簡直美的令人膽戰心驚。這美,屬於魔鬼。
“看夠了嗎。”這句話是陳述句而不是問句,御風用鋼板一般平淡冷硬的聲線,突兀的打斷了空姐的凝視。
“噢!對不起、對不起……溫水是嗎?立刻爲您準備。”
空姐飛快的起身,端來了溫水。這回她再次單膝下跪,這樣便可以將剛纔的失態解釋爲一種服務形式——表示最高尊重的下跪服務。她現在眼裡只有窗邊的那位超級大美人,手也表露了她的心跡,直接越過易寒,將水杯送到御風能夠接到的距離。易寒早已習慣了人們看到boss之後對自己的忽視,也知道boss並不喜歡他人的接近。他聳了聳肩,很淡定的從空姐手裡抽出水杯,再遞給boss,絲毫也不在乎空姐投來的嗔怪的目光。
在藥物和溫水的作用下,林御風舒展了眉頭。
一旁的空姐還跪在原地,接過空了的杯子,卻不願離去。
“請、請問……您還有什麼需要嗎?”空姐極盡柔情的凝視着那靠近舷窗而坐的男子,聲音都有些顫抖。原本這句在她任職幾年來被重複了成千上萬遍的問句,此刻卻無法順利的從她的喉嚨裡滑出來。
“沒有了,謝謝。”御風找回了自己的墨鏡,再次遮蔽一切愛慕的視線。
空姐等不到更多的迴應,只好在心底反覆回味着那張美麗的面孔,恍恍惚惚的晃回空乘休息區去了。
鏡頭又回到候機大廳內。
人潮忽然起了一陣小小的波瀾。
原來,有十幾名身穿黑衣的壯漢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硬生生將沒有一絲縫隙的人堆開出了一條路。
“呵!這陣勢,搞得跟大明星似的!唉唉,小宋,你可跟緊我哈,拿好相機和花,一會別擠散了。我一打暗號,就把花給林御風送上去。”鈴音的話音剛落,身旁忽然傳來一陣尖叫。
“呀呀!出來啦出來啦!”有女生指着旅客出口通道又跳又叫:“林御風出來啦!林御風!好帥啊~~!呀啊~~!”
這一喊,簡直就是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隕石,整個大廳簡直炸了鍋。人們高聲尖叫,不斷的向前涌動。
鈴音只覺得耳膜被這爆發式的吶喊聲震得生疼。身後的長槍短炮齊刷刷向着走道盡頭的那個身影“開炮”,快門噼啪亂響,鎂光燈閃瞎人眼。她撅着屁股掄開膀子,試圖將腦袋和手臂從保鏢們的腋窩下面鑽出去。一邊抵擋着背後人潮不斷向前施加的壓力,艱難的維持着平衡,一邊還要將錄音機和名片儘量的舉高。不消一會兒,她便被涌上前的人流給吞沒了。
“唉唉唉!別推啊!別推……唉呀!我的鞋!”類似這樣的抱怨聲此起彼伏。
鈴音艱難的向前擠,眼看着就要擠到最前排了。一旁的廖熙熙因爲穿着高跟鞋和包臀裙,站立不穩。爲了保持平衡,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她伸手就扯住了李鈴音運動衣的帽子。
鈴音只覺得後頸一涼,脖頸勒得發慌。她穿的是一件前面有拉鍊的運動衛衣,因爲棉質布料舒適柔軟,平常都是直接貼身當睡衣穿的,因此裡面除了文胸便再無它物。衣服被向後狠拽,身體卻被人潮用力向前推。只聽得胸前傳來一陣清晰的拉鍊繃裂的聲音,她心知不妙,但是向前的趨勢已經無法收住。航站樓的地磚就跟打了蠟一樣的光滑,鈴音“吱溜”一聲衝了出去。不但直接跟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而且還像一個冰壺一樣,保持着這個狗啃屎的姿勢順利滑到了林御風的腳邊,與林御風的麂皮靴來了個一吻定情。